第178章事實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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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聲音來源處隻見一個年輕的婦人半跪著身子,挺直著脊梁,目光清澈無比。
女人著一件淺水藍的裙,長發垂肩,用一根水藍的綢束好,玉簪輕挽,簪尖垂細如水珠的小鏈,微一晃動就如雨意縹緲,上好的絲綢料子隨行動微動,宛如淡梅初綻,未見奢華卻見恬靜。眉清目秀,清麗勝仙,有一份天然去雕飾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間唇畔的氣韻,雅致溫婉,觀之親切,表情溫暖中卻透著幾分淡淡的平靜。
為什麽是平靜呢?
因為她沒有一點點一絲絲麵見帝王時應該的恐懼和惶恐,而是像看待一個尋常人一樣看著高高在上、麵露猙獰的成文帝,似乎覺得這位帝王的盛怒來得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看見她微微拱起的肚子,或許很多人都不知道這是誰。
如今看來,居然是一個初出茅廬的那個山野村婦,太讓人意外。
別以為憑著肚子裏的孽種,就可以肆無忌憚,在大明皇朝,成文帝想要捏死一個婦人,如同捏死一隻螞蟻那麽簡單,你難道不相信?
隨著季清妍突然而來的聲音,讓所有人都覺得是如此的天籟之音。
沒辦法,她居然想找死,自然都很希望能成全她。
天子之怒讓所有人都害怕,自然要有人來承擔這一切,要不然在場的所有人都會成為直接的受害者。
可如今不同了,有這個山野村婦來當出頭鳥,他們至少可以保住頭上的烏紗帽。
為此,很多人在震驚的同時,也暗暗慶幸,自己並沒有去當這出頭鳥,要不然到最後肯定會死無全屍的。
成文帝也非常震驚,居然還有不怕死的,敢調釁他的權威。
垂眸看著抬下這個身體笨重的女人,眼眸裏還有濃濃的還會散去的怒意:“你在替她說話!”
請注意,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否定句或者疑問句。
就說明他的怒火已經到達了極致,所謂的不怒自威便是如此。
季清妍不卑不亢的點著頭:“是,妾身是顧家的女主人,自然要照顧好每一個來顧家的人,包括像他這樣的下賤的人,也在妾身的職責範圍之內,當然,如果陛下把他帶出去再處置,妾身自然無話可說,但隻要在顧家內,那就是妾身應該照顧的對象,對此,妾身有責無旁貸的義務和責任,自然要站出來說話,為她作證,不能讓她承受著不白之冤,飛來橫禍。”
顧少涵也接著季清妍的話說道:“是,每一個來我顧家的客人,作為顧家的主人,自然要如此,還請陛下能聽一言,以免有失公允。”
成文帝不怒反笑:“好,很好,我倒要聽聽看,你們是如何自辯的?”
果然,他囂張跋扈的長姐為何會在這裏摔了跟頭,如今看來,是這一對年輕的小夫妻太伶牙俐齒,讓她一不小心中了埋伏,才有今日之禍。
現在她倒是要看看這一對小夫妻如何自辯,給他們一個申訴的機會。
季清妍卻給出了不一樣的說辭:“我們不是自辯,我們是就事論事,用事實說話,就不叫自辨,對不對?”
顧少涵也接著說道:“難道陛下不想聽事情的緣由?就如此草率的下了決定?”
自辯是對於有罪之人的說辭,他們有什麽罪,根本就不應該有這個詞語,所以從一開始,季清妍就這樣慫對著成文帝。
哪怕你是權勢滔天的帝王又如何,這是一個講道理的地方,尤其是眾目睽睽之下,更不能讓自己從一開始就出於弱勢地位。
成文帝深深的吸了口氣,才壓製住自己,越來越煩躁的心:“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麽個就事論事法?”
眾位大臣都為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鄉下村婦捏了把汗。
這麽多年的交鋒,他們很清楚,皇帝是真的怒了!
季清妍卻沒有緊接著開始說話,而是忍不住想伸出了手:“哎呦,等等我,我膝蓋疼死了。”
沒辦法,跪了這麽久,這該死的皇帝都沒有叫他們起來。
季清妍覺得這皇帝太沒有紳士風度了,自己好歹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懷著孕的女人,難道看不見嗎?又或者是故意的?
成文帝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看這個囂張的女人,到底想怎麽樣?
可看見女人很吃力很難受的樣子,又覺得自己好像太不近人情了。
不管怎麽樣?這女人始終懷著孕,如果繼續如此,好像他就會被別人推上風口浪尖吧。
“行了,你們起來說話,賜坐吧!”
哪怕他非常憋悶,還是隻能讓人先安頓下來再說?
不管怎麽樣?總得把麵子顧過去,沒看見謝老侯爺也都露出了同情的眼神,更不要說身為女人的謝老太君了。
兩夫妻的眼神都讓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些過分。
便趕緊安排人賜坐,這樣總行了吧。
屋子裏黑壓壓的一大群人,全部都站著,除了老太君和老侯爺,所有人都站著。
如今給了這個鄉下村婦一個特赦,應該可以彌補一點點吧。
季清妍也沒有多推辭,沒辦法,自己這肚子真的有些惱火。
平時站著坐著倒沒什麽,這跪下去時,真的難受極了。
顧少涵便代替季清妍向成文帝致謝:“微臣多謝陛下的恩典,如果不是她身子弱,也不會這樣在殿前失儀,還請陛下寬恕。”
成文帝非常大度的擺擺手:“行了,再這樣磨蹭下去,天都黑了,你們不是要陳述事實嘛,趕緊陳述吧!”
他才懶得這樣耽擱下去,宮裏的折子還那麽多,等著他回去批閱,再這樣耽擱一兩個時辰,今天晚上非熬夜不可。
季清妍向他點了點頭:“多謝陛下體諒,長話短說,還且地下看一看這位婆子臉上和身上的傷,就明白一切了。”
成文帝還沒有來得及做下一步動作,明敏就在那裏聲嘶力竭地罵著:“你這個厚顏如此的賤婦,居然敢誣告本公主,更敢挑唆聖上,該當何罪?”
季清妍轉過頭,淡淡地望著她笑了笑,完全沒有一點點被罵得如此應該的生氣和憤怒,反而風輕雲淡,不卑不亢:“長公主,至於是不是誣告你,又是不是在挑唆聖上,自然有陛下裁決,長公主就無需擔心,隻管安安心心的聽從,何必太著急,到時候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就得不償失了。”
明敏氣的咬牙切齒:“你胡說,明明就是你胡說,你這個喪心病狂的賤婦,你毒如蛇蠍,心思歹毒,你怎麽不去死啊?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季清妍並沒有生氣的樣子,讓成文帝非常好奇,他忍不住轉過頭問道:“你怎麽不生氣?”
如此一個非常人般的忍耐度,真的太讓人覺得震驚了。
如果換作是他,哪怕對方是一個女人說不一定她都開始動拳頭了。
更何況還是一個女人。
季清妍淡淡一笑,如沐春風:“心若計較,處處怨言,心若放寬,時時春天,她如此這樣撒潑,如果我再和她一樣,豈不是所謂的同流合汙。”
其實季清妍心裏默默念著的是另外一句話:一個人被一個狗咬了,難道還要趴下去咬那隻狗?
可這個比喻不對,畢竟現在長公主還屬於皇家人,隻能用含蓄一點的意思表達出來,不然,後果很嚴重。
成文帝自然也從這句話裏聽出了另外的一個意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有意思,有意思,沒想到小娘子如此豁達,簡直令很多男子都無法達到這種境界,不知道小娘子是如何練就成的。”
他再也沒有去聽長公主的汙言穢語,隻揮揮手,讓人把明敏的嘴堵住,免得玷汙了大家的清淨。
這位長姐,別的本事沒有,胡攪蠻纏,脾氣暴躁是出了名的。
尤其是她罵人的話,可以三天三夜都不會有重複,從小到大,就因為不想聽她的汙言穢語,才什麽事都早早打發了,隻為了圖一個耳根子清淨。
也才養成了長公主越來越刁蠻任性的脾氣。
今天這情況太不一樣了,而不是之前兩個人獨處,可以一走了之。
還有最重要一點,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他的裁決,如果再讓長姐這樣罵下去,何時才能真正的安頓下來呢?
季清妍自然不會真的承應成文帝這番說詞,連忙起身,裝作很誠惶誠恐的樣子向他福了福:“陛下,聖明,臣婦剛才隻是有感而發,在陛下麵前班門弄斧實在是愧不敢當,望陛下別笑話臣妾的無知無畏。”
成文帝哈哈大笑起來,就這樣還無知無畏?
“聽說那老頭兒前段時間見過你,你們聊的什麽?”
現在成文帝開始關心起這個神秘莫測的女人了。
為什麽是神秘莫測呢?
這個女人給人的氣勢根本不是那種鄉下村婦應該的感覺。
她身上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氣勢,完全不是後天而養成。
更不是他接見時,那些貴婦人刻意表現出來的端莊秀雅。
這個女人舉手投足之間的那種氣勢,渾然天成,給人一種很舒適,很清爽的感覺。
再加上她剛才麵對自己盛怒時的那種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更是讓人覺得她像一個迷。
因為她身上,散發著一種上位者的優越和霸氣。
想想看一個山野村婦居然會有如此這般的氣勢,又怎麽可能呢?
這半輩子以來,他接見過的所有婦人們,不,哪怕是男人,都從來沒有向她如此鎮定。
尤其是在眼前,還有那麽多朝中大臣的戰戰兢兢和戰戰兢兢與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如此一來,更讓成文帝可以肯定,這個女人有非常不一般的身份,或者教養,要不然根本不可能有如此般的淡定。
再加上前段時間,那個高傲的死老頭居然會親自接見她,更覺得太意外了。
現在他想從一些斷斷續續的點點滴滴中,能否找到一點牽連,從而解開這個謎團。
季清妍裝著很懵懵懂懂的樣子:“老頭子,哪個老頭子?”
成文帝從他一閃而過的眼眸中看到了什麽,淡淡一笑:“報國寺裏的那個老和尚,是不是見過你?”
雖然隻是聽說傳聞,但畢竟眼見為實,他還想耳聽為實。
那個驕傲的老頭子有多難請,世人都知道。
他可不相信這位裝瘋賣傻的女人敢欺騙他。
欺君罔上,罪大惡疾,不用他刻意提醒,這個女人應該很清楚。
如果她敢不老老實實說,後果她自己可以想到。
季清妍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了一聲,歎了口氣:“哦,你說他呀,對啊,我們是說了一會兒話,不過是些尋常話,陛下想聽嗎?”
反正是一些尋常話,如果這位皇帝想聽自然可以說,當然僅僅是一部分,反正他們聽不懂。
如果不是當事人,自然很難聽清楚他們兩個人之間談話的內容會涉及到如何解密的東西?
眾人也紛紛瞪大眼睛露出好奇的目光。
如果不是聽聞,她被慧明大師所接見,誰願意和他們這些人拉關係?
不過一個初出茅廬的青頭小夥子,等他熬到他們這位置時,早就頭發斑白了。
而且就之前他和長公主的那些恩恩怨怨,能不能爬上這些位置還不知道?
誰願意去巴結?
可如今不一樣,居然有慧明大師替他撐腰,總覺得這件事情太詭秘,自然都想探查清楚。
所以這個時候,屋子裏所有人都停止了議論,紛紛尖著耳朵聽,自然不願意錯過一個字或者一句話。
而季清妍也的確如他們所願,聲音提高了很多:“哦,那老和尚問我從哪裏來?我說從臨山村來。”
很多人都點著頭,的確,慧明大師接見他們都會問這句話,而他們都會老老實實說他們原駐地。
這本身也沒有錯,這個婦人的確家住臨山村,也沒有多稀奇的事。
可轉眼又一想,不對呀。
那句話又不重要,她幹嘛要複述一遍啊,是不是在浪費時間?又會隻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呢?
而季清妍又如此說道:“然後他又問我,你要往哪裏去?我說回臨山村哪,然後他又說,哦。”
眾人覺得這個婦人本來看著很聰明的,怎麽盡說些胡話?
不,簡直是廢話。
從哪裏來?從臨山村來。
到哪裏去?到臨山村去。
哦。
這些怎麽能夠在帝王麵前說一次,簡直是真的在浪費時間。
女人怎麽這麽笨?不知道突出重點?
甚至連‘喔’都出來了,這,這,唉,鄉下人沒見過世麵,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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