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洛陽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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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上的路上,韓佸幾次三番的想念虎妞柔軟的皮毛和與李白想看兩不厭的敬亭山。

    雖然在聖神文武皇帝下罪己詔聲明不會怪罪叛軍之後,四王一帝除朱泚以外就都投降了朝廷,但是不管怎樣,因戰亂而被焚成焦土的中原地帶,是不可能一下子回到叛亂之前的安樂狀態了。

    韓佸帶著崔二十二和韓虎頭艱難的行進,所過之處十室九空,經常一天到晚都見不到一個人影,隻能每到一個有人的地方就花高價買些幹糧帶在身上,假使哪一天能找到幾株野菜和幹糧放在一起煮一煮,也算是一頓難得的美食。

    韓佸牽著馬,韓虎頭抱著包袱在馬上騎著,崔二十二或和韓佸激烈的爭論著一些簡單的物理化學知識,或精神恍惚的跟在韓佸身後——這就是他們三個人同路而行的正常狀態。

    白天不停的趕路,星光燦爛的晚上,韓佸還要拿著木棍教韓虎頭識字讀書,把韓虎頭哄睡之後,還要關心一下離家出走的崔二十二的心裏狀況。

    韓佸身心俱疲,還沒走到東都洛陽,從家裏穿出來的袍子就又肥了一圈。

    這一次出行,給韓佸的感覺和剛來到大唐的時候的那次遷徙很不一樣。

    從河陽到宣州的一路上,碰到的百姓雖然很多都窮到一家人共穿一條褲子,但是精神還算飽滿,笑起來也會露出牙齒,一路上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韓佸擔心,鄭氏和韓愈會為他擋去所有的風雨。而這一次,韓佸每天都要為另外兩個人安排食宿,選擇路徑,有時候幹糧吃完了又找不到人影,餓著肚皮也不敢去打野味釣魚,誰知道水裏的魚是不是吃人肉長大的?

    洛陽城外的一所破廟裏,瓦罐裏的菜羹“咕嘟咕嘟”的冒著煙,韓虎頭拿著一小木棍在一邊的空地上寫寫畫畫,複習新習的字。

    “所以,雨如果不是由龍王布的,到底是怎麽來的?”崔二十二皺著眉頭看著雨幕。

    韓佸已經習慣了崔·十萬個為什麽·二十二了,一邊拿勺子攪動著瓦罐裏的菜羹一邊說道:“冰化成水,水升為雲,雲遇冷而又為水。”

    “雲是水?”崔二十二繼續問。

    “雲是水汽。”韓佸把布袋裏的鹽粒全都都進瓦罐裏,轉頭對韓虎頭道:“虎頭,別寫了,用完飯再繼續吧。”

    崔二十二:“水氣?像陰陽二氣那樣嗎?”

    韓佸拿出三隻破了口的碗來,邊一勺一勺的往碗裏添飯邊說:“了能吧…唔…也或許水汽就是陰陽二氣中的陰氣也說不定呢?”

    “那什麽是陽氣呢?雨又到底是怎麽來的?”崔二十二絲毫不見外,端起其中的一個碗,微嚐了一點道:“羹怎麽越來越淡了?”

    “喂。”勺子敲著瓦罐發出“梆”的一聲,韓佸不耐煩的看著崔二十二道:“鹽很貴的,你行以後你來做?”

    崔二十二聳聳肩,也不再追問雨的形成了,低下頭專心應付菜羹。和韓佸相處的久了,他的少年性子也偷偷的露出一些來。

    三個人蹲在地上環成一個圈,手裏的食物變得也不是那麽難以下咽。

    韓虎頭也端走一碗,捧著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小心翼翼的啜了一口,好奇的看著韓佸道:“阿兄這一次做的菜羹確實是越來越淡了——不過今天的菜羹好像比之前香了一些,阿兄放了別的東西進去嗎?”

    “啊,一個小小鳥蛋,這都被你嚐出來啦?”端起菜羹,韓佸的鼻子抽了喊幾下,才勉強喝了一口青青白白苦澀又寡淡的湯水。

    韓虎頭的眼睛亮了亮:“鳥蛋?一窩應該有好幾個吧?”

    “想什麽呢?”韓佸一個腦瓜崩彈到韓虎頭的腦袋上,“鳥蛋一窩是有好幾個,但是總得留給生下它們的鳥兒幾個不是?馬上就到洛陽了,少了這幾個鳥蛋又餓不死人。”

    “哦。”韓虎頭揉著頭有些委屈的回答。

    從破廟走的時候,韓佸把跟隨了他們多時的瓦罐和破碗妥善擱在了安全的地方,希望它們能幫到更多在亂世裏討生活的人。

    洛陽城裏春光好。【1】

    雨過天晴,韓佸一行人從青山底走過,與山花山鳥相伴,登臨龍門,聆聽山水之輕音。【2】

    “哇。”韓虎頭發出一聲讚歎問道,“那些佛像都是誰雕的?”

    韓佸搖搖頭道:“不知道。”

    雕刻佛像的匠人們把頑石修成了佛的樣子,卻不一定修行佛道;他們也當然也不必留下名姓,隻留下了石雕。

    韓佸想了想又說:“都是一些普通人——走吧,我們進城去。”

    東都洛陽是戰亂四起的中原唯一一個繁華如昔的地方,大詩人李白曾聽過這裏的笛聲,誇讚過打馬而過的白玉郎的天人之姿,和一個老窮酸交過朋友,喝醉了酒感歎行路艱難【3】。

    白馬寺的香雲燃了千年,銅駝巷的煙雨度盡春秋。

    東都、汝州節度使哥舒曜是名將哥舒翰的兒子,去年東都告急的時候臨危受命做了東都節度使,一經上任,就帶兵收複了襄城,韓佸一路上又聽說他在最近大敗了自稱“秦帝”的李希烈,也正是這個極厲害的人物,才有能力守住洛陽城裏的春光。

    如果走最近的路線,韓佸一行人是不會經過洛陽的,奈何李希烈像一匹餓狼一樣盤踞在他們的必由之路上,中原到處都是亂兵,他們隻能暫時到東都的安全圈裏躲一躲。

    韓佸幾人裹著帶補丁的外袍,牽著一匹瘦馬進了繁華的洛陽城。

    這年月,哪裏的日子都不好過,洛陽的街道上也時不時走過成隊的著甲士兵,街邊的小販們迎來送往並不受他們的影響,看來是早就習慣了的。

    韓佸雖然穿著破舊的麻布衣服,但勝在幹淨整潔氣質蘊華,如果隻有他一個人,路人頂多以為他是一個落魄書生,加上吹著鼻涕泡的韓虎頭和鄉巴佬崔二十二,那就……

    白衣書生站在酒樓的窗口,目光全被街上的三人一馬吸引,兩個少年帶著一個孩子,麻衣破舊鞋上有土,乍一看像是逃兵禍來的三兄弟,可是從其中瘦弱一些少年腰間佩劍和他手中牽著的馬來看,他們似乎並不是普通的莊戶。

    況如果書生沒看錯的話,牽馬的小郎君壓衣擺的玉佩,乃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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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這倒是個有意思的人,書生想。

    有意思的人數一數口袋,剩下的銅錢勉強夠他們三人每人吃一碗湯餅,長歎了一口氣。

    走到街邊,韓佸從衣服上扯下一角擦幹淨韓虎頭的鼻涕泡,看著跟了他們一路的馬說:“馬啊馬,是我韓十二對不起你,你辛辛苦苦跟了我們一路,我們不僅路上跟你搶草吃,現在還要把你賣了換錢……”

    崔二十二的嘴角抽了抽道:“你不是早就打算在洛陽把它賣掉了嗎?”

    “噯,二十二啊,這麽久了,你怎麽還是這麽無趣?”韓佸搖了搖頭,“我是和你說過要賣掉馬兄,可是馬兄又不知道我要賣掉他,我和它告個別也是應該的。”

    崔二十二無話可說,韓虎頭仍然一臉好奇的看著街市。

    洛陽可真大啊,人可真多啊,街市上的東西真複雜啊。

    “這位小郎君打算賣馬?”

    韓佸轉過頭,一個俊俏的白衣書生嘴角噙著笑看著他,背後是漸漸西去的金烏。

    “是啊。”韓佸撫了撫馬身道,“某兄弟三人投親路上盤纏不夠,打算把從家裏帶來的寶駒賣掉,已充資費。怎麽,郎君你感興趣?”

    崔二十二眼睜睜的看著韓佸把一匹普普通通的駑馬說成寶駒。

    白衣書生眯起眼睛,天生上挑的眼角讓他看起來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聲音裏帶著笑意道:“哈哈,是,仆對小郎君您的寶駒感興趣,不知郎君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韓佸挑了挑眉毛,白衣書生在陽光下俊美到不似凡人,簡單的白袍乃是蜀錦織成,烏黑的頭發被一枚青玉發冠固定在頭頂,怎麽看也不像是要買瘦馬的人。

    他甚至不像是會親自出門買東西的人。

    隱晦地摸了摸衣擺下掛著的羊脂玉佩,韓佸把韁繩遞到二十二手裏,笑得誠懇舒朗:“好啊好啊,郎君真是個好人。”

    這塊貴重的羊脂玉是從宣城出發前,蔡娘子偷偷找人交給韓佸的,玉色瑩潤雕工細膩,韓佸猜應該是崔二十二父親的東西,本著碰碰運氣的想法,進洛陽城前專門從包裹裏拿出來掛在了衣服上,眼前的書生竟是為它而來的嗎?

    二十二的生父怕不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吧?韓佸的目光從崔二十二的清秀的麵容上掃過。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洛陽城裏春光好,韋莊《菩薩蠻》“洛陽城裏春風好,洛陽才子他鄉老”。

    【2】此處化用元好問《水調歌頭·與李長源遊龍門》。

    【3】李白《春夜洛城聞笛》《洛陽陌》《行路難》都是在洛陽寫的,老窮酸指杜甫,唐朝人不喜歡他的詩風,老杜直到宋朝才翻身。

    感謝雷和營養液,嘿嘿嘿,書生是大唐第一美男子武元衡哦(-w-`)

    加更暫時做不到,曆史文寫起來太慢,到考試周說不定還會斷更(頂著鍋蓋逃走),不過暑假都會補回來噠,放心吧,或者斷更的時候小可愛們來記賬也闊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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