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利弗離開紐黑文酒店的時候，夕陽已經落幕，路燈燈罩內的鯨魚油，散發出動物油脂燃燒時的難聞氣味時，還時不時的迸出幾個火花。
    一陣微涼的風吹過，頂著風的奧利弗裹緊了自己的衣服。
    他臉上的表情遠沒有麵對道格時的那麽“活靈活現”，邊走的他邊露出緊鎖著眉頭思索的表情。
    奧利弗溫徹斯特的過去遠比道格了解的要複雜。
    他是約翰溫徹斯特的第六代子孫，而約翰溫徹斯特一六三六年就到達美洲的“新世界的開拓者”。
    擁有如此血脈的奧利弗溫徹斯特，原本應該躺在功勞簿上吃著祖上的蒙蔭。
    可惜的是，在他幼年的時候，他的父親意外死去，家產被父親的兄弟接收，他和他的母親兄弟不得不自謀生路。
    因此，他當過槍匠學徒，給鞋匠打過雜，也從事過很長一段時間成衣工人。
    長年累月的漂泊，讓他與一般生活安穩的美國居民有了不同。他不像那些穩定生活的人一般覺得除了自己居住之外的城市，對其它哪怕近在咫尺的城市都很陌生。
    他擁有更加寬廣的視野，他在製作成衣襯衫的時候，就曾經有過一個野望。那就是如果全美每個男性都一年都需要兩件襯衫，一年的襯衫銷售市場就高達兩千餘萬。
    而他哪怕隻能擁有百分之的市場，十年也能銷售處十萬件襯衫。
    可惜的是，想象美好，但現實並非如此。
    鐵路盡管像是一頭鋼鐵巨獸一般不斷膨脹自己的身軀，但是美國絕大多數的城鎮依舊還未被鐵路聯通。
    沒被聯通的部分，就像是一個個孤島，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奧利弗在紐黑文成立的襯衫工廠，僅僅隻能輻射銷往新英格蘭地區而已。
    這裏是工業品競爭最激烈的地方。
    而他從事的還是門檻最低的輕工業。
    第一次的創業失敗，讓他積累了教訓。
    他拿著清賣成衣廠的剩餘，瞄準了武器製造業，創立了紐黑文武器公司。
    雖然他本人曾經從事過長達一年的槍匠學徒，但是這對他生產武器所起到的作用並不大。
    自從發明家伊萊惠尼特開啟以水利為驅動的槍械標準化大生產時代後，批量生產的標準化槍械，就取代了手工打造，具有工匠精神，“別具一格、堪稱精品”的槍匠槍械。
    事實上真正讓奧利弗收益的是他的管理經驗，如何讓工人不偷懶，如何在有限的物料成本和時間成本還有人工成本下，生產處盡可能多的槍支。
    這一切都很順利，他遇到的問題，在於槍械和襯衫不同，不是必需品。
    而他生產出的槍械，因為要繞過其它公司專利的緣故，與市麵上的主流槍械零件不通用，導致了滯銷。
    沒錯，他在從商品到貨幣這同一個地方倒下了兩次。
    而他與道格的相遇，就真的是巧合？
    奧利弗第一次見到《大富翁》這款桌麵遊戲的時候，很是感慨這樣一個毫無用處的東西，居然能讓耶魯的學生都為之癡迷。
    而接下來在紐黑文城區的一係列營銷，讓他意識到了雖然《大富翁》這款產品非必須不必要，但是運營他的人卻很有能力。
    探明了《大富翁》的設計者道格的日常作息，在一個合適的時間，一個合適的地點，他就與道格合適的相遇的。
    他原本隻是想要獲得道格的宣傳能力，順便得到一些投資。
    讓道格入股自己的公司則完全是一件意外。
    在道格那是準備離去的時候，他思考了很多，確認道格不會對他的公司產生實質性的威脅，能夠為他帶來的收益又足夠大，他才開口叫住佯裝離去的道格，接受入股的提議。
    他判斷道格不會對他產生威脅的因由也十分簡單。
    在他看來，道格就是一個十足的投機主義者。
    投機主義者固然能夠獲得巨大的收益，但是同樣巨大的風險，也可以讓他們輕而易舉的破產。
    而在奧利弗的了解當中，道格克萊登連一美分屬於自己的個人財富都沒有。
    他擁有的所有資金，都來自於黑鷹銀行的貸款。
    這讓他的風險指數更是飛速飆升。
    而道格針對紐黑文武器公司產品的一切宣傳手段，又都來自於他掌握的那份不易鏽合金配方。
    最終，兩人成為了擁有共同利益的人。
    在他看來，道格隻是一個孩子，一個擁有一些小聰明和小運氣的孩子。
    狡猾的小狐狸與老辣的獵人的戰鬥，勝利一定會屬於他這隻老獵人。
    奧利弗溫徹斯特離去後，道格的房間內隻剩下了道格與麥吉爾兩人。
    道格再一次默寫下不完善的不鏽鋼配方，對麥吉爾說道，“這套配方也盡快幫我申請專利。”
    “是的，老板。”麥吉爾應道，他手下配方後反問道，“老板您也覺得這個奧利弗不靠譜？”
    道格揉了揉太陽穴說道，“當然不靠譜。演技太蠢，把我當傻子了。”
    “那您為什麽還要入股他的公司呢？”麥吉爾繼續嚐試性地問道。為道格工作這些天下來，他發現了自己現在這位小老板的諸多不同，不由自主的想要了解更多。
    “靠譜？靠譜的人哪有那麽多？美國甚大，皆為利往啊。”道格張開自己的手，擋住燈光，看著從指縫間泄露出的光芒感歎道。
    麥吉爾聽到這裏適可而止，不再詢問了。
    等麥吉爾離開，道格喚來服務生麥迪遜，吩咐道，“幫我調查一下奧利弗溫徹斯特的過往，不要讓他發現。”
    “是！”麥迪遜有些雀躍地答道。
    他聽到道格吩咐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辛苦搜集情報的努力沒有白費，道格老爺的確需要一位一雙更明亮的眼睛，一對更清晰的耳朵。
    道格取出幾張錢遞給麥迪遜，“活動經費。”
    “保證完成任務！您的洗澡水也已經準備好了！”
    讓麥迪遜出了房間，溫熱的水淋在頭上，道格開始梳理起這一天接觸的人，努力構建出一張人物關係網。
    在紐黑文這樣一座小小的城市裏，形形色色看上去毫無關聯的人物，往往並非毫無關聯。
    牽一發而動全身。
    隻是現在道格，哪怕再努力構想，也隻能像是摸象的盲人，囫圇地描繪出一樁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