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絕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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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一輪泛藍的明月掛在當空,如是在黑布上鑲嵌了一顆上乘的夜明珠,散發著幽幽的亮光,給滿城鋪下了一塊銀色的白紗。靜謐而柔美。然而在一處青光水色,梅花灼灼,好鳥相樂的別院裏,裏門輕開,步入一位白衣男子。

    他望向裏側,眉峰一凝,揮手一片湘妃竹葉向房梁上射去,直直深入梁中三寸。

    隨後一道赭紅身影從梁上飛躍而下。拍了拍那身華衣邪魅地笑道:“雲柒,幹嘛那麽認真?”隨後望了望裏側躺在床上的那道身影,“金屋藏嬌嘛,早知道凡界有這等好事,我早該陪你下來。怎麽,你冷漠至極神界那些花癡還追著你不放,原以為你不近美色,看來你喜歡的是這種類型。”

    雲柒沉著臉並未回答他的話。

    “怎麽了?那女子不從?俗話說‘欲情故縱’沒準她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呢。”隨後赤彥又看了看裏側,突而一喜,“話說,她怎麽躺在我的床上?難道你是給我的?哎呀,真是想不到你平時冷冰冰的,原來還有這麽體貼人的時候——”

    “聽聞那個東海公主孤苦無依,正想找人給她做個伴,我看你就不錯,你若是喜歡明早我找人向龍王提親也未嚐不可。”雲柒靠在榻上,一雙眸子已結成了冰。

    “不不不,雲柒,這東海公主我可不能要,我看她到挺適合你的,一個天上宮闕漫寒冰,一個細水流長柔似輕。絕配,嗬嗬,絕配……”

    雲柒一張臉已黑的快滴出墨來,冷冷一笑:“你若嫌這還不夠我可以讓你們更絕配一些。”

    赤彥一驚,奇異雲柒今日到底吃錯了什麽藥,平日他說這些可沒那麽大反應……想到這東海公主雞皮疙瘩就掉滿地,絕對不能和她扯上半點關係……

    突而,他望向裏側,氣憤地道:“你們把兩張僅有的大床給占了,那我睡哪?”

    “睡地板去。”

    “雲柒我好歹是你的兄弟,為你上刀山,下火海,你怎麽可以這樣待我!”赤彥的眼眸突而變得炯炯有神,臉卻皺成了一團。

    雲柒臉上浮現出一絲笑:“上刀山?下火海?”

    “嗯!”他的顯現出一絲堅決,似是什麽危險,在他赤彥的眼中都是小菜一碟。

    “凡界的鎮魂塔中有一枚鎖靈珠,正好可以做給清莞上神的壽禮。原本,宮想自己去,有你這話就不愁了。”

    赤彥正要伸向茶杯的手一頓,鎮魂塔是什麽地方?那是鎖著人間鬼魅的地方,以保凡界安寧。裏麵的場景是怎樣的?那是有幽冥真火圍繞的地方,若非冥界鬼魅,一旦燒傷可謂是元神俱滅!那種危險的地方自己怎麽可以去,隨即訕訕笑道:“這清莞上神的壽禮自當是你親自送最好了,若是我送你這第一天狐的稱號不是空有虛名嘛。再說你已經超脫於六界之外,怎麽好意思讓我這條龍去拿。”

    雲柒那腹黑的,差點被他套了進去。

    “不能就去睡地板!”

    “雲柒!我……”讓他一條尊貴的龍讓一個凡人,而自己去睡地板這成何體統,就連這床也比自己宮殿裏的差遠了。但見到雲柒那道冰冷的目光時,他打了一個寒顫,雙手指向貴妃榻,“我去榻上睡……”

    那天夜裏,某人還冷不防的來一句:“雲柒我告訴你,不準把這件事傳到神界去……”

    險些將睡在床上治傷假寐的卓夭笑噴。

    次日清晨,卓夭困意盈盈地睜開雙眼,掀開紗帳,看著窗外照得刺眼的太陽穿過紙窗,茶幾上撒下了一片金光,她恍惚片刻。隨即一驚,方才的睡意已完全消散。從床上猛地坐起來。看向美人椅上悠然自得閱書的雲柒,問道:“幾時了?”

    “辰時。”他語句不冷不淡。

    “都這麽晚了!”卓夭吸了一口氣掀開被子,腳伸進占滿泥土的藍紋錦鞋中。看著自己一身狼狽樣,藍色便衣變得泛白褶皺,右袖染上黑血的白布硬硬幹幹,擱得結了痂的傷口難受。頭發粘稠不已,一粒粒白粉散布周圍,亂篷得似是在頭上頂了個鳥窩,“衣服呢?”

    雲柒詫異地抬起頭,苦笑道:“留你一宿已是逆了宮的心,也不知是誰昨天死皮賴臉的央求,卓夭姑娘想得寸進尺嗎?”

    卓夭撅了撅嘴,一張臉上淨是無辜,都過了一晚了還對昨天的事心生芥蒂,這人……可真記仇。

    她看了一眼貴妃榻,望見一身赭衣人在白毛毯上睡得正香,臉上壞笑著走過去,哪能慣他睡得這麽舒服,一雙手伸過拉著赤彥的耳朵捏了一會,見他擺了擺手,卓夭開始靜靜的等待他的醒來,沒想到赤彥隻轉了個身繼續睡去。

    她有點氣憤,轉過他的臉擺了幾個鬼樣,看著被捏的通紅的臉,仍是沒動。她插著腰撇撇嘴,伸出纖長的玉指拍了拍臉:“喂!醒來了醒來了,看看都什麽時候了。別以為你昨日的話老娘沒聽見,想這麽混過去?沒那麽容易!快說,你的那些衣服在哪?”

    赤彥動了動“吧吧”地嗒了嗒嘴,一隻手飄忽不定指向房邊的那個檀木櫃。卓夭看看雲柒,見他手拿書冊,絲毫沒管這邊。便順著赤彥指的方向走去。

    打開檀木櫃,裏邊的衣飾樣式不一,皆在各處鑲上金絲寶珠,繁華至極,甚是繁瑣。

    一件件錦服整齊的疊好,放滿了衣櫃。想不到他平時隨隨便便,衣服到挺有講究。

    令她煩心的是,這衣服看過一件又一件,鹹是赭紅色的,眼角飄到底下,看到一襲青衣銀紋的長袍放於最底層隨即一喜,想將它抽出。卓夭卯足了勁,奈何放的太下麵,上麵的一疊衣服死死的壓著它,而功力至今沒恢複,根本動不了分毫,若再如此執著等到她將力氣使完,衣服早就被扯破了。

    卓夭坐在地上歎氣,難不成人未得,衣就要先破嗎?她可不想沒衣服穿。

    於是,一氣之下,拿起上麵的衣服向地上“扔”去……直到最後一件,她喘著氣放下赭紅的那件錦服。此時衣服已在地上堆成山,一件件的哪有之前那般整齊?如是毯子般鋪在地上,美的……簡直不可言狀……

    “完工!我就不信本姑娘治不了你!”她笑顏逐開,明豔得不可方物。似是完成了一件偉大著作那般,哼著歌,往上拿了一套配衣發冠。向屏風後走去。

    看著地上擺的亂七八糟的衣服,那道漆黑的沾了白粉的腳印,的確是一件“完美”的傑作……而此時毫不知情的赤彥正愜意躺在榻上睡著……

    不過多久,屏風後麵傳來幾陣水聲,外邊卻靜的出奇。

    隨後屏風後響起了穿衣的嗖嗖聲。沒一會,一襲青色錦衣,頭戴青銀寶石冠的一名清秀公子出現在百花擁簇的錦屏前。寬大的錦袍顯得卓夭身形更加纖長,仿佛一吹即倒。

    她沒管屋中人,隨意的向大門前走去。隻聽身後傳來一陣聲音。

    “你去幹什麽?”

    卓夭聽聞,沒好氣的道:“沒想到雲公子也會關心小女子,小女子真是受寵若驚!”

    她沒理雲柒,繼續向前走去。

    “你想與他斷絕師生情義,恐怕他不會這麽輕易的答應。”

    卓夭一頓。勾起唇角,他都做到這個份上了,那麽自己也不會手下留情,今天這份情絕也得絕,不絕也得絕!

    正當卓夭想側身離去,屋內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聲響。

    “啊!”室內,本睡在榻上的赤彥被話語聲驚醒,懵懵的睜看眼,看到對麵銅鏡上浮現的麵孔險些暈了過去。

    他原本妖孽邪魅的俊臉染上了“紅印”一凸一凹,甚是好笑。一隻耳朵的神經隱隱作痛,兩雙一大一小的貼在臉邊,已完全認不出原本的模樣。赤彥不敢置信的碰了碰臉,忽的看向雲柒,眼角正飄到他身後的檀木櫃上。

    令他震驚的並不是空空如也的檀木櫃,而是地上鋪得亂七八糟的赭紅錦服,其中幾件還被踏上了一白一黑的腳印……

    赤彥看了,本瞌睡的他嚇得完全清醒過來,臉上怒色浮現,直直的瞪著雲柒:“是不是你幹的?!”說話時紅腫的臉扭動得更加厲害,讓人更本想不到眼前如市井男子的人就是神界女子朝思暮想的應龍赤彥。

    雲柒釋下正在看的書,眉梢挑起,臉上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隨即又無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因為昨天的事,何曾值得我講你弄成這副模樣。莫要忘了,在這房間住過的人不止你我。”

    站在門外的卓夭心裏暗自辯腹,這人就是看不慣她的行為是吧。隨後屋內的聲音越發的響。

    “那個臭丫頭呢?給我滾出來!”

    卓夭看著屋內的人瞬間來到了她的麵前,忍著心中快迸發而出的笑意,插著腰,白了白眼,滿臉一副不屑之色。

    “好啊,我看你越發的膽大包天了,別以為雲柒罩著你,爺就動不了你了!”赤彥滿臉怒意的看著一身青衣的翩翩公子,臉上的怒氣更甚,“你不僅把爺的衣服弄翻,還打劫是不是!”

    卓夭聽到他的話險些笑噴。雲柒那記仇的會這麽好心?腦子不會被她捏抽了吧,竟會說出這等傻話!

    “你需要神醫不?”

    “爺沒傻要什麽神醫!”

    “雲柒!你出來,把剛才的事一一道來!”她無奈的撇撇嘴,看著赤彥的眼神仿佛見了鬼一般。

    見屋中沒有任何的聲音傳來,卓夭也不管他,轉過身,對著赤彥不耐煩的解釋道:“你還真是健忘,虧得是神,恐怕這天下除了我也就神界的人知道,就算你跑到大街上去瘋喊也沒人會理你。”

    赤彥聽得一震:“我……我健忘?你把我整成這副模樣,還指望爺會謝你?”

    卓夭輕嗤一聲不管他,向前走去。

    “你敢走!”

    身後一股強勁的氣流向後襲來。卓夭一驚,氣憤的麵容盯著他,望向後麵連貫的言語脫口而出:“看!那個穿櫻紅綾裙,眉間一顆朱砂痣,頭戴龍冠的是不是東海公主?”話落,隻見身後一股力消失,卓夭暗笑一聲,運功向前飛去。

    雖然她也不知為何會描繪出那個昨日談論的東海公主麵貌,不過能引開那條龍就不錯了。

    ·青城山

    正堂議事的門突然被一股力踢開。接著門前出現一位清影女子傲然獨立地站在堂主眼前,猶如一朵青澀的白蓮花,幽靜深遠。

    堂主望見來人,眼眸變得暗沉起來,一雙鷹眼狠狠地盯著她,“噔”地站起來,雙手指向前方,怒道:“大膽鬼妖,好好的不在冥界投胎轉世,竟敢跑到修仙重地,該當何罪!”

    下方弟子一震,皆瞪大了眼,朝卓夭看去。

    她冷笑一聲,從袖中拿出一張紙,快步走到桌前,“啪”的一聲放在上邊:“老頭,這裏隻有青城的人,還裝什麽?你知道我不喜歡彎彎繞繞,今天來就是和你斷絕師徒情誼。”

    “哈哈哈。”堂主忍不住大笑,收起了假樣,一雙眼看向下邊的清麗女子,“林嵐,一旦拜師的弟子要到何時才能出師?”

    林嵐微微一頓,望著堂主淩厲的目光,低下頭細聲道:“青城山法規定弟子必須將青城山的功法學盡方可出師,或者——一步登仙。”

    “哦,人老了記憶也不好。那麽敢問卓夭你位列仙班了嗎?你將青城山法學盡了嗎?”

    “如果我非要斷絕呢?”

    堂主皺著眉,似乎思考了一下:“如果你非要斷絕也不是不可以——隻要打贏我。”

    林嵐一頓,藏在衣袖的手微微握緊。卓夭千萬不可答應他,依你現在的功力,即便是不死也殘廢,何況……師傅有想要你死的心!

    “好,我答應你。”

    這一句話出口,煞了在場的所有人,皆是不敢置信的盯著她,林嵐的麵色更是一白。

    “與其在這兒沒日沒夜心驚膽戰,怕慘死你的毒手之下,倒不如奮力一博。”卓夭臉色漠然,心中卻是比任何人都要堅定。

    “有骨氣,不愧是我教出來的人。”堂主眼中浮現出一絲笑意,長滿疤的臉上顯得越發猙獰。

    午時,一青一黑的兩道身影飛向山下的空地,對立而視。林邊隱匿的兩條人影正靜靜看著眼前的畫麵。其中一人到底忍不住,開始破口大罵:“臭丫頭不知天高地厚,一掌把她打死算了!”

    卓夭看著眼前襲來的紅陣,翻身越到他處,袖中的銀針翻出向前射去,皆被一道紅環攔下。

    這樣不知僵持了多久,雲柒望著眼前形勢並不像拚得你死我活那般,倒想是在耗!對,消耗他的耐心!雲柒嘴角微勾,神情一目了然,麵容浮現出讚許的目光。

    又一股力向卓夭衝來,她側身躲過,到是襲向了林邊。赤彥看著雲柒倚在樹枝上似乎沒想出手的打算。

    “該死的!”他不耐煩地揮袖掃去,一襲金光衝破了襲來的功法,穿出林中,浮現在空地上。圍觀的眾人皆驚,奇異這道金光從何而來?

    堂主眯了眯眼,救卓夭的人終於浮現了麽?見其並沒有出手的打算,便放下了心,避開了那道閃過的光芒。金光與樹林相撞,發出巨大的轟響聲,塵埃飛揚,大片樹林被撞到。殘餘的氣流威力極大,各弟子拿出十成功力抵擋才不至於“飛天”。

    赤彥看著雲柒斥責的眼神,輕哼了一聲。仿佛在怪他不出手。

    卓夭冷笑,果然來了!她站在原地不動。眼前襲來的氣流將她打出很遠很遠,空中,側身的卓夭翻出幾枚銀針,紮在心脈上,瞬間血液倒流,身前濕了大片。撞翻了青城山門,跌在了門前的石台上。

    走在大街上的人,突而看見修仙十大派之一的青城山中飛出了一個血淋淋的人,不禁好奇前去圍觀。

    隻見跌在地上的人爬了起來,跪在門前,淒聲利喊:“師傅,徒兒不知犯了何錯,要將徒兒趕出青城!”

    原本興致勃勃趕來看卓夭慘樣的老頭聽見這聲音笑容僵在了臉上。

    ------題外話------

    東海公主的事,下文會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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