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好幾天，卓夭都一個人呆在客棧裏，沒什麽動靜。這間房最近安靜得很，在下招客的夥計有時還以為那客人不聲不響地走了，時不時便要在外敲敲門，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約摸過了一個月之後，這青城熱鬧的事就來了。卓夭也改了多天的習慣，走出了客棧。

    她望著大街上熱鬧非凡，不禁奇異，這鬧得哪門子事？

    各街上不說什麽張燈結彩，就單看這來來往往的人群，個個你來我往，麵含笑意。一群一群的如是失散多年的親人那般，身著華衣，好似是去參加喜宴。特別是那青城山上的殿堂，個邊都掛了紅綢緞，打上彩燈，還有門邊那紅得滴出血來的鞭炮。

    這到底怎麽回事，齊捷魔化，這老頭還有心思辦什麽宴會？

    “誒，這位大爺，今日是什麽日子？”卓夭拉了一個離自己最近的人問道。

    那壯漢滿臉奇瘡，挺著個大肚，憨憨笑道：“你是外來的人吧，這事整個青城都傳遍了，那個青城山大弟子齊捷要和一個商人的女兒結親，娘子好像也是青城山出來的。這會有好戲看了。”

    卓夭聽得蹙起了眉，狐疑道：“齊捷不是被魔化了嗎？”

    “前幾天就回青城了，整個人還和原來一樣好好的，這不，堂主為了去晦氣，設喜宴。”壯漢笑眯眯地看著遠處那座鋪了個片紅的殿宇，“不跟你說了，我還想去看看那新娘長什麽樣呢。”

    她看向那座青城山頂的殿宇，心中鬆了口氣，隨即心中卻不是滋味，總感覺哪裏怪怪的。說到齊捷，這個月，好久沒看到雲柒了，不知他在作何，而齊捷又是怎樣安然無事地出來的呢？

    卓夭漫步前行，一直走到青城山腳下，望著敞開的大門和不斷流入其中的人群，腳下的步伐沒有前進。

    倏而，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卓夭拽進了門邊的角落裏。在一顆梅花樹下立著兩道身影。齊捷和林嵐，他們沒有穿喜服，隻是神情凝重的望著她。

    “卓夭，我隻問你一個問題，你喜歡齊捷嗎？”站在前麵的林嵐最先開口，她沒有如要嫁的新娘那般笑意盈盈，整個麵容都顯現出與平常不相符的神色，一身素衣，襯得她麵目蒼然。

    卓夭苦笑地看著林嵐：“何必呢？”林嵐，你明知自己深愛著齊捷，何必將他推給我。

    “你回答我！”她聽聞此話，神色更加暗沉。

    “喜歡？”卓夭默默的念道，“喜歡可以表達所有的事物，不知你所指的是——”

    林嵐的嘴角扯出一絲笑，閉上了眼，等到眼睛再次睜開時，眸中已不再是傷感，轉而代替的是堅決。

    卓夭見此場景，心中暗道一聲不妙，正欲離開，手臂卻被身後的人製住，動彈不得。隻聽一陣冷冷的聲音傳來：“喜娘，扶新娘回房！”

    “林嵐，你真的要這麽做嗎？難道你就不想和齊捷成為夫妻，白頭到老？”她望著林嵐，麵容驚慌。

    身後沒有傳來一絲聲音，卓夭無奈地閉上眼。直到被帶進了房間。

    她看著紅木桌上擺放著的喜服，神色微動，隨後撇開了目光。

    “穿上它。”林嵐神色平靜，沒有絲毫情感。

    卓夭捏緊手，隨著腳步的走動，身著的月白繡花羅裳微微起伏，拿起了那件繡著牡丹的紅鳳鸞袍向屏風後走去。她有何辦法？即便自己不從，林嵐自然也有法子製她，林嵐的個性卓夭當是最為清楚的，她不會連一點準備都沒有便出手。

    身後的人看著卓夭走去，歎了一口氣。

    直到屏風後頭的人出來，林嵐麵容有些鬆動，眼前人鳳鬢露披，淺淡的秋月眉襯著一雙細水盈盈的眸子，鸞袍紅服，鳳冠霞帔，更襯得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白膩，彈指可破。金絲繡錯的彩霞牡丹顯得富貴雍容。那人輕輕走來，霞披邊緣的瓔珞晃動相碰發出清脆的鈴音。

    或許這樣的人才能與齊捷並肩同行吧。

    卓夭走到林嵐前，拿了把椅子坐下，隨即矯正頭上又冷又重的釵環，默默地望著她。

    “要問什麽，就問吧。”林嵐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心底的傷痛最終將臉上虛偽的麵具打破。

    卓夭將臉貼在手上，“你為何這般肯放手。”

    “他不愛我，即便我能站在他身邊也不會辛福，愛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但我希望他能快樂，齊捷喜歡的人是你。”

    卓夭聽聞，原本沉默的臉上逐漸變得冰冷，一雙水眸結成了冰：“所以，你為了他，就甘願舍棄我的辛福，逆轉我的未來？”

    “是。”林嵐沒有否認，“為了他，我不惜一切。卓夭，這個世界沒有公平，弱肉強食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嗎？要怪就怪你隻是一個孤女，沒有家庭支撐，沒有權勢開道，沒有王孫公爵互命的賤民！”

    卓夭眸光逐漸變得暗淡無光，這就是所謂的一命換一生嗎？十三年前他救了自己，而十三年後就要用我的一生來陪。

    “那齊捷呢？他是怎麽回來的？”

    林嵐緩了緩神情，纖白的雙手伸進袖中，拿出了一段染了血的白綢緞：“齊捷說，他隻在變回原來模樣的房中找回了這個。”

    白綢緞……她一愣，緩緩拿過。這，這綢緞……是雲柒的嗎？那為何在杏花樓上他沒有答應自己？卓夭神色微動，捏緊了白綢緞，深吸了一口氣：“你將齊捷叫進來。”

    “如果你想讓我放了你，我是不會答應的。”

    她抬起頭看著一身紅服的齊捷眸中稍顯怒色，走出了門檻，卻被一隻手攔住。

    “放我出去。”

    齊捷臉色微沉，一雙手握緊了拳，“你相信仙能看出神的本源嗎？”

    她抬起頭看著齊捷，並未說話。

    “仙是不能看出神的本源，但青城有一種凝形鏡，那年，我救回了你，發現你與其他凡人有所不同，就偷了禁堂的凝形鏡，因此才被堂主罰跪十天十夜。”

    卓夭聽聞挑了挑眉，嘲諷一笑：“齊捷，我讓你來不是聽你編故事的！”

    “我看出你是被凡魔兩界的隔痕反噬才被打下凡界。若是你在凡界不自己覺醒，是永遠無法回到神界。若是當年我不救你，你自當神形具損！”他的麵容略帶凝重，並沒有回答卓夭的話，而是唇瓣抿緊，仿佛在擔心什麽。

    她冷冷的說：“所以，你是要我感謝你還是如何？”

    “我隻當問你一個問題。你寧願十三年前我不曾救你，神形具損還是十三年後與我成親。”

    “有得選擇嗎？”她輕輕一笑，那聲笑，笑得極為淒慘，看得齊捷刺眼，“我寧願自己掌控未來。”

    “果然如此。”齊捷閉上了眼，聲音顫抖著，“你走吧。”

    卓夭一愣，隨即微微一笑，那聲笑不再是如之前那般淒慘，襯得她越發明豔，好似是幽深秀麗的清荷那般綻放。何曾幾時，她和齊捷沒有這樣過，仿佛是好久好久了。

    她向前走去，隨即又轉過頭，神色凝重，“齊捷，我不會為你穿這件鳳袍，而林嵐可以。”回眸一笑，百媚生。

    別院。

    紅鳳鸞袍已被林嵐捏的褶皺，她盯著眼前守在門口的赤彥，緩緩向前走去。

    赤彥看見走來的人，卻不像之前那樣嬉皮笑臉，看著她身襲的紅衣神色顯得越發深沉，拔出了劍，冷冷地望著她。

    那劍寒得刺骨，在淺淡的陽光照耀下，發出幽幽銀光。這是一把好劍，若是能死在這個劍下，也不枉……不枉此生了。

    “你對雲柒做了什麽？”

    卓夭看著他，沒有回答。

    “說啊！我隻回了一趟神界，他怎麽就變成這樣了？！”此時的赤彥，陰沉得可怕，不再是魅惑人心的妖媚臉龐，那雙眼珠紅得似血，整張臉散發著陣陣的毒辣。

    她站在原地，仍舊沒動。

    一個將死之人，還怕什麽。

    隨即一陣寒風吹來，散發著白光的劍逐漸在她的眼眸中擴大，最後——心痛如刀絞，血濺紅袍，膚染紅花。

    在那眼前，她仿佛看見了尊爹，看見了尊娘，還有清影，紫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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