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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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薄杉的記憶中,程燼爸媽離婚的那個夏天,非常的兵荒馬亂。
那個夏天,先是程燼家的高壓鍋爆炸,煮東西的時候失了火,把整個家都給燒光了。
屋子裏冒出濃煙的時候,嗆醒了正在午睡的鄰居,消防車趕過來救火的時候,來了很多很多人圍觀。
程燼當時毫不知情,跟周薄杉一起趕到家門口的時候,他瞬間就愣在了原地,愣了幾秒,竟然開心地手舞足蹈了起來。
很多大人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這個隻有八歲的孩子,紛紛搖頭道:“唉,你看這孩子嚇得,都給嚇傻了。”
“太好了,不用寫作業嘍。”程燼高興地拍起了手,空氣中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因為家裏失火,所以他就隻能暫住在周薄杉家。
晚上關了燈,倆人枕著胳膊聊天的時候,程燼說:“我爸媽已經吵了一個月的架了,之前還幫我檢查作業,現在問都不問我了。”
“你不是不喜歡他們檢查你作業嗎。”
“是不喜歡。”程燼想了想說,“可是我更不喜歡他們不管我。”
周薄杉說:“我爸媽從來也不管我的。”
“我那次聽見他們在爭吵中提到了離婚。”程燼說,“班裏的李程程同學就是爸媽離婚的孩子,他天天連衣服都沒人洗。”
周薄杉沒說話,默不作聲地閉上了眼睛。
程燼繼續說:“我爸和我媽經常問我,如果他們離婚了我跟誰過。”
“那你跟誰過?”周薄杉問。
“我要跟我爸。”程燼說,“我把他的錢全都花光,然後等長大了再去孝順我媽。”
“你爸對你媽……不好嗎?”
“嗯,我看見過他打我媽。”程燼說,“喝多了的時候,拽著我媽頭發打的,我媽就趴在沙發上哭。”
“那你爸不算個男人。”周薄杉說,“我爸也不算,他們都沒有責任感。”
後來沒多久,程燼父母果然就離婚了。
他們正式分家的那天是處暑,天氣熱得冒煙,馬路上每個人都昏昏欲睡,無精打采的低著頭。
程燼甚至沒來得及跟周薄杉說一聲再見,就被強行拖著,跟家具一起被裝進了小貨車裏。
程定方心情很不好的打開車門,餘光瞥見兒子瑟縮在車廂裏,懷裏抱著一個盆栽。於是,他便合上車門,來到兒子跟前,一把奪過了兒子手裏的花盆。
“你要這破玩意兒幹什麽?”程定方的聲音震耳發聵,帶著一種每個家長身上與生俱來的不容質疑和威懾力。
“你還給我。”程燼咬著牙看向程定方懷裏的深褐色塑料花盆,那個盆子的邊緣破了一小塊兒,鬆軟的泥土順著豁口,零零碎碎地往下掉,眼看著就要全部傾倒在地。
那盆薄荷草是他們老師布置的暑假作業之一——種植薄荷幼苗,再寫一整個暑假的觀察日誌。
他的薄荷跟周薄杉的栽在了一個盆裏,剛冒出兩點小綠尖,嫩綠的新葉隨著程定方的動作劇烈地抖動著。
“你媽給你種的?”程定方正愁一腔怒氣沒地兒出,舉起花盆就往地上狠狠摔去。
“還給我!!!”程燼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嗓子,花盆砸在地上的過程,在他眼裏變成了一個慢鏡頭動作,落地那一瞬間,他的自尊、童年、以及半個多月的期待、剛看到種子發芽那種雀躍的心情,全都碎得稀巴爛。
——喂,周狗杉,你說它會不會長得很大很大,大到一個花盆裝都裝不下啊?
——會啊,那時候我們就把它栽到院子裏。
——好啊好啊,等它越長越大,一個院子裏就全都是薄荷了。
——會很漂亮的。
——我在鄉下見過,它們最多可以長到膝蓋那麽高。
——程燼,等它長到那麽高的時候,我媽媽可能就會回來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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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對啊,一定會的。
程燼哭著跳下車,蹲在地上把花盆裏的土一點一點的用小手收起來,兜在自己的t恤上,一邊抓一邊說:“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像是對周薄杉說的,也像是在說,對不起,我沒保護好你們。
後來貨車開走的時候,程燼整個白色的t恤已經變得汙跡斑斑。
周薄杉這時突然從屋子裏跑出來,跟在貨車後麵,一邊衝他揮手一邊看著他髒兮兮的t恤大聲喊:“如果,以後,沒人幫你洗衣服的話,我幫你啊,我家——有洗衣機。”
他好像還說了些什麽,但是程燼卻沒能再聽得見。
他隻看見跑累了的周薄杉,氣喘籲籲地扶著膝蓋,站在路邊,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到變成視線裏一個小黑點……
後來程燼跟程定方再提到這件事,他就像所有家長一樣,把花盆還有發脾氣的事情遺忘得一幹二淨。
似乎是程燼記錯了。
*
當“性.暴力”三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時候,他仿佛鬆了一口氣,這麽多年,壓在心裏的秘密已經在心底裏長成了參天大樹,現在終於見到了光。
程燼光是把這話給說出來就用了這麽大的勇氣,難以想象他的老媽就是這樣默默承受了那麽多年,才跟下定決心程定方離婚,是有多能隱忍。
周薄杉拍了拍他的肩膀,公交車到站,倆人從後門裏低著頭出來,臉上都有些不太開心。
周薄杉走到飲品店給程燼買了一杯白蜜桃烏龍,加冰,據說這種水果茶的糖分是奶茶的十好幾倍,喝點甜的,或許可以改善一下心情。
倆人散步到體育場,坐在已經生了鏽的雙杠上。
程燼說:“我之前一直都以為,是我媽不想要我了,直到前不久聽我姐姐說起這件事,才了解到真相。”
周薄杉曲起一條腿的膝蓋,用手撐著,另外一條腿從高處垂下去,筆直筆直,他低著頭晃蕩了兩下,看著鞋底上的泥土掉在了地上。
“具體我也不懂,大概就是婚內……強.奸吧。”程燼說,“我老媽之前就是為了我跟我姐不離婚,後來忍無可忍才……”
“有一次我跟我姐還有朋友一起玩捉迷藏,我和我姐一起藏在我們家的櫃子裏,然後我爸喝醉了進屋,對我媽……性,暴力,然後我姐就捂著我的眼睛不讓我看,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裏,我聽見的那些聲音,這輩子都不會忘掉……”
“感覺好惡心啊,想起來都覺得惡心,從頭到腳都止不住的惡心。”程燼說,“我把這些記憶一直記在腦海裏,渾濁,而且散發著惡臭。”
周薄杉點了點頭,有點懂了。
程燼長長舒了一口氣,感覺把這些說出來以後,心裏舒服多了。
周薄杉低著頭,猶豫地問:“你那個什麽哥哥,上次來找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對,他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他有病。”程燼皺著眉頭,抓著飲料瓶子說,“他喜歡男的,濫交的那種。”
周薄杉咬著牙罵了聲,“操。”
“我大學之所以堅持退學,就是因為,室友裏麵有一個就是他。”程燼說,“另外兩個室友都是外地的,跟我連話都不說。”
“他不是比你大了好幾歲嗎。”周薄杉問。
“因為我們宿舍被調劑了,他隻大我一屆。大二的那個沒床位了,輔導員知道我們是親戚,就讓他跟我住一個宿舍。”程燼說。
周薄杉很想問問程燼,這個天殺的狗操的玩意兒有沒有對他做過什麽過分的事,但是卻問不出口。
“他……”
周薄杉剛說了個開頭他就明白了。
程燼挑了挑眉,“他不敢,他敢動一下,我能把他的屌都給剁了喂狗。”
但是賀軼還是會經常性的發一些騷擾短信給程燼,有時候還會把他們那個圈子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一些亂七八糟的照片發給他,每次程燼看到都會止不住犯惡心。
程燼把他給刪了好幾次,但是因為家裏的事,又給加回來了。
在成為室友的一年期間內,他被煩得不行,每天隻要一想到,晚上還要回宿舍睡覺,就渾身上下不自在。
所以,退了學反而覺得輕鬆。
周薄杉挺好奇,“那你看黃片嗎?能……硬……得起來嗎?”
程燼舉起巴掌說:“你猜這是什麽?”
周薄杉說:“五。”
程燼握成拳照頭衝他胸前捶了一拳,“我不僅人很硬,拳頭也很硬。”
從遊樂場回來,程燼才發現雞總在家禽組的群裏發了作業代寫,十塊錢一門課的消息。
“我靠,這周好像布置了不少作業。”程燼癱在床上完全不想動,“你趕緊看看都什麽。”
“語數外加一起五張卷子,還有其他的。”周薄杉跟他一樣癱在床上,雙眼無神的望著頭頂,“我先去看看我弟弟。”
說完他就站起來,踢著拖鞋,抄著兜走了,走兩步回頭說:“你記得幫我抄一下。”
程燼箭步衝上去勒住他的脖子問:“知道什麽叫做強人鎖男麽?”
“大哥,我錯了。”周薄杉舉手投降,“你先放開我,我去給小荷蘭衝個奶。”
程燼鬆開他,跟著一起到了樓下。
“哎對了,你弟弟妹妹都是叫什麽啊?”程燼都在人家住了這麽長時間了,從來都沒想起來問過這事兒。
“狗子,二狗,三狗。”周薄杉從樓梯上跳下來,挨個摸了摸他們的頭頂。
“玩呢。”
“周一瑾,周一宸,周一擇。”
程燼點點頭,看著周薄杉手法嫻熟的拿出奶瓶倒了三分之一的水再往裏倒奶粉,然後晃了兩下,變戲法一樣從背後扔到胸前,再從背後拿出來遞給妹妹。
妹妹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手,哼了一聲說:“幼稚。”
就在這時候,客廳的吊燈閃了一下,突然黑了下去。
停電了。
“啊啊啊啊啊哥哥哥哥。”
“成精哥哥抱住我。”
兩隻小崽子本來正在看動畫片,被嚇得嗷嗷大哭,一個摟著程燼一個摟著周薄杉。
妹妹倒是很淡定地縮在沙發裏,扯著周薄杉的衣角。
“等下,哥哥去檢查下電路,你們先跟程燼哥哥在這兒待著。”周薄杉摸了摸老三的小腦袋,輕聲哄著。
老三最怕人,跟程燼還沒那麽熟,他轉過頭,淚眼朦朧看了程燼一眼,然後就瘋狂地搖了搖頭,一腦門的梨花燙小卷毛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為了防止周薄杉走掉,他還一頭紮進了周薄杉的懷裏,小聲哼唧著說:“別走,哥哥別走。”
周薄杉很無奈,拍了拍程燼肩膀說:“總電閘就在門口的鞋架對麵,你去拉下閘,然後樓上的雜貨間有個腳手架,你爬上去檢查一下,保險絲有沒有燒斷。”
程燼打開手機手電筒,成功找到了他們家的電閘和腳手架。
但是當他爬上去的時候,卻總是看不清上麵的保險絲燒成什麽樣了。
他想用手機拍一下上麵的情況,轉眼發現剛剛為了圖方便,把手機放在了旁邊的鞋架上。
程燼不想重新下去再上來那麽麻煩,於是便踩著腳手架,直接就去夠手機。
手指離手機還差一點點的距離。
他稍微往前傾了一下,上半身用力,手指一曲,勾到了手機。
還沒等他重新站穩,腳手架就哐當一聲倒掉了。
程燼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一入v,萬更,求大家首訂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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