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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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近一個時辰後,解宏遠依然渾身無力,仿佛四肢百骸,全成了棉花,鬆鬆軟軟,又依稀豆腐,搖搖欲墜。
他平躺在一張僅鋪著薄褥的木床上,褥子大概已是壯士暮年,生硬如鐵,但無論如何,比那四四方方的枕頭多少又要好些,解宏遠枕不多時,隻覺後腦陣陣發麻、生疼,他甚至懷疑這屋中主人是不是大隱隱於市的絕世高人,睡覺時分亦不忘修習鐵頭神功。
可惜解宏遠如今連抬脖子的能耐都蕩然無存。
他隻有苦哈哈地看著緊閉的房門,期盼那出去幫他洗衣服的醜鬼洛塵趕緊回來,將他救出苦海。
此前,漁夫大叔按照解宏遠的吩咐跑去叫洛塵時,解宏遠心中其實是七上八下,他不知道洛塵願不願意、能不能來助他覓個暫歇之地。
如果不能,那藥勁褪去的時間內,他隻能濕漉漉地幹躺在這漁船之中,權充一條被撈上岸的大魚。
萬一“雲碧宮”中人義憤填膺,要為他們那斷了腳骨的宮主報仇怎麽辦?
解宏遠隻有束手待斃。
又或者上官宸賊心不死,倏然醒悟過來不該放過這個天賜良機,找了人來將他擄回去,為所欲為,極盡淫1樂,那情形光想便能讓解宏遠周身遍布雞皮疙瘩。
生逢絕境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連自裁的氣力都沒有,死也不是很可怕,生不如死才足以令解宏遠膽寒。
他當時的心境明明像油鍋裏的青蛙,卻偏偏一動不能動。
直到聽見船艙外的向這邊靠來腳步聲,再感到漁船的輕晃,解宏遠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須臾之後,他一眼看到漁夫大叔身後的洛塵,那張奇醜無比的臉竟讓解宏遠心安如歸巢,他長長地吐出口氣,故作雲淡風輕地嬉笑道:“洛兄,你我又見麵了,哈哈!”
艙中光線未足,解宏遠隻見洛塵眼中瞳仁微縮,心下不由一沉,暗生悔意,自己昨夜剛把人鬧耍了一回,如今龍困淺灘,若這洛塵是個偏狹性子,他豈非自投羅網,正好讓人趁機把自個羞辱一番?
大丈夫恩怨分明,隻要洛塵如今幫了自己一把,解宏遠肯定不能找他秋後算賬。
心念電轉,表情上卻不動聲色,解宏遠繼續扯著臉皮笑:“在下大意失手,著了賊人的道,躲在這位大叔船上做條死魚,委實尋不到買主,無可奈何隻好勞煩洛兄……”
他尋洛塵來還有個原因,今早離去之前,這位素不知貧賤之苦的少爺瀟灑地解開了錢囊就往洛塵手裏送,他現在身上除了幾個銅板——還不知道有沒有在剛剛與上官宸的交手中失落,就分文不剩了。
洛塵沒等解宏遠絮絮叨叨完,就從腰帶中取出兩串銅錢,塞給漁夫大叔,大叔興高采烈地接過,憨厚地問,來去雇車的資費,再加點跑腿錢,用不了那麽多,要不要順便帶兩條今晨剛撈上的鮮魚回去?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以搖頭謝絕了大叔的好意,洛塵上前來,兩手攀住解宏遠的肩頭,試圖把解宏遠扶將起來。
然而解宏遠身中麻藥,被洛塵一拉,整個人便往前傾倒,虧得洛塵恰好擋在前頭,解宏遠便像迫不及待地投懷送抱一般,整個人撲上洛塵胸前。
解宏遠習武之人,肌骨結實,身體的份量到底不小,洛塵給這麽一撞,趔趄著退了兩步,背後撞上了艙壁,他近乎本能地張開兩手,環抱住往下滑落的解宏遠。
狼狽至極的解宏遠在洛塵的支撐下方穩住身形,免了像爛泥一般癱軟在地,他聽聲辨聞的耳力猶在,貼身之時,更是清楚無誤地察覺出洛塵那驟急的心跳與淩亂的呼吸,他猛抬眼,隻見那雙在醜陋的麵容裏難為人察覺的漂亮眼睛薄霧迷蒙,莫名一瞬心悸,忙笑著低語:“我沒事,就是沒力氣,動不了。”
洛塵垂下眼眸,兩臂使力,把解宏遠半拉半摟起來,緩緩地走出船艙。
但到上岸的時候,雖然漁夫大叔盡心盡力地找來兩塊長條木板,鋪在了船頭和岸邊的石階上,但洛塵拖拽著解宏遠,剛上木板便失了平衡,要不是他動作敏捷地再跳回來,指不定他跟解宏遠就要雙雙落水了。
無可奈何下,洛塵想了半天,朝解宏遠連連做著手勢。
還未等解宏遠回過味來,他隻覺身子淩空而起,竟是被洛塵攔腰抱了起來。
解宏遠目瞪口呆卻無計可施,莫說他動彈不得,就是能動,他也不好把兩人都掙紮進水裏去。
饒是解宏遠生性不拘小節,甚至頗有些放浪形骸,然因他天生白皙貌美,平生最恨便是因此被人低看一等,對他做出些輕薄之舉,當年在雲碧宮中假作孌童,解宏遠一直視作奇恥大辱,素日莫說前來撩撥,就是別人看他時眼帶邪1淫,也足以令他心頭不快。
如今洛塵此舉,解宏遠真有種一貫的心高氣傲卻被這醜鬼當泥丸子搓圓捏扁之感,再怎麽佯作灑脫,也不禁微紅了臉頰。
幸虧洛塵毫無邪念,一心隻是想著帶解宏遠上岸,他就像個抱著大鯉魚的娃娃,全神貫注在腳下的步伐,小心翼翼地踩過木板,踏到了岸上。
解宏遠也終於鬆了口氣,強笑對洛塵道:“洛兄,你可將小弟放下了。”
洛塵似乎怔了一怔,轉看解宏遠,兩人視線一對,那傷痕累累的臉上竟也刹那間浮出兩抹紅霞,他慌亂地把解宏遠放下,卻像是慌裏慌張之中,忘了解宏遠依然周身乏力,一下撤回了手去,解宏遠理所當然地整個人趴在了地上,差點便成了“狗啃泥”。
待洛塵手忙腳亂地把解宏遠拉起來,“逍遙尋歡客”已經滿麵泥土,比城中的乞兒幹淨不了多少,洛塵咬一咬唇,拉過衣袖就往解宏遠臉上抹,解宏遠苦笑道:“罷,罷,洛兄,就當是昨夜小弟的報應吧——你別再隨便撒手了,再來一回,小弟變泥鰍是小事,就怕鼻子都要摔扁了。”
洛塵重重地點了點頭,他抬起解宏遠的胳膊,將它繞過自己肩頭,另一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則牢牢攬住解宏遠的腰。
盡管解宏遠感到這姿勢也不大成體統,到底比適才要好上不少,他便不再作聲,任洛塵帶著他前行。
然他久經曆練的警惕並未因為種種挫敗而消失,就在兩人剛走上幾步時,解宏遠忽感到不遠處,人群中似有兩道森森的視線,在冰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眼角餘光畢竟有限,等解宏遠費盡氣力轉過頭去,卻已難覓那目光蹤跡。
解宏遠不禁心中一懍,他現在仍然未能參透上官宸特地前來警告是何用意,加之出穀前師尊的諄諄囑咐,他生怕現在便有人要趁火打劫,到時還得連累一個醜鬼。
他原是打算讓洛塵領他去最近的客棧,急念之間,改了主意,悄聲吩咐洛塵,找個僻靜之處暫歇,盡量躲開人來人往。
洛塵心領神會地點頭。
隨後,解宏遠便被帶到了如今這地方暫時落腳——他委實是做夢也想不到,洛塵居然和他一道,“親密無間”地敲開一戶錄事巷中錄事女的大門。
這流鶯之巢宿著一對芳齡十八e九的姐妹,還有倆女子徐娘半老的母親,如今時辰不過正午剛過,花柳道上的生意還沒開張,前來開門的老鴇蓬頭垢麵、脂粉未施,在屋中拖腔拿調,出來一見到洛塵,先是怔了一怔,須臾便迎前關切地問道:“阿洛,這,這怎麽回事?這客官是……”
解宏遠無力解釋,他是不憚走馬章台,拈花惹草,但從不屑於踏足這樣的地方。
還好洛塵急忙搖頭為解宏遠澄清,他雖不能說話,與這院中人顯是舊識,徑直進了一間無人的臥房,將解宏遠放上床榻,再對跟來的老鴇連打手勢。
老鴇越過洛塵,瞥一眼解宏遠,“哦哦”了兩聲,轉身出去了。
洛塵回到依然像條死魚的解宏遠身邊,坐上床沿,伸手便去解解宏遠的衣衫。
解宏遠一聲不吭,倒是洛塵,兩手挨到了腰帶,像被火炙般縮了回來,他有些僵硬地給解宏遠做著洗衣服的手勢,表情難堪,解宏遠盯著洛塵,促狹之心頓起,輕笑出聲:“洛兄無妨,盡請隨意,小弟都落到這般田地了,自是由著洛兄痛快施為了。”
洛塵的醜臉頓時紅得連那些可怖的疤痕都遮擋不住,一直到他為解宏遠擦洗完臉,仍未能恢複如常。
直到屋中隻剩下解宏遠一人時,他此前始終噙在唇邊的微笑煙消雲散,經這番折騰,毫無疑問他是趕不上那“天虎鏢局”正午時分的議事聚會了,上官宸難道是早知此事,才特意設計阻止他參加麽?
隻是那樣一來,“天虎鏢局”的一舉一動難道都讓上官宸給摸透了?
解宏遠想,若是鏢局中,有人與“雲碧宮”暗通款曲,那這解釋便順理成章。
等恢複之後,一定要設法探出這“天虎鏢局”與“雲碧宮”之間,到底牽扯有什麽恩怨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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