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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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妧知道這一路不會太平,她一個人,又是姑娘家,要從遙遠的西北走到魏都洛陽,不可謂不艱難。
早先特意將長發束起,穿一身樣式寬大的青布袍,扮作男子模樣。出了隴西,毫不停歇地往東走,風餐露宿地行了幾日,才剛抵達天水郡就出了意外。
她倒下的時候似乎聽到馬蹄聲由遠及近地傳來,費力地睜開眼,想要看清,視線卻越來越模糊,直至陷入一片黑暗。
再醒來時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簡易搭起的營帳裏,隻擺放了一張草席並一方幾案,幾案上擱著一碗清水,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小半天的時間裏,阿妧已經弄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救她的是魏國的一支軍隊,剛剛結束了對西域諸胡的戰爭,正要班師回洛陽,路過天水的時候聽聞悍匪作亂,其罪累累,於是撥出了一個小隊上山剿匪,結果在山腳下就碰見了那夥賊人劫財害命,當即幹脆利落地將其斬殺。
阿妧不知與她一道被劫的人去了何處,想來應是拿回了自己的財物,各自散去了。她將身旁的包裹放到幾案上,打開來,翻檢了一下,沒有錢。
錢都讓劫匪搜刮走了。她當時暈了過去,自然沒辦法拿回來。好在這支軍伍的人心腸很好,沒有將她丟在那裏。
阿妧醒來時見到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穿著鎧甲,麵容溫和,看打扮和氣度都不像是普通的士兵,阿妧猜測他至少是一個中級將領。
經過交談,阿妧得知那人名李恂,也是荊州南郡人。
而阿妧的父親薑永正是南郡太守,曾掌管此地十餘年。荊州自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戰亂不斷。一年前,東吳叛魏自立,薑永舉南郡之眾抵抗吳軍。
荊州再次陷入戰火之中,阿妧的生活因此發生巨變。她自幼喪母,顛沛流離之中誰也顧不上誰,父親薑永戰死,兄弟姊妹也都失散,阿妧跟一個將她從小撫育到大的乳母相互扶持著逃出了荊州。
她知道有人在找她,而她害怕被那個人找到,心中既擔憂又恐懼,隻能不停地往遠處走,遠離了荊襄,來到隴西。然而平靜的日子沒有多久,一直陪伴著她的乳母卻病逝。
阿妧心中茫然,在安葬了乳母之後,看著墳前的一抔黃土,淚水模糊了雙眼,一時間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在暮色四合的時分回到那間暫居的小屋,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眼中又是一酸,忽而想起乳母臨終前叮囑她的話——
“去洛陽,去找你的姑姑,她是魏國的皇後,定能庇護於你。”
洛陽,千裏之遙。
阿妧不過剛走出隴西就再次感受到了這世道的艱難與險惡,她現在回想起那幫匪徒窮凶極惡的樣子都還覺得後怕,再要她一個人繼續上路,她是萬萬不敢了。
“將軍,”阿妧殷殷地看向李恂,再三表達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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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恂自然能夠猜出她心中所想,他本是古道熱腸之人,再加上兩人是同鄉,能幫的他自會幫上一把,隻是這回情況卻有些不同。
李恂擺擺手道:“我隻是一個小小的副將,不是什麽將軍,小兄弟莫要如此稱呼。”他向阿妧解釋,“若是此番帶兵剿匪的隻我一人,倒也好辦,隻是這回我是隨上司一道出來的,是以不敢私自將你留下。”
阿妧的心一下子揪起來,手指在衣袖上摩挲了兩下,剛要開口,卻又聽見李恂說道:“要不這樣吧,我帶你去請見將軍,把你的難處對他說一說,看將軍願不願行個方便。”
阿妧本以為他要拒絕自己了,那雙盛滿了期冀的眼眸漸漸地暗下去,卻在聽到後麵的話之後倏而明亮起來,看著李恂道:“這樣可以嗎?我……我有些擔心,萬一他要是……”
阿妧有點緊張,一方麵是要跟一個素未謀麵的將領打交道,她畢竟還隻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這時候就感到有些應付不來,另一方麵也實在是擔憂自己的前途,對方要是不好說話,她大概過不了今晚就要被趕出軍營了吧?
李恂度她神色,麵上現出溫和的笑意:“不必緊張,一會兒我先幫你說上幾句。再者也不是什麽大事,將軍未必在意,單是看在你是我同鄉的份上也不會為難你。”他說完,想了想,又補充道,“將軍應該會同意的。”語氣有些微的篤定。
“為什麽呢?”阿妧問道。
“我剛剛想起來,你當時就昏倒在將軍的馬下,是將軍把你抱上馬,又帶回來的。”李恂向她道,“既然救了你,就沒有道理再為難你,而是很可能會幫到底,對吧?”
聽到這話,阿妧心上籠罩著的那一層擔憂一下子就被吹散了,放下心來的同時,也對那位素未謀麵的將軍生出些好感來。畢竟是救了自己的人,且從李恂的言語神態中也能夠讀出他對那位將軍的崇敬之意,阿妧的心中隱隱有了些許的期待。
李恂動作很快,既然說定了,也就不再耽擱,立即起身出了營帳。
阿妧留下來等他傳喚。
她跪坐得久了,腿有些麻,手扶著幾案站起身,動作間感覺到頭發有些鬆散。抬起手來摸索了一下,摸下來半枚斷掉的木簪,而一頭烏發則沒有了束縛,徹底散開來,有些許的淩亂。
阿妧用手指一點一點理順,沒有發簪,隻好用一塊頭巾包住。西北風沙大,頭巾束發倒也是男子常見的裝扮。
外麵有人在叫她了,阿妧低頭迅速將衣衫收拾齊整,端起案上的那碗水喝了一口,冰涼的水帶來的冷意滑過舌尖喉頭直入肺腑,壓下了那股子緊張局促。
掀開營帳的簾子,冷風撲打過來,更像是刀子割在人的臉上。阿妧眯了眯眼,定睛一看,蕭瑟的曠野中紮起了十來個軍帳,四處都有人守衛巡邏,然而卻不聞人語,四野唯有風聲,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篝火在風中閃爍如星。
這是十月的西北。
李恂就在對麵不遠處的營帳前等她,阿妧快步走過去,見他指了指身後的營帳,向自己示意,眼神和善,隱隱帶著鼓勵。
在通報聲響起後,營帳裏傳來一道聲音。阿妧知道,這是允許她進去的意思,於是輕輕吸了口氣,掀簾入內。
這是主將的營帳,然而也是同樣的簡樸,沒有什麽多餘的陳設。阿妧一進去就看到正當中的一張幾案,有個人端坐在案後,他身旁幾步遠的地方是一個木架子,上麵掛著沉重的鎧甲,昏黃的燭火照在上麵,映出一片寒光。
案後的那人則隻是一身素簡的服飾,他低著頭,拿了一塊幹淨的白布,正在擦拭手中的長劍,聽到有人進來也不曾抬頭,隻是專心做他自己的事。
“將軍,”阿妧先開口,也不管他是否看自己,微微躬身,向他行了一禮,而後道,“天水匪患猖獗,若非將軍出手相助,隻怕在下與今日同行之人皆成賊匪刀下亡魂,將軍大恩在下沒齒不忘。”
阿妧道完謝,見對麵的人沒什麽反應,有些拿不準他的意思,但想著李恂已經幫自己說過話了,應該沒什麽問題,隻好厚著臉皮又重複一遍:“在下聽說將軍在西域打了勝仗,正要班師回洛陽,不知可否允我同行?”她神情懇切,幾乎帶著哀求的意思,“我不會麻煩將軍的,隻要讓我跟著軍隊一起走,或者也可以在將軍身邊伺候,略微報答將軍對我的救命之恩……”
那人聞言,方抬起頭來,現出一張年輕的臉龐。對上他的視線,阿妧欲待出口的話一下子就卡在了那裏。
眼前的人無疑是英俊的,甚至是阿妧從未見過的好看。然而那人身上卻有一種嗜血的氣質,這種氣質甚至蓋過了容貌,讓人在見到他的第一眼時生出的不是好感,而是懼意。
就像是他手中的那把古劍,飲人血多矣。
阿妧將視線轉到那把劍上麵,見它已經被擦幹淨了,然而卻怎麽也擋不住那撲麵而來的血腥氣。
蕭叡將白布扔在案上,起身,從幾案後轉過來。他高高勁瘦的身材,像是崖上孤鬆一般,幾步就到了阿妧近前。
隔得近了,阿妧發現他是有些瘦的,那張臉也是因為瘦削而顯出了幾分陰鬱的氣質,不言不笑的時候像是籠罩了一層濃雲一般。
兩個人的視線再次相觸,那人的眼神依舊是銳利的,一眼望去就像是被攫住似的,讓人生出一種快要被吞噬的錯覺。
阿妧的一顆心不由得顫栗起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想了想才道:“在下略通醫術,不知營中缺不缺少軍醫,我也可——”
話還沒說完,攏著頭發的布巾被人挑落。
“軍營不留女子。”阿妧聽見他道。
作者有話要說: 端午安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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