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投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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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原王蕭叡英姿俊挺,多年的行軍生活使他養成了站立如鬆的習慣。當他勁瘦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望樓下麵的時候,洛陽城的貴女們都不由得心中一動。

    然而她們很快便想起了這位殿下當年正是因為觸怒了天子才被貶為庶人的,雖然如今恢複了王爵,又被召回到京中,但四年的時光畢竟是過去了,與成安殿下、汝南殿下相比,這位剛剛回到洛陽的平原殿下實在根基不深,前程未明。

    都是大魏第一等的人家熏陶出來的貴女,政治嗅覺自然是敏銳的,因而在沒有弄清楚天子的心意之前,誰也不敢冒昧地上前與平原王攀交情。

    阿妧從樓梯上下來,看見少男少女們互相廝見過,正在說笑,而且隱隱是以兩個皇子為中心站開的,其中一個就是方才跟蕭叡比試過一場的成安王蕭權,而另一個應當就是他的同母兄弟汝南王蕭敘。

    蕭叡站的位置不很偏,但他話少,周身的氣質既沉且嚴,雖然年紀輕輕,威勢已然凝於骨中。幾個年輕的公子站在他身側,也都不敢開口。

    有一種熱鬧之中的孤寂。

    因為人太多,阿妧下來的時候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了。她一隻手扶在樓梯的欄杆邊上,小心地避免撞到別人,這樣走了幾步,才來到蕭叡的身旁。

    “方才我跟著女郎們過來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表哥了。”她當時在樓上,不遠處的園子裏戰況正激烈,因而也看了一時,這會兒不由好奇問道,“這樣冷的天,也能打馬球嗎?”

    蕭叡沒有說話,倒是他身後的一個年輕男子聞言笑了。他就是方才蕭權突然發難的時候把刀遞給蕭叡的人,此刻聽見少女嬌軟又帶點稚氣的聲音,不由笑道:“我大魏武風盛行,男子無不崇尚驍勇矯健,這樣的天氣算得了什麽?若是再冷一點,沒準可以看見我們在冰上打馬球。”

    “真的?”阿妧長在荊襄,從來沒聽說過還能在冰上打馬球。

    蕭叡垂目看她一眼,見她一臉的向往之色,開口道:“擊鞠除了娛樂,還有講武之意,劃分戰隊,彼此追跑攔截,以檢驗雙方的騎術水平與配合能力。”

    “這麽複雜嗎?”阿妧本來隻是覺得好玩,沒想到裏頭還有這麽多門道,隨即想到先前蕭叡在場上的英姿矯健的模樣,不禁眉眼彎彎地看著他,“那表哥勝了這麽多場,是不是說明你的騎術特別高超?”

    先前那人仿佛覺得她有趣,又嗬嗬地笑起來。

    阿妧有些惱,她本來是看蕭叡一直沉默著,想跟他說說話罷了,就算找的話題有些尷尬,這人一直笑她算怎麽回事?

    小姑娘一時間被弄得有些說不出話來,原先瑩白的小臉上泛起了一層淺淺的粉色,長長的眼睫先是低垂下去,撲扇了一下,而後又緩慢地抬起來,視線向著蕭叡的麵上投去,帶著點求助的意味。

    蕭叡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而後抬手指了下身後那人:“河東陸家的二公子,陸劭。”

    阿妧對他是沒有什麽興趣的,出於禮貌,還是微微轉頭看向他,麵帶微笑地問候致意。

    旁邊公子女郎們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幾乎將阿妧的聲音蓋了過去。她於是沒再說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順著那談笑聲望過去。

    聽見一個淺紫衣衫的女孩子道:“你既然看不上,那就歸我了。”她手裏拿著一個小巧的香瓜,上下拋擲著。那香瓜是黃銅澆築而成,金燦燦的,樣式精致漂亮,本是一個縣侯家的公子方才贏了馬球得的賞。

    那公子似乎與她相熟,也不以為忤,隻笑著道:“哪裏會看不上,不過你要是喜歡,就隻管拿去。隻是有一條,一會兒姑娘畫的歲朝若是贏了彩,也要把得的賞回送給在下才行。”

    那女子聞言佯怒:“小氣!真當本姑娘貪你這點子東西不成?”語氣裏卻是掩飾不住的歡欣。

    周圍人看著都齊齊笑起來,阿妧也能看出那兩人明顯是郎有情妾有意,故意在耍花腔,也被逗笑了,微微抿著唇,嘴角上翹。

    這時候有人大聲地道:“殿下,咱們上去吧!姐姐們估計都等急了。”

    論地位這裏是蕭叡為尊,眾人都看向他,見他點了點頭,於是歡呼一聲,呼朋結伴地上了望樓。

    阿妧站在蕭叡旁邊,見他不動,於是跟他一起等了片刻,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與他一道走上樓梯。

    望樓一共五層,因頂層風大,故而女孩子們隻在三樓畫歲朝。快要到的時候,蕭叡忽然停住了腳步。

    阿妧也站住,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卻見他自袖中摸出了一串藏紅色的沉香手串,遞給她。

    “給……給我的?”阿妧有點驚訝。

    “我不信佛,留著也無用。”

    阿妧明白過來,這是他在馬球賽上贏得的。低頭看了一眼,沉香的顏色極深,質地細膩溫潤,顯是上品。風吹過來的時候,有一種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味兒送入鼻端。

    雖然他說是自己用不上才送給她的,但是在阿妧看來,蕭叡此舉應當是示好的意思,她心裏自然高興,因而推辭了一下就收下了。同時壓低了聲音向他道:“一會兒要是我畫的歲朝得了賞,表哥也收下好不好?”

    她主動這麽說,倒也沒有聯想到方才樓下的那一幕,隻是單純的投桃報李。

    蕭叡卻沒有點頭,隻淡淡道:“再說吧。”

    身後傳來腳步聲,阿妧回頭,看見魏帝在幾位宗親大臣的陪同下也步上樓梯,下麵站立著侍衛儀仗。

    “你們在玩什麽?朕在下麵都聽到笑聲了。”魏帝的腳步很快,一邊步向室內,一邊說道。經過阿妧身旁的時候抬手免了她的行禮,叫她與蕭叡一道進來。

    “是陛下。”“參見陛下。”“王爺。”

    屋子裏響起此起彼伏的行禮聲音。

    一個女官上前道:“回陛下,遵皇後娘娘的意思,姑娘們畫好了歲朝圖,正在請郎君們品鑒。”

    蕭謖道:“可有了結果?”邊說邊移步到一張畫案前。

    “回陛下,還沒有。”

    “正好,朕跟幾位愛卿轉到這裏,也一道看看。”

    聞言,蕭謖身後的宗親大臣也跟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他腳步,一起上前。

    第一幅圖就是崔青蘅的寒山孤鬆圖,魏帝看了片刻,點點頭,抬頭見崔氏女立在案旁,沒有說什麽,徑自轉到了下一張畫案前。

    接下來的幾幅圖均是草草掃過一眼,不予置評。那幾張畫的主人見到魏帝這個樣子,心中不免失望,又有些慚愧,怏怏地垂下頭去,而快要輪到的則在心裏暗暗焦急。

    阿妧也感到有點緊張,心撲通撲通地跳著,一雙眼一直追隨著魏帝的動作。蕭叡看她一眼,隨後又轉開了視線。

    “這個倒還有些意思,”魏帝停下了腳步,指著案上的圖畫對胞弟蕭懌道,“你看這青山的著色——”

    “是,”任城王蕭懌接過他的話,“這種調色的技巧和運筆的手法都相當成熟,又有一定的靈氣,實屬難得。”

    被魏帝和任城王兩人一道誇讚,特別是方才經過那幾張畫案的時候,魏帝的神情還稍稍繃著,此刻卻眉目舒展,於是眾人的眼睛也都向她看過來,阿妧的臉不由得微微生出些暈紅。

    “陛下過譽了。”

    她向魏帝施了一禮,起身之後麵帶笑意地看向蕭叡,甚至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重又被魏帝吸引過去,悄悄地向蕭叡眨了眨眼——你看,我說陛下他會喜歡的吧?

    蕭叡自然看懂了她的意思,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

    阿妧沒有來得及在意這一點,因為她聽見魏帝問道:“小阿妧,這是你一個人畫的嗎?”

    語氣很和藹,令阿妧沒有什麽顧慮,她很誠實地道:“回陛下,臣女在作此畫之前曾向叡表哥請教過。”她站在魏帝的身邊,伸手在畫上點了一下,“這兩隻貓兒其實是表哥看我畫得不太好,才又添上的。”

    魏帝聽完,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隻是溫和的神情稍稍減淡了。

    任城王蕭懌道:“這一處增添得倒是絕妙,既填補了原本的不足之處,又於靜物之中展現生機與活力,且此處的畫工顯然更要精妙一些。”

    任城王本身就是大魏數一數二的才子,倚馬千言,落筆成賦,於詩畫琴棋等方麵造詣頗深,他這樣說,大家也都信服。

    魏帝聞言,先是不語,而後搖了搖頭:“歲朝是格式畫,摹靜物已是足夠,強要出新反而不美。”

    蕭懌沒有分辯,他的這位皇兄遠遠不是表麵上那般的寬厚平和。微垂下眼睫,道了聲“是”。

    阿妧有些糊塗了,先前看魏帝的樣子,他對自己的那幅歲朝分明沒有什麽意見啊,怎麽一聽到蕭叡也有參與就變了態度?

    魏帝也隻是偶然興起,這才上樓來看看,這會兒也沒什麽心情再品評下去了,隻向著兒郎們道:“既然是皇後交付你們的差事,那朕就不越俎代庖了,你們接著評鑒。”又轉頭看向阿妧,“小丫頭,你的畫不錯,也請大家一起看看。若能拔得頭籌,朕有賞。”

    阿妧想著這賞是要送給蕭叡的,不由好奇,仰著臉問道:“是什麽啊?”

    魏帝卻笑著搖搖頭:“不可說。”隨後就在大臣們的陪同下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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