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6點20分左右。

    小菜都已經炒齊，八個菜，一麵黃豆腐、辣椒炒肉、孜然牛肉、土豆絲、茄子豆角、粉蒸肉、小白菜，加上超大份的啤酒鴨。林家算是下了血本，比林明考上了大學還要隆重。

    當然，倒不是林明考上一高有什麽好炫耀的。畢竟八金剛和袁雯雯那幾個女生除了他，誰不是在一高讀書？

    隻是為了慶祝，也為了他能繼續去一高和他們共續友情，一起吃頓家宴也不算什麽事情。

    時間到點，小夥伴們陸陸續續敲門進來。

    林明去開門。

    平時一個個無法無天，在外麵能上天入地的小夥伴們，進了家門後，個個都像個鵪鶉似的，拘束得很，乖巧地喊了聲叔叔阿姨，就坐在客廳裏等著開飯。

    其實這些家夥小時候誰沒在誰家胡鬧過，隻是長大以後，這種串門少了很多，見到長輩，也會習慣性地禮貌起來，希望在長輩眼裏保持一個良好的形象，反倒不如小時候那樣無拘無束到處瘋瘋癲癲的自由美好。

    不過這也是每一個人人生必經的一個道路，這世上不會有任何人陪你一直像個小孩子一樣無憂無慮地活著。人總是會長大的，長大後也會客氣，會禮貌，甚至會戴上虛偽的麵具，像身邊的每一個人一樣，如同一滴水融入一片大海裏。

    林明看到安然，安然的臉色有些不自然，進來喊了叔叔阿姨後，禮貌地坐在沙發上一句都不說話。林明想找機會過去問問，但又沒有合適的時機，隻能先去廚房把碗筷拿過來。

    方蘭說道：“把這裏當自己家一樣，別客氣。你們都是我看著長大的，阿姨還不知道你們誰小時候什麽樣，自己拿碗筷裝飯，我去拿點紅酒來。”

    林明把電飯煲放到飯桌上。

    林常青笑吟吟地道：“林明憑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一中。現在終於追上了你們的步子，可喜可賀。以後在一中，你們一定要多督促他努力學習，考上重點大學。如果大家都考上了心儀的大學，叔叔就出錢讓你們出國旅遊怎麽樣。”

    “林叔，您放心。”範磊拍著胸脯說：“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保證每天都會去林明班裏檢查他功課做的怎麽樣。一點都不會讓他放棄學習，一旦他有鬆懈或者玩別的東西的苗頭，我就立即給您打小報告。”

    他的一席話讓眾人都笑起來，範磊的學習成績別說在一高，放到任何一個普通高中去都是墊底的，還督促林明學習，林明督促他還差不多。

    不過大家都知道這小子是個活寶，跟黃安文兩個人是一群人裏話最多人最皮的兩個，說出這種話來也很正常。還別說，範磊在中間這一插科打諢，飯桌上因為長輩在而略微拘束的氣氛就鬆了很多，連林常青和方蘭都哈哈大笑起來。

    張邵安看了林明一眼，若有所思地道：“林明其實很聰明，以前是他不想學。這段時間他一直讓我幫他補習功課，看得出來進步很大。這次能進一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過戴舟老師是我奧數組裏的數學奧賽講師，這位老師的班可不好待，別看戴老師為人似乎幽默風趣，但對於學習的事情一點馬虎不得。林明，如果你想在戴老師班裏待下去，就得端正學習態度。他如果覺得你態度不好，哪怕你成績好，他也敢把你踢出學校。所以去13班，既是機遇也是危機。”

    “哦？”林明來了興趣，如果能在進戴老師班之前，先把這位班主任的性格摸清楚，對於他以後還是很有好處的。他問道：“既是機遇也是危機，怎麽說。”

    “機遇的話，這樣跟你說。”

    張邵安道：“隻要你在13班好好學，最差最差，都能考上二本。因為前年那屆畢業班，戴老師帶出了全省唯一一個全本科班，全班70多人，都上了二本線。所以戴老師的班，很多家長擠破頭都想讓孩子進去。”

    林常青和方蘭對視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眼裏的喜色。全本科班的事情他倆也知道，當年還上過湘省電視台新聞，一時引起轟動，沒想到班主任就是這位戴老師，看來林明將來本科有望。

    但接下來張邵安的話卻給了他們一盆涼水，張邵安道：“戴老師的班師資力量沒得說，都是頂尖教師。不過戴老師為人嚴苛，眼裏揉不得沙子，你要是學習態度出了問題，他會想辦法給你糾正，實在拯救不了，後果是直接勸退。”

    “勸退？”方蘭驚愕道：“就是讀書沒讀好而已，又不是犯什麽大錯誤，有必要直接勸退嗎？”

    在一般人的印象裏，勸退已經是學生在學校裏犯的非常嚴重的錯誤，才會引發的後果。比如曠課、早戀、侮辱老師、打架等等重大事件，甚至這些事件如果是初犯，再加上有人求情，不直接勸退隻記個大過處分，也不是不可能。

    但戴舟老師的班，一旦出現了學習上的問題，居然就直接勸退，這在人們眼裏，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而且學校也不會讓它發生，因為這屬於無理由的處罰。學生成績有波動很正常，怎麽能引起這麽大的後果。

    不過範磊卻在這個時候插嘴道：“阿姨，這一點我有發言權。我原來就是老戴那班的，其實老戴不至於這麽狠。而是看你的學習態度，重要的是這個。成績差一點，隻要你認真學習，哪怕你再差，他也敢幫你把成績提上來，好好幫你弄。但你要是在他課上不認真聽講，到處搞小動作甚至騷擾其他同學，影響別的同學聽課。老戴就會發飆，輕一點就是體罰，重一點就是勸退。我當初就是受不了他這一套，才轉了班。不過要是想認真學習的人，去老戴這個班準沒錯。”

    戴舟為人雖然嚴苛，卻並不是那種不近人情的人。學習是看天賦的，有的人沒你努力，沒你勤奮，照樣考出來的成績就是比你好。這一點誰都沒辦法反駁，因為生活中這種別人家的孩子到處都是，幾乎泛濫成災。

    但戴舟卻並不會用有色眼鏡看人，你成績差他不會不管你，而是努力幫你提升。但如果你的學習態度出了問題，不僅自己不讀書，還影響周圍的同學上課，那戴舟也絕不會姑息你。

    這樣的老師，其實不能算壞。相反，對於那些隻想認真讀書的學生來說，卻是一個非常好的老師。所以張邵安才提醒林明，既是機遇也是危機。

    聽了張邵安和範磊的講述，方蘭和林常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林明也覺得很有意思，點頭表示明白。

    大家又聊了一下一中的情況，因為方蘭和林常青在，就沒聊太多。隻是向林明梳理了一下13班一些課任老師的情況，他們的一些脾氣性格以及教書方式。一個個勸林明進入新的班級和學校，就得跟得上進度，開始認真學習。

    林明這幾個月的努力就是為了今天，自然不會馬虎，聽得頻頻點頭。以至於整頓飯吃完，他依舊有些意猶未盡，覺得這次飯吃得非常有價值。因為這些對他的幫助很大，去一個陌生的環境，總會被這些環境裏的人和事所排斥。但如果你能摸清楚情況，也就是俗稱的摸清楚盤子，對於他融入這個環境就會清晰許多。至少林明就知道，哪些老師的課，連上課喝口水都不允許。哪些老師比較大方一些，課上會講得生動幽默一點。不同的老師對待學生態度不同，可供參考。

    吃完飯，林明送他們出門。

    來到樓下，眾人紛紛很有默契地跟他道別，各自分頭回家。唯有安然站在一旁默不作聲，整個飯局都沒怎麽說話。這讓林明心中那股不安的預感也就愈發的強烈起來，總在擔心哪裏會出現什麽問題。

    “飯後散散步？”林明看了一眼天空皎潔的月光，2002年8月31日，按照農曆來說已經是7月23，還差10多天就是8月15中秋節，晚上7點多鍾，月亮也越發圓潤明亮起來。

    安然點點頭，和他並肩走在小區裏。小區家家戶戶亮著燈，有的還搬出小凳子，在院子裏乘涼，就著路燈下象棋，吃西瓜，聊天說地。

    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說話，直到出了院子，沒有人了林明才開口道：“有心事？”

    安然搖搖頭道：“沒事的。”

    林明笑道：“我考上了一高你好像不開心，你在14班，我在13班，每天路過你們班，好像都能看見你。”

    安然歪著頭對他嫣然一笑道：“我很開心啊，不過很遺憾地告訴你，13班在二教樓四樓最右端，14班在五樓最左端，剛好不在同一樓裏，你怕是每天看不到我了哦。”

    “啊？”

    林明沒有注意到安然那一笑裏似乎透露著些許勉強，他撓撓頭道：“那還真是倒黴。”

    安然眼角落了一滴淚花，為了不讓林明看到，她轉過頭看向天邊說：“月亮好美啊，怎麽樣，最近寫了什麽新歌沒有？唱給我聽啊。”

    “寫了一首，不過沒帶吉他。”

    “那就清唱。”

    “好。”

    林明醞釀了一下，輕輕地唱道：“你知道我對你不僅僅是喜歡，你眼中卻沒有我想要的答案”

    安然臉上一直保持著笑容，那林明看不到的眼角，淚水慢慢滑落。

    笑中帶淚。

    你知道我對你，不僅僅是喜歡。

    這首歌。

    真好聽，正如我，不僅僅對你是喜歡那樣。

    可林明。

    這世上總有一些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會讓你我分開。

    到那個時候，你是否還有勇氣和我在一起走下去？

    月光下，安然懷著心事。

    眼裏噙著淚水。

    兩個人的影子。

    越拉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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