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零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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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永定伸手探向腰際,發現適才抹了血的帕子已經丟了,張放見狀,知情識趣的遞上一塊帕子,李永定蹲下來捧住嶽紅衣的小臉,輕輕的替她擦幹眼淚,可是越擦,眼淚越多,待臉擦了大半,他驚訝的發現,這女孩兒生的極其好看,要是就此淪落賤籍,還真的是可惜了。

    他看了一眼橫屍的嶽夫人,脫下外衣覆蓋在嶽夫人的身上,輕聲勸慰道:“別哭了,我會找人帶你娘的屍首回去,入土為安。”

    “可是你說的話。”李永定蹙眉,“真的沒法判定是安國公府在幕後加害你全家,恕我無能為力。”

    嶽紅衣怔怔的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麽,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很相信他,覺得他是一線希望,他也沒有像世子那樣花言巧語,反而是對她實話實說,告訴她,她就是一個孩子,扳不倒整個安國公府。

    雖然現實,但很坦白。

    李永定看著她難過的樣子,心中不落忍,這孩子比他的小侄子明宣還小一些,明宣是皇後的兒子,養尊處優,哪裏知道人間疾苦?這孩子卻被弄的個家破人亡,背井離鄉。再看一眼嶽夫人,年紀與皇後娘娘不相上下,好端端一個闊太太,淪落到被販賣,客死異鄉的下場,李永定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火氣,回頭衝世子道:“仙羅的風土人情,還真是曠達。我這回可真是領教了。”

    世子麵露尷尬,不敢道破淳親王的身份,隻得拱手道:“公子鈞。”

    “仙羅山野之地,叫公子鈞見笑了。”

    “可是歸根究底,還是你們大覃帶來的人,是你們大覃的官差先起的頭,所以公子鈞不妨——”

    “是啊。”李永定沉聲道,“世子所言甚是。”

    他冷冷的目光掃向幾個衙差:“官府下令要你們送罪奴到這裏來服役,你們該有公文,怎麽還沒有辦手續就已經打算私下裏將他們賣了?你們憑的是什麽?這合規矩嗎?”

    衙差嘬了嘬牙花,沒好氣的低聲道:“還以為是要來買人的呢,誰知道是來擺官威的,嘁,套上了禁軍的腰牌了不起啊?告訴你,你禁軍就隻管皇城,出了皇城的事,各有各的道兒,不該你插手的,別自討沒趣。”

    “是嗎?”李永定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不待他下令,黃茆和袁興兩個便一人一刀不由分說的把幾個衙差給砍了,還剩一個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直跪地求饒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這就帶其餘幾個去官府辦理交接,再不敢耽擱了。大人饒命。”

    李永定指著嶽紅衣道:“這個女孩兒,我帶走了。”說著,把腰間的魚符丟給那個官差道,“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讓他們持這個到宮裏來找我討說法,我靜候大駕。”

    “不敢,不敢。”衙差嚇得屁滾尿流,爬過去接過魚符。

    李永定看了看紅衣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蹙眉輕輕一歎,示意身後的人上去,把嶽夫人帶走,好生安置。

    嶽紅衣死活拉著母親的手不放,直到李永定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一把握住她手臂,溫聲道:“讓你母親回家。我想,你父親在等著她團聚。”

    “至於你——”

    紅衣抬頭望著他,李永定正要開口,突然一道玩世不恭的聲音插了進來,道:“公子,這姑娘就由本座帶走吧。”

    李永定側頭,詫異道:“玉衡君?”

    他嗤笑一聲:“一直聽說神官大人有飛天遁地之術,可神行千裏,還以為是訛傳,沒想到竟是真的,隻是什麽風竟然能把神官大人吹到這不毛之地來?”

    他特地加重了‘不毛之地’四個字,說的時候,直勾勾盯著世子。

    樸誠灝被懟的氣悶不已,鼓著腮幫子,又無可奈何,隻得撇開頭去。

    玉衡君一身華麗的紫衣,綢緞垂墜置地,不見一絲褶皺,腦後束發是一粒光可鑒人的寶石,透著幽幽的藍光。

    玉衡君似笑非笑道:“本座夜觀天象,隱隱見不祥之氣,便漏夜追隨而至。”

    “我一直以為玉衡君隻會見到祥瑞之氣,原來還可窺破天機,提前預見不祥,那敢問……”李永定湊過去壓低聲音,“太皇太後之事,你可有預測呀?”

    玉衡君謙虛道:“公子鈞折煞我了,我雖看破天機,卻無法改換天命。且……”玉衡君深深望了李永定一眼,“公子不信命,既不信命,什麽預測箴言都枉然。”

    李永定哼聲一笑:“玉衡君有沒有真才實學我不知道,但的確觀人於微。”

    “公子鈞謬讚了。”玉衡說著,視線探向身後的紅衣。

    小小的女孩兒垂著腦袋,看不清她的臉,但渾身繞著一股青氣,玉衡皺眉,這一路感應到龍吟鸞鳴,沒想到真的是應在這女孩兒身上。

    玉衡道:“公子事忙,還請先走一步吧。其餘事宜,若信得過在下,就交由下官打理。”

    張放趕忙見縫插針,悄聲低語道:“是啊,殿下,咱們一路趕回去奔喪,日夜兼程,隨行帶個小姑娘實在是多有不便,不如由玉衡君幫忙。太皇太後,可還等著您呢。”

    李永定想到皇祖母,點了點頭,他回身看了一眼紅衣,紅衣顯然十分依賴他,將他當成唯一的希望,膝行到他跟前,拉住他的袍角,囁嚅道:“哥哥。哥哥你別丟下我。我不會麻煩你的,我一天隻吃半個饅頭,哥哥……”

    李永定俯身看著她,柔聲道:“別怕,沒事的,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他叫玉衡,是大覃的神官,他會安置你的。”

    紅衣還是將信將疑,不肯鬆開袍子。

    玉衡對紅衣施展出一個無敵和藹的笑容:“我是這位哥哥的朋友,哥哥家裏有事忙,他得趕回去,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我帶你回大覃,好嗎?”

    玉衡朝她伸出手,紅衣咬著唇,看了看李永定,又看了看玉衡,再看了看李永定,複又看了看玉衡,垂下頭去,李永定握住她的手腕,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他的掌心很熱,讓人心生安定,李永定道:“我叫容鈞,剛才聽你說,你叫紅衣對嗎?”

    紅衣‘嗯’了一聲,重複了一遍他的名字:“容……鈞?”

    “對,容鈞。”李永定挽了挽袖子,“他們要是敢不盡責,不好好地把你送回大覃,你就到處跟人說我容鈞做人不厚道。我這個人,很注重名聲的,我家裏人也是。”

    紅衣抿了抿唇,終於依依不舍的鬆開袍角,把手放到玉衡的掌心裏。

    玉衡的嘴角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他揉了揉紅衣的腦袋道:“好孩子,真聽話。”一邊握住紅衣的手假裝關切道:“這一路吃了很多苦吧?瞧,手都破了。”說著,趁機翻開紅衣的手細細觀察,麵上流露出虛假的同情。

    這一雙手,十指芊芊,細而修長。

    最重要的是,掌心三條主線無一相交,成‘川’字型,也就是傳說中的斷掌。

    一般人都有誤解,以為斷掌克父克母,其實隻是沒有親屬緣,或者緣分單薄罷了。

    放在青鸞命格的女子身上,她的身份太貴重,父母和身邊的人都承受不起。

    同時,川字掌相恰好又配合細長呈水蔥一般的手指,是傳說中的貴極之相。

    但物極必反,貴極又可賤極,所以這種掌相的女子往往有兩種下場,一是生來好命,衣食無憂的貴女之相。二,則是淪落風塵的卑賤之軀。

    玉衡看著眼前的女孩兒可憐的模樣,不是沒有動惻隱之心,隻是皇後娘娘於他有知遇之恩,皇後娘娘是天鳳命格,大覃便不能再有一個青鸞,若青鸞現世,皇後娘娘會有怎樣的遭遇,玉衡不敢深想。

    他吩咐靈台郎將紅衣安置在一間幹淨雅致的屋子,替她準備了換洗衣物,還安排了佳肴美食,紅衣連聲向她道謝,但每隔幾個時辰就來敲他的門,見他還在,才鬆了口氣。她很怕別人拋棄。

    玉衡在屋內靜靜打坐,順便整理思緒,他從大覃一路追來,本想斬草除根,眼下卻覺得把她留在仙羅也很好。

    他叫來了靈台郎,命令道:“把她送到教坊司去。”

    靈台郎詫異:“可是座上,您剛才還答應王爺……”

    玉衡無所謂的聳聳肩:“到時候就說她病死在路上就好了。總有辦法搪塞他,我就不信他還能為了一個萍水相逢的丫頭,千裏迢迢的滿世界搜尋。”

    靈台郎點了點頭,道:“是。”

    轉身便去安排。

    屋裏焚了香,不甚合他心意,他一揮袖子,香滅了。

    玉衡君推開一扇窗戶,屋外沉沉黑幕,連風都帶著壓抑,他有些愧疚,又無可奈何道:“既然不是貴極,那便零落成泥吧。總算留了你一條性命,本座已是仁至義盡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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