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潛龍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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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紅衣做和事佬,找到福如,勸慰道:“你別和她一般計較,她現在的壓力特別大,一個人要養活我們所有人,你多擔待一些。”
福如手裏絞著衣裳下擺,埋怨道:“這裏人人都有苦衷,好像就隻有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紅衣把她們遇到的困難告訴福如:“她著急上火是難免的,我都受了好大一頓排揎,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改明兒你送點下火的金銀露過來給她喝就好了。”
福如甕聲甕氣道:“現在你也會說她這個脾氣了,你說咱們當初怎麽就瞎了眼,以為她是個好相與的?現在想想,牌兒不大,排場很大,脾氣最大。真真叫人忍無可忍。”
“好了。”紅衣拍了拍福如的手,“別淨想些有的沒的,你的當務之急呢,是想想你作為金閨秀的手母該怎麽幫她在世子妃初撿擇中奪魁,到時候貞敬夫人可有的感謝你了。”
“也是。”福如咕噥,“我將她當姐妹,她將我當跟班兒,我一個中人紆尊降貴的我犯的上嘛,我都沒嫌棄她,她倒蹬鼻子上臉了。以後我再不受她的氣了。”
“你嘴上說說。”紅衣用手戳她,笑道:“明天可還要來看我們呀,我等著你給我送吃的呢,最近餓的慌。”
福如看了看她胸脯:“你長個兒呢,是要補補。”
紅衣用手捂住她眼睛,嗔道:“你看哪兒呢,你這個邪心眼。不讓你看。”
兩個人嘻嘻哈哈打成一團,福如念在姐妹一場,開心的時候總歸比不開心的時候多,第二天照例去看她們。
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紅衣反正是不巴望那幾個說話高深莫測的老師能教授什麽實質性的技巧了,比如說到底怎樣讓身姿輕盈等等……她想了一晚上,自己想出一個絕招。
既能解了她和寶鏡的燃眉之急,也能緩和寶鏡和福如的關係。
她編了兩根很粗的麻繩,寶鏡和福如跟著她來到海岸邊,寶鏡看她把麻繩綁在自己手腕上,納悶道;“你幹嘛呐?”
紅衣把另外一根給寶鏡,然後安排福如在岸上,交代她,自己和寶鏡會分別跳進海裏,到時候就靠福如用力拉了。
寶鏡丟開繩子道:“我不幹,這不要我的命嘛,她要是拉不動或者泄私憤,我一條小命就交代在海裏了。”說著,斜了福如一眼。
福如也道:“不成,出了事賴我,我可擔待不起。”
紅衣一邊挽住一個人的臂膀,道:“好了,都什麽時候了,你們兩個還有閑情逸致鬧別扭?看在我的麵子上,一人退一步,幫幫忙吧。這麽著,我先下去。行了吧?你倆一起拉我。要是兩個人還拉不上我這麽一個,你倆也忒嬌弱了。我可把命放你倆手裏了,你倆要鬆手,我就得淹死。”
福如為難道:“咱們不這麽訓練成嗎?非要這樣嗎?我看煙秀也不像你這不要命,你活生生就一亡命之徒呀你。才多大的年紀,就上天入地的,長大了還得了?”
寶鏡愧疚道:“是我不好,我要是有能耐,你也不至於劍走偏鋒,成天介的幫我想這些轍,眼下還要涉險……”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紅衣哆嗦了一下,脫掉了外衣,倒春寒的天,江水裏冷極了。紅衣一腳踩進水裏,緩緩往裏走,手上拉著繩子,福如緊張的一點一點放,手心都出汗了。
紅衣回頭對寶鏡道:“你知道我偉大就行,我這都是為了你,碰著是別人,或者煙秀,我才不管她舞跳的好不好,所以待會兒你可得爭氣了,咱們一次過,我也就少受罪了,行嗎?”
寶鏡重重點頭:“你放心,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待我們以後日子好過了,我天天讓人從大覃帶番瓜給你吃。”
紅衣嘻的開心一笑,一頭栽進水裏,毫不猶豫。
寶鏡嚇得捂住心口,手肘推搡了一把張福如:“她、她人下去了?一眨眼功夫就下水了?這……這怎麽不提前知會一聲呢?!”
“她不是知會你了,要你爭氣。”福如叮囑道,說完發現手上的繩子因為寶鏡的推搡從掌心裏鬆開了,一下子就滑到地上。
張福如'媽呀'大叫一聲:“尹寶鏡你這個害人精!”然後小跑上前,幾步追上了麻繩,用腳踩住,再往手腕上繞了幾圈固定住才道:“我的天爺,所幸沒出大事。”
“還怪我?”寶鏡氣哼哼道,“不說你自己傻,一點小事都做不好,我跟你說,紅衣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去衙門告你。”
“懶得跟你廢話。”福如努了努嘴,衝著大海喊道:“紅衣,紅衣,你還在嗎?你給個回話,你倒是冒個腦袋啊,你要嚇死我們了——”
“紅衣——”寶鏡也放聲大喊,“你給個回音啊?你沒事吧?”
海麵上一片平靜,海下卻是暗流洶湧。
紅衣一進水裏,手腳便如同被凍住了一般,她拚命揮動四肢,然而實在是太冷了,海水刺骨,就像一根根針往她的皮膚上紮。
繩子鬆掉的那一刻,她登時往下沉了好多,心也慌了,但很快手腕又被繩子勒住,她強自定了定神,下海前她卯足了一口氣,這會子氣沒散,她一點一點吐出來,而且又是早晨,水裏不算暗,太陽就在頭頂上,能看到水麵波光粼粼的金色隨著水流在晃動,她沉下心來在水裏揮動四肢,手腳真的很重,尤其是每一次蹬腿,感覺下肢的筋一抽一抽的,瞪的用力了,股間發疼,肌肉都僵住了。
到她的氣用的差不多之時,她趕忙冒出水麵,朝福如揮了揮手,剛開口想說話,便吞了一口冷水,嗆的她直咳嗽。
整個過程,在水裏隻一一會兒的功夫,她就感覺全身的力氣都用完了,而今隻有靠雙手拉著繩子一點一點的朝岸邊爬,最後被福如生拖硬拽的拉上了岸,整張臉慘白慘白的。
看著圍繞著她的福如和寶鏡,紅衣道:“好暖和呀。”
“暖和個頭啊,冷死了都。”寶鏡緊了緊衣領,“她這是糊塗了吧?”
紅衣仰躺在地上,都沒力氣爬起來,隻道:“真暖和,水裏太冷了,要不你別下去了吧,我有點後悔給你出這個餿主意了。冷死我了。”
“你要不先熱熱身?”福如對寶鏡道,“我也怪累的,拉她一個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再加一個你,回去非癱了不可。”
寶鏡被說的也有點怵,蹲在紅衣身邊道:“那怎麽辦?來都來了,我不可能白走這一趟,回頭行首大人問起來,又是沒臉。但是像你說的如果那麽冷,我著涼了也不行,我們這種人是病不起的,耽擱一天就是少一天的生計。”
“回去我給你煮薑茶。”紅衣勉力支撐起身體,說到這裏驀地頓住,一口氣爬了起來,踢踢腿,揮揮手,突然狂喜起來,“有用哎!真的有用!”她衝寶鏡歡喜的大叫。
福如一頭霧水,隻有寶鏡滿眼希冀的光:“真的嗎?”
紅衣撩起裙擺,赤腳在沙灘上坐了幾個甩手的動作,一邊下蹲,隨後緩緩轉起身,這是劍舞的難處,就是旋轉並不是站在轉,而是在地上轉,一點一點由下而上,裙子就會像花苞一樣徐徐綻開。她們平時訓練,因為身體駕馭的不夠好,經常摔得四仰八叉的,紅衣第一次感到身體那麽輕盈,她對寶鏡道:“在水裏,身體特別沉,四肢像被灌了鉛一樣,所以一上了岸,走的每一步都輕飄飄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跟踩在了雲上似的。”
寶鏡看到自己沒能完成的動作,再一次被紅衣領先,心裏羨慕的同時,也大受鼓舞,脫了衣服道:“是嗎?那我現在就下去。”
福如哀嚎道:“等等——你們倒是讓我歇會兒啊。”
寶鏡瞪她一眼:“歇、歇、歇,就知道歇,你的臉都快成包子了。你要是不願幫忙就回去吧,反正我有紅衣一個也一樣。”
張福如氣結。
“好了,別鬥嘴了。”紅衣攔住作勢要走的福如,“我力氣都用完了,接下去可得拜托你。”
寶鏡沒話說,‘哼’的一聲,低頭綁繩子。
完成準備工作之後,二話不說下了海。
福如在岸上控著繩子,紅衣披著衣裳靠在她肩膀處,福如的聲音低低的:“她都說了,有你就行了,你還留我幹什麽。”
“你倆吵了那麽久,又不是為了天大的仇,至於嗎!”紅衣輕聲道,“等這回你幫了她,她一高興,過去的事就都忘了。”
福如沒出聲,視線緊盯著海平麵。
寶鏡不像紅衣,寶鏡的動靜很大,她一個拉繩子的能充分的感覺到,也許不會遊水的關係,寶鏡一到水裏就徹底慌了,完全不知道該幹什麽,隻憑本能拚命的掙紮,繩子在福如的掌心不斷的摩擦,被拉扯。
紅衣看到水麵上的波瀾,衝到岸邊雙手攏著嘴喊道:“寶鏡,不要浪費時間做無用功,把四肢放開來,呼吸調勻了,假設水裏不是隻有你一個,不要怕,試著慢慢的動一動手腳。”
但是寶鏡還是領悟不了,最後氣喘籲籲的爬上岸,躺在沙灘上一條死魚一樣,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紅衣狠心道:“你要是再這樣下去,我隻能在你的雙腿上綁上沙袋,把你推到水裏,讓你自生自滅,那時候你就能領會了。”說著,從兜裏變戲法似的掏出兩個布袋,就地取材,往裏麵灌上沙。
寶鏡齜牙道:“我真是碰上了個瘋婆子啊。”
紅衣咧嘴一笑:“承蒙您誇獎。”
紅衣嘴上說是要讓寶鏡加重負荷,實際上紅衣把沙袋綁到了自己的小腿上。
寶鏡驚呼:“你瘋了啊……”
“我想再下去試一遍。”紅衣雀躍道,“想記住這種感覺,身體輕盈的感覺。”
紅衣背著光,太陽照的她背後一片燦爛。
福如看著他倆被光暈籠罩的臉龐,一個天真稚嫩,一個年輕嫵媚,彼此互相關照著,就像親生的姐妹,而她則像一個多餘的透明人。
福如的心裏不是滋味,眼眶莫名的有些濕熱,手指緊緊拽住麻繩,拽的指節發紅。
眼看著紅衣把沙袋綁在腿上綁的牢牢的,鬥誌昂揚道:“好了,我要下去了。”
福如趕忙背過身去抹了把眼角。
寶鏡點頭道:“行,你注意安全。”但是等紅衣下水後,寶鏡望著水麵喃喃道:“瘋了,真是瘋了……”
福如走到寶鏡身邊,陰惻惻道:“她不過一個丫頭,你總是被她超越,你服氣嗎?”
“不服氣又怎麽樣。”寶鏡頭也不回,壓根不看福如,兀自道:“不服氣也要服氣,誰讓她天賦驚人,你行嗎?”
“看來你也隻是在利用她。”福如的嘴角露出一絲譏誚。
“能被人利用證明她有價值。再說了,雲韶府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有無用之人嗎?”寶鏡反問,“就像你會做衣服,別人不會。色藝雙絕這種事,自然也非等閑之輩能做到。”
趁說話的時候,福如的手掌漸漸鬆開,麻繩在她手心倏一下竄出去。
寶鏡怒道:“張福如,你玩什麽把戲。”
世上沒有那麽巧的事,連續兩回,繩子從手裏'不小心'滑出去。
“你嘴上發發牢騷就算了,你這樣會要了她的命的。”
福如的眼眶裏泛起一點淚光:“明明——明明紅衣來的時候,我是第一個跟她說話的人,我才是她可以依靠和最親近的朋友。不是你。”福如用手指著寶鏡,幾乎戳到了她的鼻尖。
“明明——明明沒有紅衣的時候,你對我言聽計從。”
“可她來了以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寶鏡漲紅了臉道:“你要怎麽對付她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可你要是妨礙了我的好事,我跟你沒完。”
他們這廂裏劍拔弩張,張福如以為紅衣死定了,誰知道下一刻紅衣從水裏'蹭'的冒出頭來,對著她們高興地揮舞著雙手道:“姐姐——寶鏡姐姐,福如姐姐,我會鳧水啦。”
福如臉色大變,衝到岸邊,伸手將她拉了上來:“你沒事吧?”
紅衣搖頭,累的直喘氣,原來麻繩鬆掉的時候,她在水裏一下就感覺到了,因為身體失衡,再也沒有牽引的東西,她立刻鬆掉腳上的沙袋,發了瘋的雙腿一蹬,人一下冒出水麵。
上岸之後,紅衣也絕口不提麻繩鬆了這件事,好像由始至終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紅衣和寶鏡叮囑了幾句水下注意事項,寶鏡嚇壞了,楞楞地挪著腳步,就是不肯下水。紅衣在背後推了她一把,對她道:“放心吧,有我和福如在,無論如何不會叫你喪命。”
紅衣說這話的時候,福如不由自主倒退一步,臉色煞白。
寶鏡本來退縮了,但她忽然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福如,又看了一眼紅衣,拽住了麻繩一頭鑽進海裏。
可寶鏡還是害怕,一想到她那兩個溺死在河裏的雙胞胎妹妹,她的四肢就僵住了,無法動彈,仿佛水化做了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嚨。
這是發自內心的恐懼,並不是偽裝。但她又想到紅衣說的,如果把自己當成魚,那就沒什麽可怕的了。水裏本來就是魚該呆的地方。
隻一瞬間,她領悟到了身為一條魚如何自由的在水底翻滾,如何前行,如何浮遊……
這一次,她在水裏呆了足夠長的時間,才就著繩子,一點一點靠近岸邊,就像她一點一點邁向她高不可攀的命運。
終於,她趴在岸邊,長籲一口氣道:“天哪!我成功了。”
紅衣問有沒有覺得現在的雙手雙腳四肢都變得輕盈了?
寶鏡累的近乎脫力,但還是爬起身來走了一圈道:“真的!在水裏的時候,每揮動一下手臂、做一個動作都特別的艱難,然而一到了岸上整個人感覺就要飄起來了。”
紅衣道:“對了,就是這種感覺。”
日光下,兩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兒,迫不及待的開始交流起了心得,切磋舞藝。
赤著腳在沙灘上轉圈,身體輕鬆活潑的像陀螺。
裙子被海風蕩開,宛如倒扣的金盞花。
一圈一圈,看的人目眩神迷,眼花繚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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