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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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顧牽著我,駐足在百葉園前。
“為什麽,帶我來這裏?”我有點發愣。
“我以為,你不會問我。”他笑著看著我,“還以為你已經知道了,出來的時候不是毫不猶豫嗎。”
“我……”我一時語塞。
蘇顧拉我進去。
小屋裏,一個人都沒有。
“蘇顧,你不是要我救人嗎?”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輕輕一揚嘴角,牽著我進到裏屋。
我覺得這裏一定是有什麽特別的東西,所以伸長了脖子到處找,結果什麽也沒看見,最後我生氣了。
“蘇顧你是不是特意騙我玩兒的?!”
“我們等一等。”蘇顧放開我,邊對我說話邊走向窗邊,從窗台上拿起一麵菱形白玉鑲邊的精致鏡子。目光定在上麵。
我倒沒從那鏡子上看出什麽特別的,我就想問清楚事情,一把把鏡子奪過來,看著他,“蘇顧我後悔出來不問你了。你到底想要我等誰,救什麽人啊?!”
此時,我聽到了腳步聲。
一回頭。
“景元上。”隨著這一聲,一個身影往下一沉跪在了我麵前。
“顏——竹——月?”我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顏竹月。
蘇顧拿下我手裏的鏡子放到桌子上,微微一笑,“寧兒,要等的人來了。”
“你說……顏竹月?”
“是。”顏竹月抬起頭望向我,一雙眸子平靜清透如水,沒有絲毫慌張,對於現下之景,毫不意外。看來蘇顧和她,謀劃已久啊。
我不禁又想——她是剛從淩亦身邊潛回來吧。勉強收起我的驚訝,“你,起來……”
蘇顧依舊微笑,解釋:“竹月藥師,就是需要你救的人。”
“救……你,你是不是知道我會著急挽人之命所以才以此為由騙我出來?”我不明白,顏竹月好好的哪裏需要我救?
蘇顧卻認真地說:“我沒有騙你,不是隻有治病才叫救人,救贖也叫救人。”
顏竹月將目光轉向桌子上的那麵鏡子,隨後又看向我,“元上,是我求蘇公子幫我找你過來的。竹月想請你……幫我找回失去的記憶。”
“好歹你是一方靈巫,為什麽不去漠神邸見我?”漠神邸怎麽說都比這裏可靠啊。
“我不想讓雪冉看到我。元上見諒。”她平平靜靜地淺淺施了個禮。
冉冉?
說起這個,我對顏竹月的好感更淡了,冉冉這樣的朋友她也要欺騙。
而且我對她的偏見從來不是沒有來源的,她一個連親妹妹的感情都要偷竊的人,我實在不能認同。
“是因為淩亦?”我想著如何把她的平靜打破,揚起一個從容的笑,問。
果然,顏竹月臉上終於有了驚愕的表情,然後苦笑一聲,“原來,你們已經知道了……雪冉太過美好,她對我沒有一絲隱瞞,而和她在一起,我卻總是要撒謊,為了隱瞞我和淩亦一事的真相,我已經騙了她很多次。讓我愈發覺得自己的不堪。”
我知道,冉冉待人可以毫無保留,你看,連自己住在漠神邸都告訴了顏竹月這個新識的朋友,這就相當於明示了自己的身份啊。冉冉的明亮會讓任何人的晦暗都無處可藏,麵對她,顏竹月,是慚愧,大概也是珍惜冉冉這樣的朋友,所以盡量不去傷害她,也想要給她留下一個還算好的印象。
對顏竹月,我忽然生出一種不同於以前的感覺,似乎……她也並沒有我想的那麽不堪。話說,我怎麽憑眼睛就認定了她是個壞人呢?
而剛剛那一問,是我打破了她的願望。我對自己的片麵識人真是,有點慚愧……
“寧兒,幫她否?”蘇顧的聲音溫和響來,適時的轉開了我的歉疚。
我看看他。說實話我是好奇的,但是……好奇心不足以作為我幫顏竹月的理由。我和顏竹月並不相熟,也無利益關係,我為什麽要為她消耗靈力。
“我從不無償助人。”
實在不是我不善良,換誰都不會毫不猶豫的為一個陌生人實現願望。更何況我是漠域最高的那把椅子的主人,對那個位置來說,泛濫的好心太愚蠢,善良太奢侈,同情心不值錢。但是……如果有這些東西也沒有什麽,隻要不露於人前。
“元上,竹月沒有什麽酬勞可付,元上亦什麽都不缺,唯有衷心一顆。潛意識裏,我知道那些記憶於我很重要,所以我會盡最大努力換回它們。假若元上能幫竹月此忙,竹月願獻上自己的心予元上,永生永世,隻為守護漠域而存在。”
她說的是王侯控製自己的死士殺手的某種術法。這些殺手獻上心髒,被以法術補以一顆假心,供存活,此後執行任務時,一旦背叛,握在主人手中的心髒就會使他們生不如死。
“成交。”我笑。
蘇顧看著我,那目光微有笑意。
其實我是可以不要什麽就幫顏竹月的,隻要我喜歡。但是這份任性早就被元使之位束縛,我也不打算掙脫,畢竟萬一顏竹月這是給我下套,還是小心點好。好吧,她就是真的下套也沒什麽,我,蘇顧,這真不是她能套住的。但是我還是不大願意給我的臣下留一個他們的元上多麽多麽善良的念想來讚頌。
我抬起手,掌間漸漸散出對應了顏竹月圖蘊顏色的茶青色的靈光。
點向她的眉間。
顏竹月緩緩倒了過去,蘇顧伸手接住她,把她放到旁邊的竹木榻上。
“蘇顧,幫我守住顏竹月的身體,不要有人打擾。”我認真叮蘇顧。
他緊緊盯著我,“有人打擾,你會怎麽樣?”
“不知道……這個法術我已經好久沒有用過了,但我知道幾乎所以法術在平靜環境下施用都不會有壞處。”
“……好。”
我信他。
我輕輕吸了一口氣,再次默念那句十字咒文,直到我手掌間再次泛起與顏竹月的圖蘊一個屬性顏色的淡光,我才安心閉起眼睛,等待著身體逐漸變輕……
在這過程中,一切正常。除了……看到記憶光團後那一陣劇痛——
“啊——”
同樣的聲音不斷交疊,空寂而立體。就像在空闊的大殿裏說話,那冰涼的回聲;就像我掉進漠域結界裏是聽到的,喚我的聲音……穿過那團光,就像硬塞在幾乎沒有縫隙的刀墻間穿行,無法躲避,任由鋒利的刀刃深深劃過血肉,穿進骨頭,痛楚和絕望像冬天的冰涼刺骨的潭水,帶著凜冽腥鹹的鮮血味道,一點一點將我淹沒,讓我無法呼吸……
……
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模糊,那團光的餘影仍然沒有消褪。
我想試著站好時才發現我是趴在地上的。
終於爬起來站好,想起之前的疼……怎麽會這樣呢……我,不會對應錯圖蘊了吧?如果這樣,我將會麵臨危險的未知,這不重要,關鍵是,如果我用了別人的圖蘊來對應顏竹月以實施歸魂秘術,那麽被我“盜”圖蘊和施圖蘊的這兩個人就都會死,或生不如死。
不覺間,手心裏就濕濕黏黏全是汗,慌亂到整個人都感覺好熱。
“不對啊……我不可能記錯啊…”記得所有的秘術,尊掌爺爺都訓練我和某人時都要求對著他連著背一千遍……
我的目光往四處飄,忽然,眼前幻出了一畫麵,我看見兩個六七歲的小女孩。
這是一個小村子,山水清秀,樹木陰翳。
“師父!”來自其中一個小姑娘的清脆童聲。
被她喊作師父的人是個身形很好看的女子,但是……就是看不清臉。這個人……好熟悉,可是,為什麽看不清呢?不管了,我來這裏又不是來“認親”的。
隻見另一個小女孩對著女子跪下來,拉著旁邊地小女孩也跪下。她開口,好聽的童聲裏有著與年齡極端不符的穩靜:“師父責罰,月兒學藝不精,害死了一個病人。”
“姐姐……”青色衫子小女孩扯了扯她的衣角,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她的眼神喝止住。
我長舒了口氣,從形貌打扮和稱呼氣質上看,這裏應該是顏竹月的過往,我沒有進錯。
忽然畫麵換轉,陰暗的地下室裏,一個形似地牢的屋室。
茶色衫子小姑娘平靜地坐在牢裏,青衫子小姑娘跪坐在牢外,有點髒的小手裏拿著一個白軟的包子,可憐兮兮地去抓牢裏小姑娘的袖子,“姐姐,姐姐你吃包子好不好……”
小姑娘畢竟小啊,還是看了幾眼包子吞了吞口水,但最後還是頑強地扭過頭去,“不吃。我犯了錯,師父關禁閉我七天不能吃東西,吃了,師父會生氣的。”
青衫子小姑娘隻好把遞包子的手抽回來,低下頭抹眼淚,沾著灰塵的小手抹得臉上黑一道白一道,“嗚……姐姐,那、那個病人,明明是我,我沒有治好……你明明沒有錯……都是我不好,我沒有敢承認錯誤,不是姐姐的錯……”
“沒有看好你就是我的錯!小悠你風寒剛好,不能在這裏,趕緊回去吧……不許和師父說人是你沒有治好,聽見沒有……”茶衫小姑娘溫柔而認真地盯著青衫小姑娘。
“可是,可是姐姐七天不吃東西會餓壞的……”
“不會。我們家鄉鬧饑荒的時候,那麽多天都沒有飯吃,現在不還是好好的嗎。”茶衫小姑娘露出一個清朗的笑,伸出手抬起青衫小姑娘拿包子的那隻手,將包子塞到她口裏。又扯著衣袖把青衫小姑娘臉上、手上的髒漬擦幹淨。
我確定這兩個人就是顏竹月和顏凝悠了,隻不過是兒時。
原來,她們姐妹的關係,原本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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