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境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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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寧?”允兒的手握住了我的。

    “沒事。”我回過魂,目光一晃正好撞到了寒冰裏的冉冉。眼底立刻失去了最後一點溫度。

    茶墨靠近,“葉子,你臉色怎麽這麽嚇人?”

    “……我沒事。”說著,而後嘴裏卻使勁咬著牙,一不注意……不知道怎麽又把哪裏又咬出一股腥甜。說實話這麽多年了,我本來不應該再恨陶冉,也的確,不管對他們誰,我的那些念頭都應當已經淡了,而且,我們應當都變了,我預感,也她已不再是那個她。可是我和陶冉的矛盾卻不隻是那一天的一件事,是長長久久積累來的啊,是以先前任何事情都不願意提到她。

    ……不過這一次去,我是為了冉冉,更是為了達成另外一件事……我卻需要瞞著大家……

    突然壓抑起來。

    “我出去一下。”我晃了晃腦袋,想把頭疼拋開。

    一隻手將我拉住。

    “放開。”

    “跟我來。”他的語氣似乎一如從前的溫和,卻不知道底下掩藏著什麽,手上也是不容置疑,直拽著我過去,攥得我腕骨欲裂。

    他拉我到了紫水晶樹前。

    紫水晶樹……這是晶兒的本體,晶兒與冉冉從小就在一起,冉冉又待她極好……三天前它舍命救主,幾乎修為盡散,我將它重化樹靈,送歸本體修養,隻是這一化靈,卻不知什麽時候能相見了。

    我觸摸著紫水晶樹,心底生疼。卻隻冷冷一笑。於晶兒而言,幾天前還笑容暖暖陪她打鬧的主人——那個世界上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人,已經再不見了……我的冉冉,她的一生本該那麽精彩。

    大雪紛飛的雪川,一顆漂浮在空中的彩色靈石終於徹底透明,一個小小的柔軟的嬰兒落在我懷裏,她已在靈石裏生活了一段時間,此刻已睜開眼睛。她的眼睛黑溜溜水汪汪的,清透亮澈,裏麵幹幹淨淨什麽也沒有,卻能讓所有隱晦汙濁在這雙純真的眼睛麵前低下頭來。粉雕玉琢的小臉那麽細嫩柔軟,臉頰上一抹粉紅,她睜大圓溜溜清亮亮的眼睛驚奇地看著我,淺淺朱色的小嘴窩成個小小的三角,我笑起來,她竟愈發愣了,不自覺地抬起白嫩嫩的小手,將食指含進小小的嘴裏,眼睛卻直直瞅著我,愣愣地做著這個動作,小嘴再一縮,縮成一個小小的圈圈,咂吮著水嫩的手指。我身邊的允兒茶墨幾欲被這小萌包可愛哭,茶墨輕手輕腳湊近她的小臉,輕輕地一親,還蹦噠著告訴我這孩子好軟,允兒也是一個勁喚著小可愛又是一親,我就也隨了大流,卻不料我親時小可愛叼著手指將大大的眼睛使勁一閉,嚶了一聲,我的嘴唇離開她眼角時,她又試探著睜開眼睛,眨了眨,竟傻傻對著我笑起來。那個笑容,明澈幹淨,可愛至極。

    “師父!”仍是大雪紛飛,小女孩驚喜地看著擋在她麵前頭發全散的我,她那麽小,卻毫不在意胸口的傷口,暖暖笑著,又看一看倒在地上呼爹喊娘的兩個大漢,抱著懷裏一團軟胖胖連腦袋都不願意露出來的紫色小懶團兒,咬咬嘴唇,清靈的眼睛裏星星點點是同情。

    “師父!”一片花海,一個小小的女孩笑靨如花,白嫩的小手捧起滿懷的小花舉給我,我俯下身,她天真清澈的大眼睛裏幹幹淨淨,“這是冉冉給師父挑的花,是不是很漂亮?師父,你要永遠永遠,都不離開冉冉……冉冉也不會離開你的!”

    “師父。”已成長了些的女孩靜靜的,柔和地笑著,笑容裏有一點點憂傷,輕輕喚著正在批公文的我,盈盈走過來,抱著我的胳膊倚在我肩頭,柔柔暖暖的身體洋溢著香軟的氣息,語氣柔和而平靜,“師父,你不用矛盾,我願意去陪晶兒。冉冉努力修煉,就是為了長大時那天,能有資格做雪川的靈巫。師父沒有了冉冉還有大家,可是我如果不去陪晶兒,它就什麽也不會有了。”

    ……漠神邸,曾經嬉鬧打笑,雪川,曾經暖雪紛揚,而當那個幽藍的身影倒在自己撐開的結界,靈人靈散,了無痕跡。

    一滴淚。

    卻不等它滑下來,就被我惡狠狠抹去。我定定看著紫水晶樹,道:“晶兒,我替你把主人找回來。”

    “站住。”蘇顧繞到麵前,那張俊逸卻蒼白的臉上無有一絲表情。他總是對我笑得那樣溫柔,我竟然忘了他原本就該是這個樣子。

    我不說話,也不看他。兩襲白衣就這樣仙一般對峙在點點紫色的靈光裏麵。

    “發泄情緒,你可以哭出來。”

    我冷笑,“什麽?”

    他纖長而冰涼的手指輕輕碰觸然後托起我的臉,“看著我。”

    他的眼睛裏有深深的漩渦,仿佛有無窮無盡的語言,不能說,又希望我讀懂。

    我移開目光,不斷想笑得更加無所謂些,卻感覺臉上無比扭曲,“其實這一切,本來就是我安排的決定的,我帶大家出來,就是為了漠域的利益,自己的希望,為此搭上兩個人的性命作代價又有什麽相幹?能得到我想要的,自然就要拿東西換,拿去換了我想要的東西的是別人的生命而非我的,還是劃算了呢,有什麽可哭的,有什麽可悲傷的,有……”

    “葉寧。”蘇顧打斷了我,強迫我看著他。似乎想說什麽,卻不適時的身子一晃,眼睛痛苦地閉了閉,隻有那麽一瞬。

    “蘇顧——”我扶住他。第一次……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了他的傷痛……以前,雖然不清楚到底是哪個以前,但是我清楚記得他的傷痛從來不肯給任何人看……仿佛,仿佛人生來就該是那個樣子一般,雲淡風輕……能讓他表露出來,那是多大的,痛楚……感覺著來自他掌心的微顫,想起他淺淡的,甚至不真實的,卻極盡溫柔的笑顏……心裏,一切的一切,轟然垮塌。

    很難受……

    我扶他一同在紫水晶樹前坐下。

    葉寧……你明知道他為你受了傷耗費了那麽多修為,明明就是你自己的錯……你可以懲罰自己,又憑什麽用他來懲罰自己……

    我看著他,那些應當出現在眼底的東西,都再不掩飾。一隻手牽著他,費力地舉起另一隻手,指尖輕輕碰觸他蒼白冰涼的臉,忽然無限痛楚。蘇顧攥住那隻手,把我的手壓下來,壓在他膝上的我們疊握的另外兩隻手上。他就那樣溫和地望著我,如果不是他蒼白依舊,我幾乎懷疑方才他傷中那一瞬的掙紮是我的錯覺。

    “對不起……”我知道我有好多事情想要向他道歉,到底是什麽……或許,是所有……

    ……從開始,到現在……你為什麽要陪著我,天下那麽多好女孩,哪一個不比我適合陪著你……跟我同行,你到底能有什麽好處,為什麽還要陪著我……本來,你該一世安寧……一世安寧?

    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可最終我卻什麽都沒說,輕輕抱住了他,把臉貼在他的胸前,默默無言,默默無事。

    許是見我還是隱藏情緒不肯發泄,蘇顧微微不可聞地輕輕一歎,伸臂攬住了我。

    那一刻,那樣恒久,我好像擁有了全世界的溫暖。

    ……

    我睡著了。

    夢裏,我又看見了那個人。

    一襲紅袍,猙獰的鐵麵具,我仿佛能看見那麵具下麵,他猙獰的臉孔。

    “你想知道你所問的那些嗎?”

    “雖然我的確想知道,但我幾曾問你了,你不說便不說。”

    “為什麽不說?”

    那笑意裏帶著瘋狂。“葉寧,你逃不出的,逃不掉……”

    “你,你到底是誰?”我的腦子裏一陣陣的恍惚。看到了……鋪天蓋地的,血……

    “我?哼,你又可曾清楚過自己是誰?至於我……於你,於他們,我是最初之人。但是,當有一天我們的相見不再隔著這麵具,或許亦是最末之人。”他冷笑得瘮人,忽然靠近了我。“還有啊葉元使,你,是不是對她很好奇啊……”

    “什麽?”

    “她,其實……你也見過的。”他轉過臉,的語氣絲毫的在意也沒有,雲淡風輕。

    我……見過?麵對這一連串混亂的信息,我本來的警惕之下又多出無比的煩躁,惡極反笑,“你留下我,就是想說給我這些故弄玄虛的東西讓我琢磨?”

    他不答我此問,轉身似又要貼近一步,我搶先後退。心裏仍舊無比警惕不敢放鬆這個喜怒無常之人,四周似乎彌漫著危險的氣息,若不是蘇顧他們此刻安全,恐怕我就內外緊張至連心也不敢讓它跳了。

    他仿佛看透了我,笑了兩聲,就站在了原地,“不必擔心……他們,已經中毒了。本來,每個人都可以嚐嚐那無法可解的毒藥……隻可惜,太少……於是,隻好單給了一人,其他人,先用了較為普通的招待。”

    我愣著。“……什,什……誰……”

    “所有,今日我見到的,你關心的。”他把玩著那把刀,“想要解藥麽?除了那沒有解藥的毒,其他的我倒可以給了你,唔……隻不過,每解一種毒,你都得拿一樣東西來換。至於拿什麽換,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我仿佛反應過來,心裏涼意寒得我幾乎全身發抖,冷笑,“我憑什麽相信你?”手上卻握緊了汀雨蕭。

    “你自然會相信的。哦,還有一些前情,我可以送給你——如你想知道的,我的某些目的。”他帶著笑意的語氣更加瘮人,“曾經,我有過深夜試探,那不過是為了確認安默潯身上的那種奇毒,你不必擔心有什麽別的目的……不過想起那天……你的自投羅網倒是給了我一個驚喜啊,哈哈……”

    “你想要什麽!”他怎麽是在說緣由,這哪裏算是緣由,我直覺,這根本是在拖延時間,好讓他下的毒,有時間蔓延,深入肺腑,而讓我無法阻止,他不過是想看我擔心,看我掙紮!

    他舉出兩個藍色的小瓶,“這個,那個凡人的。那麽珍貴的藥,我隻要,安默潯的寒毒——此一樣東西來換,是不是不過分,啊?不過,你隻有十天,十天之後,他們就死了……哈哈哈……”

    好啊,他竟還每個人都下了不同的毒麽?哼,胃口忒大,這是要我拿多少東西去換?!可是……我似乎……別無選擇?可笑!我等著他讓我別無選擇!

    “至於其他人呐,你不用擔心會在你來換解藥之前毒發身亡,我會送些藥,來維持他們的生命。不過,接藥之人,也是要拿東西換的。”

    接藥之人?除了我,他還要別人也來換?“憑什麽!”“唔,你看著吧。哦對了,不要不從哦,我會先押給你一個證明,嗬嗬,你且看看,我有沒有能力再次奪走你的一切。咦,這是什麽神情,美人怒?嗬嗬,不必急著跟我拚命……哦,時辰到了。我使了使那雪音螺,留了一些東西給你那小徒弟……她必然要還禮的,我先去接下了。”

    ——“冉冉!”

    我醒了。身上汗津津的,微風吹過,好冷。

    身邊蘇顧不見了。

    我曲膝而坐,雙臂緩緩環膝,將頭埋進臂彎。

    那個人的聲音環繞在腦海…

    …“你又可曾清楚你自己是誰……”“他們已經中毒了……”“無法可解……”“你逃不掉的……”“你且看看,我有沒有能力再次奪走屬於你的一切……”“用安默潯的寒毒來換……隻有十天……”

    他為什麽要我拿寒毒來換,為什麽不自己去拿,為什麽不自己來殺了我們,為什麽說我不能死,重明鏡,顏竹月,冉冉,寒毒,和他麵對時,頭疼,模糊,重要的,竟都沒有問……為什麽……為什麽說要“再次奪走”我的一切……所謂再次……

    頭好疼……記憶裏……那是什麽……

    “寧兒——”蘇顧的聲音。

    抬頭看著蘇顧,張張口,喉間有些沙啞,“靈穀……那到底是什麽地方……”

    他目光裏有什麽在凝固,頓了頓,開口:“安默潯的家鄉。”

    “不,不……不是……”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我要問什麽……我看見了一個都是血的地方,那麽刺眼,鋪天蓋地的紅色,沒有一絲識別度……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那樣確定,那裏叫靈穀……

    蘇顧將我拉進他溫暖的懷抱,輕輕撫著我的頭發,耳畔響起了溫柔的聲音,“不要想了,如果這些會讓你痛苦,那麽就忘記,無論那些曾經,於我有多重要,都可以不再重要,隻要你不再離開,不再痛苦……請你忘記……”

    ……

    一天後。北境。

    我終歸還是來了。和大家一起。

    我知道大家身上毒性未散——雖然他們都有意瞞著我,從未提起。於是沒有選擇徒步來,而是修養了一天,耗了些修為,動法術。

    冰幕倒可穿,隻要冰幕肯認我們——它雖非活物,卻是有靈性的,被允兒煉化的懂得識人,識心。

    過了雪峰,那仙境般的北境,就展現眼前。

    自從陶冉逃了大典,我們就失去了她的音訊,然而我知道她就在這裏,她曾經說過,她如果她輸給了我,那隻能是她願意輸給我,既然是她願意輸,就不會打算留下來再贏一次,那時她要住在離我最遠的地方,徹底清淨。北境,這裏就是整個漠域,離漠宮最遠的地方。也是我最不願意來的地方,因為我娘的緣故——她總是很忙,尤其是在開拓了北境新藥園以後,她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這裏,我在受罰時,在陶冉躲在她親娘身後笑時,我看著她們,總覺得可能我從來就沒有有過娘。雖然習慣了以後我很少在乎,但在乎的時候,仍會自欺欺人,覺得如果我娘在,我就沒有那麽慘。便仍忍不住怨恨我娘,怨北境拖住了她。後來真的不再在乎,就覺得這裏是我娘待得最多的地方,我不喜這個娘,不喜那個過往,自然也不喜這個地方。

    因為這個,也因為知道我和陶冉互不願見,所以四萬年間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裏。允兒倒來過,卻從沒看見陶冉,我想大約祭司光臨她提前收了消息躲了,不願意見。

    我從來確定,她在。

    “公主——殿——”

    “閉嘴!說了不許這樣叫我,你不願意叫名字,就叫我姑娘!”

    咳咳——我道這誰,這飛揚跋扈的聲音,嘖嘖嘖……

    遠處那個淺紫色似乎在種草的身影,看得我眼睛竟一熱。果然。

    不恨了吧,不氣了吧……想想年少時,可笑啊,又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幹什麽非要你死我活?四萬年了啊……時隔四萬年,我又看見了曾經最熟悉的人。

    那個影子忽然回身向我。定住了一般。

    她身邊有個淺黃色衫子的小姑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噔噔噔”地跑了過來。

    倒是一張挺俏皮的小臉兒。她仔細打量著我,忽然就驚叫了一聲,“呀!你……你怎麽和我家公……姑娘長得這樣像?”

    我淡定。允兒她們的境界就無法相比了,皆笑出了聲。

    我後退了一步,對著那小丫頭道:“回頭。”

    她依言。於是一塊泥巴飛滿了她俏麗的小臉兒。呃,這不怪我坑人,隻是如果小丫頭不被砸下子,陶冉是不會罷休的,那時候說不定我們也都……成了泥塑的。

    陶冉已經走過來。依舊的一身淺紫,還卷著袖子,手上都被泥巴糊得看不出來本來顏色了。唔,一張臉倒沒怎麽變樣,依舊能迷亂人心,愈發好看得不食人間煙火。眉間那妖冶的一點……是……我當年劃出來的?

    “死鈴鐺,讓你喊我姑娘,你這‘公姑娘’是什麽意思?”忽然又放下了一臉怨氣,笑裏藏刀道,“莫非你看上我了?盼著我不是個真姑娘,好……”

    “姑娘,好姑娘!小鈴兒錯了,錯了,你就別說了,怕了你了……”小丫頭忙忙阻止,又垂下了頭,胡亂地抹著臉。

    “她是小鈴兒?”我打量著那小姑娘,她就是當年非要跟著陶冉走的那個,陶冉的貼身小侍女?就是那個……嗬嗬。我看看——好吧一臉的泥,如何打量……

    我勾起她的下巴,故意把眸色斂深,詭異地笑一笑,“原來,你就是當年那個,差些被我那軟鞭抽死的小姑娘。”

    “啊?我……啊……啊……天下和公……不對,和姑娘這麽肖像的怎麽還有第三個人……小,小鈴兒見過郡主,不對,見過元上。”她顫顫行禮。

    “呃……看著你也不是個習慣得下改什麽口的,愛怎麽喊怎麽喊吧……”我無奈地聽著她這一句三“不對”,不再嚇唬她。

    陶冉卻盯著我,看的我瘮得慌。

    “眼睛有問題?”我開口就問。

    “你真是葉寧?”

    “廢話,你家小鈴兒不是也說了嗎,這麽像的豈還有第二個人?”

    “……你真是變了不少,我以為你會先反駁小鈴兒說不是你和我像而是我像你……”陶冉邊往下甩著手上的泥巴邊雲淡風輕地問。

    這等小細節……

    “陶冉,”茶墨看著她,眼睛裏閃過些情緒。

    她抬頭看了看,頗好看的一笑,“你是茶墨?嗬嗬,我住這兒之前遇見的最後一個人,果然還是能記得住的。怎麽,沒了那股子死纏爛打的勁兒了?”

    茶墨咳了咳,允兒一旁笑著。

    “葉寧,你倒勾搭了不少的人。”陶冉一雙清眸掃了掃我身後四人,最後眼睛落在蘇顧身上,意義不明地笑了笑。

    “勾搭?你這詞用的,越來越像青樓老鴇了,真是枉給你住了這麽個世外桃源,整個人還是一點仙氣兒都沒沾上。”

    “青樓老鴇你都掛在嘴邊了?這氣質,真是越來越好啊……”

    我嗬嗬一笑,什麽時候我們之間也能打鬧了。這些年,我不恨她,可是心裏的芥蒂,好像從來就沒有消除過。雖然不介意再看見她,可是總覺得我應該不喜她,雖然有時也想起她,或平靜或厭惡,總不至於貼著去找她。她仿佛也不想見我們,這一次,也許是我們來得突兀,她沒躲得及吧。從前我封了個北境小靈巫,其實隻是個掩飾,沒指望她幹什麽。北境真正的靈巫,一直是陶冉——瞧瞧,藥草都是她種的。

    茶墨已經把事情描述了一遍,陶冉想了想,神色微沉。

    “你們,先住下吧。”她抬起頭。小鈴兒把臉上抹得差不多,指著不遠處一處園子,“大家,那邊請。”

    “葉寧留下。”陶冉看了看我,“其他人跟小鈴兒去吧。”

    “等等。”我叫住他們,看著陶冉,“能不能幫他們解毒。我知道北境的藥草,你熟用。”

    陶冉看著我的眼睛,領會了,竟順我的意點了點頭。

    “葉,葉子,你知道啊……”“走了。”允兒拽著他。

    偌大個綠茵場地,我倆杵那兒格外顯眼。

    “葉寧,所以,你是來——求我?”

    “算是吧。”

    陶冉竟然沉默了。複笑起來,“可笑了。我倒想過你會來求我,隻不過我以為那都是我無聊的幻想,熟料竟然成真了——可是你卻答應的這麽風輕雲淡?!”

    什麽,她這是在生氣?我已經承認是求人了她卻在生氣?!

    “跟我打,打贏了我就幫你想辦法,輸了就給我滾出去!”陶冉飛退一步掌上掠出一架流光豎琴。

    流音不改,波瀾不驚,仙樂惜夢是也。

    惜夢,從前也叫作沐月,皆是因為當初我誇了一句“沐月這名字好聽”,陶冉接了琴後就改了琴名。

    沐月琴身披月光柔和流動,弦未撥而輕音先漾,有如月下小譚,卻不是清脆而柔和更多。故……其實惜夢這名字,倒也挺貼切的——柔音催夢,戀戀不舍,惜夢者。

    “葉寧?!”

    “打就打。”

    知道陶冉不願意去習慣和我和平共處——她就是這麽拗的人,性格乖張,於她而言我本來是個爭鬥的對手,雖然後來放棄了爭鬥,但再見麵時也絕不會就成了朋友,想想,也許這麽多年其實陶冉還是想和我真正決一次勝負,而終於來見到的我竟約她和解,她的確是不願意的,嗯,陶冉也是個不願意去習慣事情的人。

    我突然想起自己的身體情況……

    “等等,陶冉,我不和你鬥武,就鬥樂(yue)吧。”

    她有些遲疑,“你……也中毒了?”

    “隻不過靈力輸出有點多……沒什麽大事。”

    “哼,懶得理你,鬥樂就鬥樂,怕你?”她立馬縱起惜夢,淩厲當初,不再遲疑。

    開篇即寒。

    惜夢問一曲寒潭冰涼徹骨。銀波四蕩,立刻陣法星羅,我幾乎避閃不及。頗驚訝,陶冉她,也有寒潭心事?

    汀雨對一支潭影歲月靜好。同樣是潭,卻可寒可暖,潭影空靈,任憑陶冉冰碴尖銳,無底洞悉數吞了就是。曲名潭影,取空人心,心空了也就寒不到哪裏去了。

    如此我和陶冉溫溫和和地鬥著,她出題我拆招,我出題她化解;她那邊月光星辰,我這邊晨曦雨露;一襲紫衣與一飄白裙,對得這藥草北境樂音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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