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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府的兵丁都走光了,張宅又恢複了以往的安靜。
家奴們自覺地收拾一片狼藉的現場,將那些貴重值錢之物重新搬回庫房裏去。
張忘本想阻攔,想了想便由著他們去了。
他施施然來到楊修麵前,摸著他的小腦袋道:‘不錯,知道江湖救急,還算有良心。”
楊修翻了個白眼,拍著胸膛道:“我華陰楊氏數百年大族,世代書香,忠義傳家……喂,先生你去哪裏?”
張忘牽著豆子的手往外走:“去哪兒?當然是跑路啊。”
“跑路?”
楊修一臉茫然:“禍事已經消弭於無形,先生為何還要跑?”
張忘鄙夷地看著他:“數日不見,還以為你會有所長進,沒想到還是這麽不堪。你不會以為司空府的人真的會被你一個小屁孩給嚇到吧?”
楊修撓撓頭:”可他們確實都被我趕走了啊。”
張忘說道:“走了小蝦,還會來小魚,死了小魚,還會來大魚。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司空張濟貪贓枉法這麽多年,若真能被你一個小屁孩嚇到,下輩子就不用混了。”
楊修有些不服氣:“張濟不怕我,難倒還不怕我祖父嗎?”
張忘奇怪地道:“張濟和你祖父同為三公,一個是司空,一個是太尉,誰也不比誰大,司空為什麽一定要怕太尉?”
楊修理所當然道:“我祖父不但是太尉,更是皇帝的老師,他張濟如何能比?”
張忘冷笑道:“張濟雖然不是帝師,但他有十常侍做後台。閻王好惹,小鬼難纏。你祖父身為帝師,敢罵皇帝,卻不一定敢惹十常侍。”
楊修想起十常侍為非作歹的傳聞,想起祖父不聞不問的事實,頓時有些喪氣。
他理解了張忘的擔憂,問他道:“你打算去哪裏避禍?”
“讓我去投靠十常侍那些閹人,感情上接受不了。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是太尉府了。”張忘一邊走一邊揮手,“愣在那裏幹什麽,還不前頭帶路?”
楊修吃驚地瞪大眼睛,指著那群忙忙碌碌的奴仆:“你走了,他們怎麽辦?”
張忘道:“張濟搞我,是為了求財,不會吃飽了撐的為難我這些家奴的。”
楊修依舊不能釋懷,問道:“你就不怕張濟派人拆了你的家?”
張忘嗬嗬一笑:“這宅子原本就不是我的,是你家送的啊,要心疼也是你太尉府心疼。”
楊修徹底無語了,跟在張忘身後往外走,心說這家夥這麽沒良心,我為何要偷跑出來救他?
幾個人往外走,沒走幾步就不得不退了回來。
門外呼啦啦湧入不少兵丁,刀光閃爍,戟意凜然,正是太尉府去而複返的兵丁。
張忘懊惱的瞪了楊修一眼:“囉裏囉嗦說廢話,耽誤我跑路的時間,這下要被你害死了。”
楊修沒想到張忘說的話立馬就應驗了,臉色頓時也有點難看。
“司空府長史董訪,奉命查抄賊贓。”
一個目光冷峻的年輕官吏,越眾而出,站在張忘和楊修麵前。
他向楊修鄭重施了一禮,便鐵青著臉看著張忘,一言不發。
張忘微眯起眼睛,上前一步道:“原來是董長史,不知令兄公仁近日可好?”
董昭,字公仁,董訪的哥哥,濟陰定陶人。
曆史上的他先跟袁紹,當過巨鹿太守,後跟曹操,一路升遷,高居司徒之位,是個不好惹的人物。
董訪本人雖然在曆史上不出名,但是有個不好惹的哥哥,也足夠讓人頭疼了。
董訪見張忘認識自己的兄長,有些詫異,但他是來查抄張忘家產的,自然不便和張忘套什麽交情。
於是張忘跟他說話,他就當做耳旁風,完全沒有給予回應。
楊修心中惱怒,上前一步,準備繼續以太尉嫡孫的身份壓人。
那些兵丁卻不知先前被許諾了什麽,嘩啦一聲湧上前來,對他刀戟相向。
司空府長史董訪皮笑肉不笑道:“小公子請自重,司空府奉命查抄賊贓,此乃朝廷大事,容不得你肆意妄為。”
張忘眨了眨眼睛,在背後慫恿道:“小公子不要怕,盡管上去理論,司空在此也不敢真的下令殺你,更何況一個小小長史。”
“小小長史?”
董訪聞言,氣極而笑。
司空府在司空張濟之下,有長史及諸曹掾、史、屬等屬官。
不算司空府分領的宗正、少府、司農三卿,單說司空府內諸官吏,自己可謂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這張忘一介布衣,竟然看不起自己,真是可笑至極。
見楊修被張忘蠱惑,蠢蠢欲動,司空府長史董訪拔劍出鞘道:“小公子請自重!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若是小公子硬要妨礙公務,一旦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再後悔可就晚了。”
“威脅我?”楊修小脾氣爆發,昂首挺胸就往刀戟叢林走去,被幾個嚇瘋了的家將急忙拖了回來。
楊修掙紮了兩下,無力擺脫,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張忘。
張忘對他的表現已經很滿意了,自然不會真的讓他去觸黴頭,對他的目光假裝看不見。
董訪見張忘認慫,冷笑一聲,吩咐手下兵丁查抄髒物。
剛剛被張忘家奴們搬回庫房去的白陶白瓷,轉眼又被司空府兵丁搬了出來。
“咦?這兒很熱鬧啊!”
一個公鴨嗓子從身後猛然響起,嚇了洋洋得意的董訪一跳。
他惱怒地回過頭去,嗬斥道:“何人在此聒噪……”
話音未落,臉色頓時變了。
一個麵白無須的小太監,帶著幾個侍從,正在滿臉驚訝地看著他。
司空張濟和十常侍勾搭成奸,身為司空府長史,董訪對宮中太監並不陌生。
眼前這人,乃是小黃門左豐,皇帝劉宏的近侍,負責傳達政令和宣召詔書。此人官職雖低,為人卻陰狠貪鄙,絲毫不弱於十常侍。
這個人這個時候出現在張忘家,是要做什麽?
小黃門左豐奉旨來傳詔,一登門就被眼前的混亂場麵給弄懵了,隨口說了一句,竟然被人當堂嗬斥,一張臉頓時就陰沉了下來。
“董訪,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漢時直呼人姓名是一件非常失利的事,小黃門左豐直呼董訪的名字,顯是故意為之。
董訪惹得起太尉的嫡孫,卻不敢得罪皇帝的近侍,低聲下氣道:“卑職奉命來張忘宅上查抄髒物。”
左豐皺了皺眉頭:“張宅為何會有贓物?”
董訪回道:“司空府的匠人裏出了賊,將司空府的物料拿來張宅販賣,賊人已經浮法,但是贓物一定要追繳回去。”
左豐對他心有不滿,冷哼一聲道:“有贓物也輪不到你司空府來查抄吧?太尉府和洛陽府難道都是吃閑飯的?”
董訪道:“賊贓都是我司空府流出來的,自然應由我司空府來查抄。賊人已經伏法,被太尉府賊曹左史帶回去了。”
左豐四下裏看一眼,麵上冷笑之色更盛,他指著兵士手中的白陶,不還好意的問道:“這秘法製出的白陶,據我所知乃是張家獨有,怎麽也成了你司空府的髒物?”
董訪愣了一下,狡辯道:“秘製白陶之法自然是張宅獨有,但是白陶所用的材料,或許就是賊贓也說不定。”
“白陶所用材料,乃是洛陽北邙土。北邙之土,如何就是賊贓?”左豐眯眼看著董訪:“你信口胡言,當我是三歲小兒不成?”
董訪見左豐咄咄逼人,不由得怒火滿胸,一個小黃門,給你幾分顏色,你還真敢開染坊啊。
他傲然挺直了胸膛,怒哼一聲道:“我司空府如何做事,自有我司空府的規矩。閣下身為內侍,似乎無權過問吧?”
“我無權過問?”
左豐尖聲反問了一句,揮手便是一記耳光,啪的一聲重重擊打在董訪的臉上。
董訪被打懵了,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左豐:“你你你好大的膽子,我乃司空府長史,士族出身,你一介閹人,竟敢公然辱我?”
“辱你算什麽,老子還要宰了你呢!”左豐最恨被罵過閹人,吩咐左右一聲道:“給我拿下。”
“嘩”的一聲,左豐身後的幾個內侍一擁而上,將董訪按在地上。
司空府的兵丁一看長史被抓,頓時間亂了套,一群人慢慢上前,對著左豐等人刀槍相向。
左豐凜然不懼,從懷中掏出聖旨,大喝道:“放肆,聖旨在此!你們要造反嗎?”
院中眾人一看左豐把聖旨拿出來了,一個個不管情願不情願,撲通撲通,全都跪在了地上。
張忘見狀,暗鬆了一口氣,要是自己沒有提前將家產捐給劉宏,今天這一關,不死也要脫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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