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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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我今晚去天闊家學習,大概十點回來,你們別等我吃飯了。”
“這麽晚啊?”
“嗯,我得努力呀。”
“那行,囡囡要注意勞逸結合哦!”
“知道了,拜拜。”
“拜拜。”
陸離掛掉電話,平複一下因為說謊而緊張的呼吸,阿譽今天生日,但派對開在珠山,天闊又不會去,家人是絕對不會讓她大晚上去珠山的。
阿譽說是不介意,但男朋友的生日她怎麽能缺席呢?
……
時鍾指向七點,陸離從飾品店裏出來就徑直奔向珠山方向,今晚的她一身飄軟塔夫綢白裙,配著天鵝般優美的頸子上一串紅透透的相思子,烏發雪膚,是畫中精靈。
微微攥緊手中的小飾品盒,陸離臉上飄過一抹淺淡的嬌羞。
不知道阿譽看見她會是怎樣的驚訝表情,她想給他一個美好的驚喜呐。
此時天色稍稍黑沉,珠山卻蟲鳴跌宕,華燈初上。
陸離沿著碎石小路拾級而上,步伐優雅又跳躍,仿佛在訴說自己的興奮愉悅。
呼,清風明月露天餐廳,阿珩說的就是這裏了。
陸離緩緩吐出一口氣,又整理了下自己因為上山而微微淩亂的發絲和裙擺,才滿麵春風地走近這家露天餐廳。
……
“阿譽,怎麽今晚不帶陸離出來,膩了山珍海味,想吃素了?”一身風騷白色西裝的宋懷看著靳譽鬆鬆摟著的清純妹子出聲笑道。
靳譽嗤笑:“天天能看不能吃,你膩不膩?”
“不是吧,陸離不是挺放得開嗎?”
靳譽緩緩摩挲著雕刻般的下巴,語氣漫不經心:“看著勾三搭四的,人家其實純著呢!”
宋懷搖搖頭一臉遺憾地說:“嘖嘖,陸離那般好模樣,換我天天供著都行,可惜一顆癡心都盡付你了!”
“行了啊,我妹在那兒呢,少給我胡言亂語。”靳譽說著靳珩,卻是漫不經心地瞧了對麵的周哲卿一眼,見對方忙著向新轉來的冰山美人大獻殷勤,理都不理這邊,不禁暗罵了一聲,這家夥不是和陸清遙好得穿一條褲子嗎,明知道他在玩弄對方妹妹的感情,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真不知道周萬鈞那麽個君子怎麽教養出這麽個糟心玩意兒。
而那邊,靳珩眉心微顰地婉拒了幾個富家公子的示愛,臉上浮現一抹恰到好處的歉意和輕愁,讓被拒絕的人都不忍心責怪,隻覺得她這般清純溫柔,就像枝頭凝露的晨間百合,反而是他們孟浪了。
見自家小仙女似的妹妹又被爛桃花包圍了,靳譽又驕傲又不滿,驕傲於自家妹妹才貌雙全,長大後肯定要繼承老媽“海上明珠”的美稱,不滿的是這群混賬東西,他都說了少打阿珩的主意,竟然還敢往跟前礙眼。
推開女伴挽住他右臂的手,靳譽徑直向靳珩那邊去,然而不等他出手,就看見自家妹妹三言兩語把那群蠢貨迷得暈頭轉向,輕輕鬆鬆打發走了狂蜂浪蝶。
靳譽勾唇一笑,桃花眼修裁眉,少年意氣鮮衣風流,竟一刹驚豔欲亂人眼。
“阿珩打發人的手段見長。”
靳珩聞言抬頭輕柔一笑,眸光水鑽般細亮:“哥哥少打趣我,隻是並非我心之所向罷了,他們也沒有惡意,哥哥可別找人家麻煩哦,”她這樣說著,臉上卻飛過怯弱的哀愁,整個人都泛著薄薄的霧氣般,“時間也不早了,還有舞蹈課等著我呢,哥哥我就先回去了。”
靳譽卻恨鐵不成鋼,看似粗魯實則輕柔地揉了揉她的腦袋:“什麽心之所向,那個徐謹之有什麽好的,一副窮酸相,而且放著我妹妹這種一等一的小仙女不喜歡,竟然喜歡陸離這種空有皮相的貨色,我看他還不如剛才那些狂蜂浪蝶呢!”
“哥哥!”
靳珩嬌嗔道:“謹之是青蓮一般的少年,出於塵泥不要緊,總有一天他能登雲摘月,而且,”她微微停頓,高貴的天鵝頸有些黯然地低垂,“而且陸離的確很美啊,像朵又豔又冷的極地金盞,連我都有點小嫉妒呢。”
說罷她又柔柔笑著,隻是那笑容像易碎的琉璃,惹人心疼。
靳譽心中鬱火反而更甚,嫉妒?他們靳家的人什麽時候需要嫉妒別人?
陸離可真是礙眼得很!十多年來立於頂端的少年心裏纏上了陰冷的毒藤。
抬眸瞧見靳譽冷冽甚至帶點陰森的表情,靳珩盈盈水眸中劃過一絲暗色,像美麗錦繡上一根隱晦而尖銳的針。
她優雅起身對眾人道:“大家好好玩,我就先走啦,不準怪罪哦!”
“不怪罪不怪罪,阿珩能來我們就心滿意足了,公主殿下需要護花使者嗎?”
靳譽捶了少年的胸膛一下:“去你的,外麵有司機等著,不勞駕。”
靳珩朝少年調皮地歪頭眨眼,成功撫慰了少年受傷的一顆真心,然後轉身上車離去。
藍色瑪莎拉蒂性能極好,夜色下像山路上奔馳的暗藍色流光。
靳珩緩緩搖下車窗,似故意又似漫不經心地向外看去。
夏夜的山風微微吹亂她長發,而當一抹泛著華光的白色身影出現在視野中時,她清透的眸子裏陡然點起鋒利火花,紅唇翹起,帶著陰濕的笑容肆意綻放。
終於來了呢。
陸離,今晚起好戲開場,你這朵冷豔的金盞花飄落成泥碾作塵的樣子,他還會喜歡嗎?
……
此時,陸離遠遠看見了那邊彩燈閃爍,知道應該就是靳譽他們了。
她緩緩呼了口氣,快步走過去,鼓起勇氣朝著人群喊道:“阿譽!”
喧鬧人聲陡然一靜。
陸離整個人被緊張和羞澀籠住了身心,沒有注意到這詭異的氣氛,徑直穿過人群向裏走去,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來到靳譽麵前。
“阿譽,生日快樂!看到我驚不驚喜,意不……”
那清澈嫩亮的聲音卻猛地滯住,像被人掐斷脖頸的夜鶯。
陸離青玉般的眸子瞪大,看著眼前一臉漠然的靳譽,還有他懷中得意又囂張的陌生女孩兒。
“靳譽,你……她是誰?!”陸離的心砰砰亂跳,她想冷靜下來,可是血液卻又熱又冷,讓她有些眩暈。
“明知故問做什麽。”
靳譽居高臨下,睨著小臉煞白的陸離,心裏的毒液迅速發酵,隻覺得舒爽至極,她怎麽能與他們靳家人相提並論呢。
“不,我不信!”陸離眼中漫上水霧,卻看見靳譽輕輕撥弄著那女孩的頭發,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心中的嫉恨瞬間發了狂。
她突然把手中拎著的禮物袋扔到地上,飛鳳眉尾部淩厲地揚起,朝著那女孩叱道:“你算什麽東西,長成這副清湯掛麵的樣子也敢和我搶人!”
眼見陸離一副要耍瘋的樣子,靳譽心下更是厭惡,這種沒教養沒氣度的小家子相哪裏比得上阿珩了?那個叫徐謹之的莫不是眼瞎。
他故意輕聲安撫了下懷中的女孩,雖然他連對方姓甚名誰都記不得,不過用來刺激下陸離不是更物盡其用嗎?
啪!
“啊!”
陸離果然更加瘋狂,竟然直直摑了那女孩一巴掌。
那女孩覆住自己通紅的臉頰,卻並不鬧騰,隻是美眸含淚,欲落不落,更加柔若無依地緊靠在靳譽懷裏。
她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麽,甚至想最好陸離能更瘋狂地上來撲咬她。
她苦心謀劃了好久才讓靳珩把她當成朋友,今晚能成功被靳譽帶在身邊也多虧了那個單純得像紙一樣的靳公主。
而且她早就從靳珩那裏套出話來,靳家大少最喜歡溫柔體貼有教養風度的女孩子,當然也最討厭禮儀舉止粗魯的女孩兒。
這個陸離過於貌美,是她拿下靳譽的最大阻礙,能這樣除掉最好不過。
“陸離你發什麽瘋!”靳譽被陸離的動作驚到了,隨即覺得莫名丟臉,雖然目的不純,但他也難以忍受自己曾經的女友這樣失態。
“是你的錯!”陸離失控地喊道。
靳譽不耐到極致,鬆開那女孩,大手猛地禁錮住陸離的胳膊,向背後說道:“你們先玩,我去處理一下。”
說罷就扯著陸離向別處走去,陸離竟也不反抗,麻木地任由他拖拽。
待兩人走出去好遠,露天餐廳的人都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了,從陸離到來起就靜默到尷尬的人群裏,驀地響起一陣低沉笑聲,那笑聲明明輕柔,卻無端讓人頭皮發麻,像是沉眠時乍現的鬼影,飄飄忽忽。
轉學而來的冰山美人看戲的嘲諷笑容隨著這笑聲一下僵住,她看著麵前臉色燦爛的周哲卿,心下陡然一窒。
……
而另一邊,靳譽終於找到了個人少清淨的地方,適合他把事情說清楚又不至於落了形象。
他驟然鬆開抓握住陸離的手,回身對她冷冷說道:“陸離,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一丁點都沒有,所以今天我們好聚好散,你也別再糾纏!”
陸離到現在都沒有緩過神來,於是有些呆滯地抬頭看他:“靳譽,為什麽?”
“為什麽?就是覺得你明明吊著一堆人不放卻又一副清高的樣子很礙眼,想調教調教你唄。”
“不!你明明知道我沒有!”陸離有些失措和委屈,“我不知道是誰傳的流言把我說成那種壞女孩,但是我們在一起一個月了,你應該看得清我!”
“哦,我是看得清你了,沒用的花瓶一個,除了臉一無是處。”
“你……你竟然在意這個?我是成績差,但我跳舞很好呀,真的很好,阿珩她也比不上我的!”陸離雙手激動地抓住靳譽的胳膊。
靳譽的臉色卻陡然陰沉,像毒蛇吐信:“閉嘴!你怎麽敢和阿珩相提並論,真以為我像徐謹之一樣眼瞎嗎?”
“謹之?關他什麽事?”陸離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仿佛前有驚雷,就要炸裂。
靳譽笑容邪氣,卻驚豔感十足,就像書中才有的魅惑魔君:“要不是他眼瞎,放著我家完美無瑕的阿珩不要卻偏偏迷上你這種綠茶婊,我才懶得看你一眼!”
陸離感覺自己的心髒被刺得生疼。
她怔怔地凝著眼前人驚豔無雙的笑容,就是因為這獨步風流似能傾城的一瞬笑意,因著美貌她小小年紀便見慣仰慕的心卻輕易淪落。
然而最無情者最深情,她情根深種,對方卻雲淡風輕。
“所以,你就故意表白我、體貼我,甚至是引誘我,然後隻是為了羞辱我、戲耍我?”
陸離語氣出乎意料地冷靜。
四下無人,靳譽便也放開自己,他湊近陸離的臉頰,又是那種少年恣意的絕豔,卻最能中傷天真少女的破碎芳心:“是呀。”
他心中得意舒暢萬分,瞧瞧吧,沒人會比他們靳家人更優秀,也沒人能逃得開他們靳家人的獵捕。
然而他顯然小看了情傷給對方造成的刺激,哪怕她年紀不大世事懵懂。
陸離突然有了動作,她猛地撲到靳譽身上,發了狠地撕扯他,抓,撓,掐,捶,千方百計。
“靳譽你混蛋你無恥你下作!”
陸離此刻一點也不想保持什麽見鬼的風度和形象,她隻想把眼前這個欺騙玩弄她的少年狠狠修理一頓。
“啊!”
靳譽又驚又疼忍不住叫喚出聲。
“陸離你給我住手!”
“我不!”
“瘋子!快給我停下,別逼我動手打女人!”
“你打!”
“我特麽……”
“啊——”
……
隨著一聲滿是驚恐的尖叫,爭執怒罵聲戛然而止。
靳譽呆住。片刻後他陡然回神,向著黑暗深處不安地呼喚。
“陸離?”
隻有夜風依舊吹拂。
靳譽驚惶,他猛地轉過身去,沒有人。
他試探地向前走了一步卻驀地停住。
隻見夜色浮沉裏前方一道細微隱晦的長線。
線這邊是他剛剛和陸離爭執撕扯的地方,線那邊卻是黑洞洞的空。
原來他們一直站在陡崖峭壁而不知。
四下還是像他剛來時那般清淨無人,隻有微弱的月光下樹影輕搖。
一陣山風吹來,靳譽隻覺得徹骨地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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