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陸離將黑色摩托一胳膊掄開，興致缺缺地看著一群殺馬特七瘸八拐地滾蛋了。

    而隱沒無形的領域之中，墨衍沉冷的雙眼如同這漆漆夜色，有些呆呆地看著前方，向來蕭寂的臉上竟有著不曾見的神采。

    舊巷昏黑，風聲寂寂。

    那嬌俏女孩腔調古怪又風趣，打人利落又淩厲。

    靜靜站立時像月光下白牆邊的青竹，起勢動作間是沙汀上忽飛起的驚鴻。

    他就突然覺得——

    夜色很好，時光很美，萬物活潑又安寧。

    何仲粼早已睜眼，瞳孔緊縮地看著舊巷裏發生的一切。

    “倒是害我白擔心一場。”

    隱匿的領域中何仲粼歎了口氣，意味難言。

    而瞧著墨衍難得發呆，何仲粼眉毛挑起。

    荒原戰狼的表情，怎麽越看越像是要把人小姑娘叼走。

    不是吧。

    他正要開口，卻突然被墨衍一個戰鬥時才有的“靜默”指令製止。

    何仲粼看向前方。

    那裏，女孩竟未離去，不知何時已經轉身直衝著他們，流光溢彩的眸子緩緩四顧，通透且涼。

    何仲粼不再敢動。

    距陸離不過五米的角落裏，黑色保時捷靜靜隱匿在領域之中。

    明明是天性耀眼的名駒，此時全然緘默，像矯健的野豹收斂著氣息，無形卻危險。

    墨衍感受著女孩掃視的目光，像是極夜裏竄天而起的火炬，有切割他心髒的銳度。

    她明明身在此處，卻仿佛她並不真實，就像是一個過客身在局外審視萬物，用一種冷漠甚至淩駕其上的姿勢。

    而墨衍並沒有意識到，他似乎沒有掌控住自己的視線。

    陸離目光緩緩定住，勾唇一笑似荼蘼開遍，占盡世間瑰豔繁華。

    抓到你們了呐。

    即使視線的主人隱在黑暗之中難以捕捉，可空氣中隱隱浮動的靈氣卻已經將之暴露。

    但靈族已經滅絕，這些人類怎麽會有靈氣環繞的？

    嗅到空氣中隱隱散發著著久違的靈族血液芳香，陸離腦海陡然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

    難道是——

    某個猜想初初浮現便叫陸離情緒有些失控，為了確定，她順著視線來的方向猛然望了過去。

    通明雙眼裏濃墨之色陡然激蕩，翻滾變幻，暗夜般的玄黑瞬間侵蝕完整個眼球！

    領域中的墨衍一直凝視著她的眼睛。

    他仿佛看到了一汪色澤濃鬱的墨，在素白的宣紙上迅速洇開直至染了整張白箋，透著詭異的美感和森然——

    雙眼全黑，不見眼白，是傳說中的魔鬼嗎？

    還有被她猛然注視的時候，仿佛有什麽巨大的威壓釋放開來，竟然連他都有種通身冰冷、血液凝滯的恐懼感。

    而再看看駕駛座上的何仲粼，額頭和鬢角早已經冷汗淋漓，握在方向盤上的雙手亦是青筋暴起。

    墨衍心中覺得可笑至極卻又無比凝重。

    和雨林中的豺狼虎豹廝殺，和任務榜單上的強勁敵手較量，他內心都翻不起一絲波浪，如今卻在一個嬌小女孩的眼光中體會到什麽叫作不寒而栗。

    隻能說明——

    這個女孩，可能比深林裏的野獸和滿手血腥的殺手都更加危險。

    理智淩駕他的一切。

    挺著女孩滅頂而來的無形震懾，他一瞬逆壓掙起！

    那雙優雅漂亮的手此刻攥住何仲粼的肩膀，猛一用力，劇痛頃刻便叫仿佛失了魂的他清醒過來。

    “速離！”

    墨衍剛要調轉車頭，卻聽到一聲清軟呼喚，像風鈴搖曳。

    “跑什麽呀。”

    所謂黃鶯出穀、鸞佩相擊，不外如是。

    兩人僵住。

    墨衍漆黑如夜的眸子緩緩眨了一下。

    “爸爸又不會吃了你們。”

    隱匿在領域的二人未動，陸離搖搖頭：“嘖嘖，裝什麽死，出來。”

    收回燭暗的陸離臉上表情複雜得很，既豔且涼。

    她沒想到，竟然真的是庶靈族的後代——

    這個和她一樣，靈族與人類跨界相愛所孕育的種族。

    何仲粼默默回想了下剛才少女揍人像烙餅子的“惡劣”行徑，如玉的臉上帶著苦笑問道：“阿衍，怎麽辦。”他那會兒竟還天真地要衝出領域去救她。

    墨衍臉上看不出有什麽情緒，平靜回道：“見她。”

    “你確定？我總覺得她古怪得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感。”

    “你在懷疑意外發生的時候我保護不了你？”

    何仲粼搖搖頭，笑意風流雅致，誰會懷疑殺神的實力？

    一霎間仿佛那方空間被撕去裹身長袍，黑色保時捷車門打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終於出現在陸離麵前。

    黑如沉釀的墨，白如清澈的雪。

    昏暗破舊裏仿佛兩道天光降臨。

    陸離挑眉。

    “黑白無常？”

    “……”

    “你倆整日偷偷跟蹤我作甚，說，是不是覬覦爸爸的美貌。”

    “咳咳，陸小姐不要誤會，我們並沒有惡意。”

    何仲粼溫雅有度，一向負責交際，此刻也難得有些不自然，畢竟他們兩個的確像變態似的跟蹤人家了。

    陸離抬眼去瞧說話的男人。

    他一身不合時宜的白色西裝，顯得貴氣又風流，五官細致溫潤如天工琢玉，修竹為骨，清泉為眸，大概隻可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來形容。

    陸離有些不淡定。

    媽噠，這不是楚天闊那廝心心念念的寶貝男神嗎？

    然而她可沒什麽偶像情結，隻是淡淡出聲：“我看你很是眼熟。”

    “我在演藝界謀了個職業。”

    “白玉饅頭似的，倒對得起‘國色’二字。”

    何仲粼扶額，對陸離的表達能力有些敬仰。

    “且慢，慢著跟爸爸交代。”

    陸離輕輕擊掌，將暗天色裏黑影一閃，一隻龐然大物飛奔到她身前，緊接著就乖乖在她腳邊趴下，咕嚕咕嚕嗚咽個不停，那模樣又討好又敬畏。

    陸離滿意地拍拍它碩大腦袋：“乖崽子。”

    何仲粼身子一僵，悄悄退到了墨衍身後幾厘米處。

    “阿衍。”溫潤的聲音裏夾雜了幾絲顫抖。

    天，她怎麽這個時候把它弄來了？是想嚇死他吧！

    看看那血盆大口，獠牙猙獰，何戰五渣有點慌。

    此時，一直沉默當背景板的墨衍此刻突然抬眸直直凝視著陸離。

    那雙黝黑的雙眸定定地望著她，有些沉，有些冷。

    “有些事情需要陸小姐配合。”墨衍開口，聲音中蘊含著極其冷冽的強勢。

    和乖崽子大比特一起吃著海鮮燒烤的少女聞聲抬頭。

    這一抬頭一打量，陸離便有些呆住。

    剛才這個男人隱沒在何仲粼身後，仿佛與暗沉夜色融為一體，她連一個眼神兒都沒給。

    然而此時他卻像利劍出鞘，寶鏡折光，彰顯著尖銳刺眼的存在感。

    陸離端詳著他那張臉，有些出神地入迷。

    是哪個造物之神執筆勾畫了這張見之不忘的臉龐？

    濃黑的長眉粗細正宜，形狀完美似國手丹青細細描繪，氣勢驚人又像草書大家傾力潑筆；

    其下一雙淺褐的眼眸色澤清亮，像是溶了珠穆拉瑪聖潔的雪，摻了長白山頂天池的冰，滿滿的晶瑩，卻又是無處不在的涼；

    星眸匯合之下，那人的鼻形挺峭，是玉山將傾，那人的嘴唇薄削，是無情之相。

    人間絕色！

    陸離暗搓搓地對比著墨衍和有三桑一絕之稱的某少年，卻恍然發覺自己竟記不太清那少年的臉了，隻記得他原形時白乎乎暖融融的好皮毛，約摸也是有張這般攝人魂魄的漂亮臉蛋兒來著。

    而那邊得不到回應的墨衍瞧著女孩雖在端詳自己的臉，卻又似乎是在透過他回憶什麽，渾身氣勢一凜。

    陸離感受到絲絲危險，一霎回神，幽幽眸光對上墨衍，輕笑道：“準備好承受爸爸的怒火了嗎？”

    卻是丁點兒不理會對方的話。

    “珠山，靳譽，你。”

    陸離吃魚的動作幾不可查地一頓，片刻後嗤笑道：“珠山？靳譽？哦，敢情你們是來八卦人家感情史的，想調查什麽？調查我被渣渣前男友劈腿然後被推進深溝？”

    墨衍沉甸甸的睫毛微顫：“不是。”

    他不知怎的，聽到“前男友”三個字時，有些莫名的壓抑。

    “我們，是異能者，”他頓了幾秒後又道，“你也是，珠山那事便是你異能覺醒的契機。”

    “年輕人，天還沒黑，莫急著做夢。”

    “你的彈跳力，力度，速度，普通人做不到。”

    “哦，我有一個師父，他白發飄飄，仙風道骨，不為人知。”

    沉如子夜的男人不說話了，漆黑的眼睛緩緩眨了一下。

    他本就不善言辭，如今看著眼前那人俏生生立著，含珠仰月的粉唇一邊吃著熱乎乎的海鮮，一邊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他就突然生出許多無措來。

    以往未曾有過的無措。

    秘刃之鋒的他氣勢向來銳利冷沉，被他盯住的人都會有種被緩慢淩遲割骨摧心的恐怖。

    心理氣勢和力量上絕對的壓迫，讓他無堅不摧，強悍如王。

    然而女孩似乎完全不受影響，威脅調侃逼問嗤笑，一言一行自在至極。

    墨衍盯著女孩精雕細刻恍如神跡的麵孔，片刻後冷冷開口。

    “你剛剛覺醒，對自己的天賦並不了解也無法掌控，你需要指導和幫助，而我們是你最好的選擇。”

    陸離聽到這兒差點笑出聲來。

    剛剛覺醒？不了解？無法掌控？

    說出來爸爸怕嚇壞你們這兩個大崽子，爸爸的那個什麽異能，操作熟練度和殺傷力吊打全世界！

    然而此刻她卻裝傻地一嗤。

    “看玄幻小說看出妄想症啦？都跟你說了，我有一個頂厲害的師父，想偷爸爸的師就直說嘛，反正爸爸也不會教你們。”

    “……”

    墨衍沉默，你不能試圖跟一個裝傻的人交流正經事。

    而何仲粼摸不清墨衍的套路，心裏還疑惑著呢，也就沒有出聲。

    現場一時陷入尷尬的靜默中。

    陸離可沒什麽尷尬的感覺，拍了拍吃飽後有些懶洋洋的大狗，她朝那邊杵著的兩人道：“喂！黑白無常，聽好了，爸爸對你們那勞什子指導和幫助沒有絲毫興趣，而且我十分喜歡自由私密的生活空間，所以，”陸離黑眸中滿是森森惡意和明晃晃的威脅，抬手便將那砍刀擰成麻花，“呐，若有再犯，有如此刀，爸爸就把你倆擰成太、極、圖。”

    墨衍定定凝視著陸離，臉上沒什麽表情，還是一副冷麵煞神的模樣，而戰五渣何仲粼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僵了。

    陸離輕哼一聲，清嫩嗓音中含著滿滿的滄桑。

    唉，天下無敵，獨孤求敗，高手的寂寞無人懂啊！

    接著她理也不理那二人，撿起地上的打包袋，就晃晃悠悠地走開了，那腳步飄忽玄妙，幻影般移動挪轉，眨眼就消失不見。

    ……

    待那曼妙身影無處可尋，二人已經回到車上。

    何仲粼睜眼苦笑道：“倒是沒想到，陸離是這樣棘手的任務，不過你怎麽將異能的秘密直接告訴了她？難不成還想招攬她？”

    “也對，能從四樓輕鬆翻下、讓一隻惡犬俯首聽令，還有今晚種種表現，倒是證明了她的不可錯失，”何仲粼笑意溫潤，“畢竟是天工術陸氏三百年來唯一的異能者。”

    “置於明麵的危險更容易掌控，相處頻繁的人也最好尋找破綻。”

    “什麽？”何仲粼訝然，“你的意思是，你是想將她招入秘刃麾下，然後方便你完成任務、尋找線索？”

    何仲粼臉上又浮現出奇怪又麻木的表情：“阿衍，她才十五歲，還是個孩子，你有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

    “我們的首要任務是調查珠山事件和琅海異動，其他不要多管。”

    “嘖嘖，真是冷心冷情，人家小姑娘多嬌俏，你難道真舍得盤問？”

    “珠山事件和她關係匪淺，必要時刻有必要的手段。”

    “一串紅珠子你就斷定她和那事有關係？說不定那女人口中的龍隻是經過那片草地、氣息不小心沾染到早就被陸離丟棄在那的珠子。”

    “直覺。”

    “阿衍，你是五行係，不是靈覺係。”

    墨衍幽深的眸子此刻有些飄緲和茫然，像荒原孤狼突然陷入迷霧山嵐。

    “它告訴我的。”

    寒沉的聲音變得輕忽，散落空氣中。

    “它？誰啊。”

    墨衍突然不說話了。

    何仲粼也不再詢問，回去的路上，向來親密無間的兩人竟一路無話，車內的空氣莫名壓抑。

    －－－－－－題外話－－－－－－

    當當當！敲黑板，男主粗來啦！嘿嘿嘿，黑白二色，一墨一雪，一冷沉一溫雅，一殺神一聖父。

    誰是男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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