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水一般平靜的流淌，直到魔界大舉進犯天界，天魔大戰中，雪顏放走了寒天，犯下彌天大錯，跪在大殿上等候發落，天帝盛怒之下，無人敢言，一向與世無爭的葉楓冒死求情，讓雪顏免於死罪。

    被貶下界那天，葉楓把一直掛在笛子上的玉佩摘下來，放在雪顏手裏，柔聲說道：“好好照顧自己。”他總是安靜的給雪顏最貼心的溫暖和感動。

    如今已經三千年過去了，往事還曆曆在目，仿佛是昨天發生的一樣，不知道師兄葉楓此時在做什麽，是在清仙殿前練劍，還是在月華峰上吹笛子。

    其實想來在人間確實比在天界輕鬆很多，這裏沒有那麽多規矩，可是她還是要努力修煉，回到天界去，隻因為師兄葉楓還在等著她，隻是不知再見麵他還是否記得她。

    “雪顏，你還好嗎？”一句溫柔的問候，把雪顏拉回現實。

    雪顏一驚，回過神來，正是剛才那個救了楊柳的男子，他悠閑的倚在竹林裏的巨石上，像是已經在這裏等了很久了。

    雪顏的眼神透出詫異的目光，自從被貶下界，她就一直在碧華山中潛心修行，不曾與誰有過深的交涉，這個陌生人竟然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而這氣息又是那樣的熟悉，他究竟是誰？

    男子看出了雪顏的疑惑，嘴角一抹邪邪的笑。

    “你是誰，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剛剛還以為他是認錯了人，現在居然叫出了她的名字，雪顏微微蹙眉。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男子沒有回答反問道。

    冰藍色的眼眸中有一絲失落閃過，自從那次相遇，雪顏的名字就深深的刻在了他心裏，何曾有一刻忘懷，這個讓他思念了千萬遍的女子，心裏竟然沒有他的影子。

    雪顏怔怔的看著他出神，這似曾相識的麵孔，這樣熟悉的氣息，似乎是在哪裏遇見過，可是他是誰呢？

    “你說過，要和我做朋友的，你忘記了嗎？”男子看著雪顏疑惑的目光，輕聲問道，言語間失落的意味更濃了。

    這樣強大的力量，沒錯，他就是魔界的至邪之魂寒天。她怎麽會不記得他，她之所以被貶、之所以為妖，之所以會流落到這裏，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這個與她命運相抵、生死相克的宿敵。

    雪顏永遠不會忘記，三千年前的那場惡戰，魔界的軍隊毫無預兆的闖入天界聖地，聖靈山地處離梵天，正是保護天界的第一道屏障。這一戰突然。讓天界措手不及，魔神誇下海口，要踏平天界的每一寸土地。

    那是雪顏閉關修煉，第一次參加戰鬥，被選為至善之靈，在冰雪峰上的忍受數百年的孤寂，一切的準備隻為了今天這一刻。天界給她的任務隻有一個，就是殺死魔界的至邪之魂寒天，把他的魂魄銷毀，永不超生。

    這是她的使命，也是隻有她才能辦到的事情，她沒有辦法逃避，而這件事情對雪顏來說卻是輕而易舉的，當她站在聖靈山上的時候，戰爭已經接近尾聲了。在這滿目瘡痍，屍橫遍野的戰場上，雪顏看見了那個虛弱的身影。

    連續幾天幾夜的苦戰，已經拖垮了他的意誌，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雪顏看著筋疲力盡的寒天，他身穿如夜的黑衣，身上臉上血跡斑斑，卻依然是不可一世的傲然。

    他與雪顏的年紀相仿，脫下重重身份，也隻是一個孩子而已。

    魔界敗局已定，他卻不肯認輸，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傲然的站在風裏，鷹隼般炯炯有神的雙目直視著雪顏，倔強的用劍指著她，不肯讓她靠近一步。凜冽的風撫亂了他黑色的發，筆直的鋒刃確是紋絲不動的桀驁。

    他已是一隻困獸，雪顏卻沒有走向她的獵物，隻是握著魄雪劍站在原地安靜的看著他。魂魄銷毀、永不超生的懲罰實在是太重了，在雪顏的眼裏，他隻是一個虛弱的小男孩，讓她如何拔出魄雪劍送他下地獄。

    他的手臂還在流血，雪顏不禁心生憐憫，真的要殺死他嗎？雪顏不知道，也不想殺死他。

    在她的認知裏魔界都是一些凶神惡煞、充滿暴戾之氣的惡鬼，而眼前的這個小男孩有著精致的五官，深邃的眼睛，全然不像傳聞中的魔界暴徒，他的眸仁是稀有的冰藍色，像是山巔之上的冰雪，清冷孤傲。

    真的要殺死他嗎？雪顏在心中呢喃，躊躇著不肯提劍。

    在冰雪峰上修煉靈術的時候，冰雪聖母就說過，隻有至善之靈才能克製至邪之魂，因為這兩股力量是製衡的，最後隻能有一個人存於三界，所以她與寒天是不共戴天的，而贏的必須是她，贏的方法就是殺死他。

    雪顏遲疑著，他怎麽看都還隻是個脆弱又無助的孩子，雪顏突然覺得他們兩個人很像，一樣的脆弱無助，一樣的孤獨無依。這樣的一個孩子，雪顏如何舉起劍，去結束他的生命呢？

    雪顏還記得，她把新學的靈術耍的爐火純青，這樣拚命的努力，本以為會得到師父的讚許。可是師父卻撫著她的頭輕歎。“雪顏，因為你太善良，所以即使你的靈術進步飛快，殺人也是你永遠做不到的事情，如果你做到了，便不是至善之靈了。”

    師父說的對，這世間的每個生命，都各有所長，亦各有所限。雪顏在冰雪峰上苦修了一身靈術，終究沒有學會怎麽去殺人。

    雪顏歎了口氣，還劍入鞘，眨著的水靈靈的大眼睛，走了過去，交了她生命中的第一個朋友，而這個朋友正是她的命中宿敵寒天。

    看著眼前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笑眯眯的伸出手對他說：“你好，我叫雪顏，我們可以做朋友嗎？”寒天愣了一下，微微有些動容，仔細的審視著雪顏，想知道她究竟有什麽陰謀。

    雪顏沒有回避他的目光，笑靨如花，睫毛微微顫動，坦坦蕩蕩的看著他，也許是看出了雪顏眼底的真誠，寒天冰冷的眼眸中有什麽東西在融化，緊蹙的劍眉漸漸舒展，他沒有回答，隻是放下了劍，握住了雪顏的手，感受著她手心裏傳遞過來的溫暖。

    直到魔界的仆從把寒天帶走了，雪顏也沒有後悔放走了他，她知道這是消滅至邪之魂的機會，隻要殺死他，她就會威名遠揚，即刻被封神，位列玉清天，從此榮耀萬千。可是雪顏沒有那麽做，她也知道後果，但是她不後悔。

    師父說過，人之初性本善，每一個生命都應該是善良的，隻是被某種執念束縛住，做了壞事，就一發不可收拾，那麽每個生命都應該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雪顏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至少她是這麽想的。

    “這樣他以後就不會再傷害別人了吧。”雪顏仰起頭，接下來等待著她的是什麽呢？

    “嗬……怪不得是人間的棄嬰，原來你注定是個失敗者。”

    “就是，這麽點小事都做不好，真給聖靈山蒙羞！”

    有人冷嘲熱諷，有人幸災樂禍，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魔界的突襲讓天界損兵折將，而這樣的犧牲卻沒有換來至邪之魂的性命，簡直不可原諒！天帝盛怒，眾神仙站在大殿裏不敢說話，隻有師父和師兄在為她求情，雪顏跪在大殿中央聽候發落。

    “逐出仙班，不得為人。”天帝說完拂袖而去。

    至善之靈的靈體被收回，存放在靈台之上，它就是一個透明的嬰孩靜靜的沉睡在那裏，薄如蟬翼，等待下一個至善之人來喚醒它。

    魔神在寒天出生之時，派出了魔界的殺手，殺掉了所有與寒天同時出生的嬰兒，因此真正的至善之靈應該已經死了，而聖靈道人隻帶回了至善之靈的靈體和人間的棄嬰雪顏，天界盛傳，這靈體是有生命的，隻有它自己認定的至善之人，才會完全擁有它，與它合二為一，溶於她的生命，成為新的至善之靈，而雪顏再也沒有機會了，她被逐出天界，淪為妖物，流落到人間。

    三千年的光陰匆匆而過，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兩人再不是當年的孩童模樣，那個孤立無援，生死懸於一線的小男孩，如今成了魔界令人聞風喪膽的寒天殿下。而當年那個掌握他生死的小女孩，卻被貶為雪妖，承受著一切苦楚。

    雪顏避開他的目光，輕描淡寫。“原來是你。”話語間沒有責備，亦沒有欣喜，像是當年的一切與她無關，那隻是一個古老的故事而已。

    雪顏也很奇怪，今日重逢竟沒有恨意，即便因為他承受了這樣的懲罰，雪顏竟沒有怪過他。

    “雪顏，你還好嗎？”寒天想去拉她的手，就像當年她握住他的手一樣，看出了雪顏的憔悴，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憐惜。

    “我很好。”雪顏退了一步，避開他的目光，放他離開，她至今都沒有後悔過，即使是淪落到今日的處境。

    “你願意跟我走嗎？把你的餘生交給我，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寒天走過來，霸道的攬過她的肩，凝視著她的眼睛，柔聲的問。

    他等了三千年，終於可以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她了，這個隻看了一眼，便思念了三千年的女孩。

    雪顏又一次這麽近的看著他，英挺的眉宇微微皺起，認真的模樣，像是在等待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心裏有什麽被觸動了，雪顏呆呆的看著他，如星辰一樣閃亮的眼眸中，深深的映著她的慌亂，卻裝著滿滿情意。

    或許是因為雪顏曾在天界的關係，所以耳濡目染，對魔界有著根深蒂固的排斥感。可是拋去一切偏見，這樣的男子，怎會教人不動心。

    雪顏伸手進懷裏，摸到了放在懷裏的玉佩，玉佩是暖的，遙遠的天界，還有人在等他。雪顏掙脫了他的懷抱，猛地轉過頭去。“不！”

    雪顏清晰的看見，他冰藍色的眼中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失落，明亮的眼神霎那間黯然失色。他一直都是驕傲的，即便在那次惡戰中受傷時，也不見他眼中有一絲的悲傷。可是話已出口，無可挽回。

    “沒關係，隻要你幸福就好。”

    寒天離開了，留下雪顏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那裏，久久不能釋懷。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