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已是黃昏，夕陽迷戀著天際，留下最後一抹餘暉。

    屋內隻有小柒一個人倚著窗，看著窗外發呆，雪顏感覺好多了，起身走到小柒身邊，輕撫她的頭柔聲問道。“在想什麽？那麽出神。”

    “姐姐，你怎麽起來了，好些了嗎？”小柒回過神來，轉身來扶雪顏。

    “我好多了，看你有心事的樣子。”雪顏笑著看她。“有什麽心事和姐姐說說。”

    “我哪有心事，姐姐笑話我。”小柒紅著臉轉向窗外，躲避著雪顏的目光。

    窗外，夕陽漸沉，夜幕已近，隻剩下天邊的晚霞和幾隻晚歸的鳥兒，陣陣的晚風吹動著窗邊挽起的紗簾，吹亂了小柒懵懂的心。

    雪顏淺笑。“小柒長大了，姐姐我啊，管不住你了。”

    小柒嘟起嘴，用力搖頭。“不會的，我永遠都聽姐姐的話，姐姐最疼我了。”小柒依偎在雪顏懷裏撒嬌。

    雪顏輕撫她的長發，憐愛的說道。“我隻想咱們的小柒能平安幸福就好。”

    “姐姐，你有喜歡的人嗎？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小柒在雪顏懷裏，輕聲問。“如果我有喜歡的人了怎麽辦？”

    這一問可把雪顏問住了，雪顏也沒有接觸過人間的情愛，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沉吟了一下低聲回答。“我也不懂愛情，但是不管你喜歡的是誰，隻要他能代替我照顧你就好。”

    “當然能，他比雪顏姐姐還要厲害呢！”小柒在雪顏懷裏咯咯的笑了。

    寒天一個人在涼亭裏閑坐，雪顏提著一個籃子走了過來，坐在亭中的圓桌前。

    “謝謝你救我。”雪顏坐在他旁邊，拿出一碟瑞桃酥。

    “這些年你總是這樣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嗎？”寒天問道，不等她回答，就攬過她的肩膀，手扶在她的後背，有一股溫暖的力量進入雪顏的身體，緩緩流淌，治愈著雪顏的傷。

    “我已經沒事了。”雪顏慌忙起身，原來她好的這麽快，是因為寒天。

    寒天看了看桌子上的瑞桃酥。“我救了你一命，你就送一碟點心給我，是不是少了點。”

    “那你想吃什麽？隻要我會做的都可以。”雪顏問道。

    “報答救命之恩就隻送吃的嗎？”寒天反問。

    因為雪顏當年的不殺之恩，他一刻都沒有忘記過她，那個小小的人兒，一直都住在他心裏，那手心裏的溫暖，他至今都能感覺的到，時光流逝，這份情意隻增未減，匆匆一麵就在他的世界定格成了永遠。

    從他再見到雪顏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像是被重新點亮了，三千年的思念在這一刻得到了滿足，他深深的明白了，這個女孩就是他逃脫不了的宿命！

    雪顏想了想，起身說道：“那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寒天跟著雪顏來到了飛雪閣後麵的竹林，竹林深處有一片空地，前方是一個百米高的斷崖，崖壁高高聳起，隻看的見陡峭的斷壁，下麵是深不見底的山穀，上麵看不見崖頂。身後的空地一旁，倚著竹林起了一間簡單的小屋，小屋前種了一些潔白的山茶花，晚風陣陣，縷縷花香。

    四下空曠，抬頭仰望，蒼穹盡收眼底，墨色的夜空中點點繁星，一輪彎月懸掛當空，明亮如水。

    走近小屋，見門楣上刻著“醉竹軒”三個字，字跡精巧別致。

    雪顏站在斷崖前反手一揮，一條白色的緞帶從袖口飛出，拴住了對麵崖頂上的樹幹。雪顏轉過頭，向寒天伸出手，寒天一怔，拉住了她。

    三千年前，她也是這樣向他伸手的，一樣的溫暖，不曾改變，寒天嘴角露出了淺笑，她的善良，柔軟著寒天的心。

    雪顏用力一拉，借著緞帶的力量，雪顏與寒天躍上了對麵的崖頂，這裏是碧華山的高處，四方美景一覽無遺。

    “這裏美嗎？”雪顏伸出雙臂在花海中轉圈，放鬆著心情，享受著夜晚的寧靜與美好，這是她的秘密花園，是能夠讓她脫下偽裝，自由呼吸的地方。

    這崖頂上很是平坦，一望無際的花朵競相爭豔，像是在地上鋪了一層五顏六色的絨毯，芳香四溢，美不勝收，雪顏站在斷崖前，抬頭仰望，夜空萬裏，毫無遮攔。

    寒天看著雪顏快樂的像個孩子，走到她身邊點了點頭。

    “之前這是我一個人的，現在是我們兩個人的。”雪顏淺笑。

    如此美好的夜晚，讓兩個人的心都放鬆了許多，沒有立場與身份的分歧，兩個人的心更近了，似乎所以的煩惱都煙消雲散了，就這樣享受著現在，享受著彼此的溫暖。

    “看，有流星。”雪顏指著天空，連忙閉上眼睛，雙手在胸前抱拳，默默許願，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

    寒天並沒有去看流星，依舊看著雪顏的臉，他的目光暖暖，雪顏有些不自然，臉頰緋紅，連忙解釋道：“人間有傳說，對著墜落的星星許願，願望就會實現的。”

    “你相信？”寒天問。

    “我自從來到這裏，經常一個人到這裏許願，或許隻是一種情感的寄托，但是有希望，生命才有方向啊。”雪顏回答。

    寒天看著雪顏問道。“那你的願望是什麽？”

    “我的願望？”雪顏囔囔道：“對於一個妖來說，自然是得道成仙了。”

    雪顏轉頭，雙手筆直的伸向天空，像是要抓住什麽。“我知道這不是許願就能實現的事情，但是這裏能看到整片的天空，應該會離天界更近，不是嗎？”

    雪顏的願望很簡單，就是離開這煩擾的苦海，直往九霄之上的清明之地，超凡入聖，返璞歸真，這是她一直以來的信仰。

    “做神仙有什麽好？”寒天不以為然。“除了永恒的壽命以外，一無所有。”

    “我曾經努力的學習醫術，想成為一名優秀的醫仙，自以為掌握了醫術就可以救死扶傷，改變人們被病痛糾纏的困境，但是我被貶到人間才發現，人們真正需要醫的不是病，而是心。”雪顏淡淡道。

    “萬事萬物，唯心而造，唯念而生。”寒天說道。

    “所以才要醫心啊。”雪顏解釋道。“真正需要醫治的，是人們自私貪婪的心，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有些人隻是在利益摩擦中漸漸病了，迷失了自己的本心，可是麵對這些我卻無能為力，這才看到自己多麽沒用。”雪顏感歎，更加失落。

    “你已經很好了，至少對我來說，你是個很好的醫仙。”寒天默默道，這麽多年她一直住在寒天的心裏，用她的善良溫暖著寒天永無止境的生命，三千年前若未遇見雪顏，恐怕他的世界也是充滿殺戮的，在魔界那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無休止的爭奪，是雪顏改變了他。

    “一直以來我都努力的要回到天界去。”雪顏淺笑，望著天空。“那裏就是我的願望。”

    “那時候…你為什麽不殺了我？”如果那時候雪顏殺死了他，如今的境遇絕對和現在天差地別，最起碼她不會被貶為妖，不用受這三千年的苦，更不用努力的想要回到天界，殺死了寒天她就會被封神上仙，那是無上的榮耀，可是她放棄了。

    “你是說三千年前？”雪顏見寒天的臉色鬱鬱的，察覺到自己惹起了寒天的傷心事，其實寒天是在怪自己，如果不是他，雪顏也不會是這般境遇，如果他早知道她被貶下界，也不會讓雪顏受了三千年的罪，他在怪自己，也是在心疼雪顏。

    “那時候，你明明可以殺了我。”寒天望著天空，回憶著往事，那個笑顏如花的小女孩，說要和他做朋友。

    “因為…那時候我不覺得你像壞人啊！”

    “在你的眼裏，好像沒有壞人吧。”雪顏悲憫眾生，在她的眼裏人人都是菩薩。

    “那時候我一直以為魔界之人都應該是長著獠牙，麵目猙獰的怪物，可是沒想到，傳言那麽恐怖的居然是個孩子。”雪顏不想看著寒天心情低落，她走到寒天麵前，笑著說道。“那時候你又打不過我，我怎麽能乘人之危呢？再說我交到了一個朋友，也不虧啊！”

    寒天笑了，雪顏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這三千年的苦都在她的笑容裏變的不值一提。

    風悠悠的吹過，雪顏的心微微蕩漾，她回頭看著寒天，隨口問道。“那你的願望是什麽？”話一出口，雪顏就後悔了，如今的寒天稱霸一方，想必沒有什麽是他得不到的了，他哪裏會有願望呢。

    寒天俯下身，雙手扶在雪顏肩上，讓她正視自己，冰藍色的眸子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微微泛著波光，他認真的看著雪顏，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情意。“雪顏，你就是我的願望，自從第一次見到你，你的笑容就深深的烙在了我的心裏，揮之不去……”

    “怎麽可能？”雪顏打斷了他深情的告白，被他溫柔的眼神看的不知所措，慌忙的別過頭去。“我……我是天界的醫仙，我是要回天界去的！”

    “醫仙算什麽？天界算什麽？你要的我都能給你，隻要你願意，我可以把整個三界都捧給你！雪顏，你知道嗎？你就是我的願望，你就是我的信仰！”

    雪顏一怔，麵對這樣突如其來的告白，她不知如何是好，連忙掙開寒天的手，轉過身去，躲避他熾熱的目光，寒天的話讓她深感意外，她的腦海一片空白。

    寒天，這個與她勢不兩立的存在，竟然赤裸裸的說出了這樣的話，讓她不知所措。

    雪顏不住的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要飛升成仙，就必須心如止水，這是最基本的修為。可是為什麽心裏像是有一頭小鹿亂撞，她對師兄葉楓也沒有這樣的感覺啊。

    “我不知道。”雪顏連忙岔開話題。麵對寒天的柔情似水，雪顏的腦子像打了結一樣，什麽都不知道。

    回到天界去，是雪顏一直以來的願望，也是支撐她走到今天的信念，如今師兄葉楓也離開了天界，她還回去做什麽呢？天界給她的隻有孤單和寂寞，她還記得那一顆空洞的心，是怎樣的被孤獨填滿的，而師兄葉楓在她孤單的歲月裏給了她無比的溫暖，也是那片黑暗中唯一的陽光。

    雪顏從來都不敢去想什麽是感情，天界有嚴格的天規，隻要逾越一點，就是不可挽回的悲劇。師兄葉楓是天界的驕傲，而她對師兄的依賴，也都是來自對他的敬仰，無關情愛。

    她的世界裏也不可能有情愛，若是說葉楓是她無法企及的山，那寒天就是她無法跨越的海，別的先不說，單說他們兩個人的身份立場，就是永遠都無法逾越的界限，他們的生命就像兩根平行的線，根本不可能有交錯點！

    雪顏的腦子裏一片混亂，她不知道怎麽回答寒天。

    寒天執起雪顏的臉，認真的看著她。“雪顏，你太善良了，從來都是為了別人而活，你問過你的心是怎麽想的嗎？”

    “我的心？”雪顏看著他，心裏亂亂的，一直以來雪顏的目標就是成仙，而如今心裏竟起了小小的波瀾。

    “沒錯，問問你的心，它想要什麽？”寒天點頭，眼神裏是鼓勵和期待。

    “隻羨鴛鴦不羨仙。”雪顏走到斷崖前站定，低著頭望著山下溫暖的人間煙火，呢喃自語，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聽，靜靜的聽，不動念，不動心，整個世界都沉醉在夜幕裏，就像遠處的燈火，安靜祥和的映在心底，溫暖，卻不起任何漣漪。

    從前在天界的時候，雪顏與葉楓兩人，也是常常坐在聖靈山的天潭邊，看著人類的世界，聊著對人間的憧憬，那時候，葉楓總是沉默不語，而花若夕曾對雪顏說過。“如果有機會到人間走一遭，真要看看人間那教人生死相許的愛情是什麽樣子的。”愛情什麽樣子的，雪顏也很想知道。

    可是師父曾經說過，人一旦動情，就會失去理智，而愛裏有私，這個私心就會衍生出貪婪、嫉妒等不好的心思，所以在天界隻講慈悲，不講情愛。

    可是這花花世界的情愛，迷住了多少人的眼睛，又毀了多少人的前程？

    自從來到碧華山之後，雪顏總是站在這裏，仰起頭看著天空，想著如何能夠重回天界，卻沒有發現，低下頭竟有另一番美景，那些溫馨平凡的家家戶戶，透著溫暖的橘黃色燈火，而那些燈火下，一定都映著一張張幸福的笑臉吧，那是屬於人間的溫情，讓雪顏無限向往的溫情。

    是不是無論在哪裏，隻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而擁有著的幸福總是看不見呢？人們往往都想要活在別人的世界裏，因此忽略了此時此刻正擁有的溫暖。

    風穿過指尖，帶來花草的氣息，夜幕溫婉，祥和著心底，雪顏掏出懷裏的玉佩，她對師兄是愛情嗎？是人們常說的生死相許嗎？在天界的時候她習慣了葉楓的陪伴，可是來到人間，也隻是對那溫暖的陪伴過分的貪戀，想要回到他身邊，找回失去的溫暖，並沒有那種想要擁有他，占有他的想法，這是愛情嗎？

    雪顏抬起頭看著遠處渺遠的群山，他已經來到人間了，可是人間這麽大，他在哪裏？

    “這玉佩定是你的心愛之物，不如就送給我做謝禮吧。”見雪顏怔怔的出神，寒天抽走了雪顏手中的玉佩。

    “還給我！”雪顏急急的上前去搶。

    寒天輕易的躲開了，卻又不敢離開她太遠，怕她跌倒。雪顏每次剛觸到嫣紅的琉璃穗，寒天就把玉佩拿開了，怎麽也追不到，雪顏隻好罷手，站在那裏怒視著寒天。

    “對了，這個給你。”寒天將一個小瓶子丟給雪顏。“傷口痛的時候吃一顆，你能好的快一些。”

    雪顏接住藥瓶，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見寒天拿著玉佩在雪顏的麵前晃了晃。“謝謝你的玉佩，我走了。”

    “你……”雪顏追了幾步，寒天已經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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