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顏隻身來到了瑤鎮，她走的是下山的近路，一路直通集市，並沒有路過山下的軍營。

    街道上依舊熙熙攘攘，熱鬧非常，雪顏四處查看，並沒有發現什麽異樣，人們都在忙著自己手上的事情，絲毫沒有人注意到憂心忡忡的雪顏。

    雪顏沿著大街小巷閑逛，感受著人世間特有的煙火氣，旁邊的一個小販在叫賣著糖葫蘆，她突然想起了許府那個孤單的小男孩，不知道他還好嗎？

    “老板，來一串糖葫蘆。”雪顏遞上銀子。

    “好嘞。”老板接過銀子，將糖葫蘆遞給雪顏。

    雪顏拿著糖葫蘆來到了許府，那偏殿的燈微微亮著，雪顏躍下圍牆，正要進去。

    “你怎麽在這裏？”一個男子的聲音厲聲的問，很熟悉。

    雪顏詫異，回頭一看，這個男子一身青衫，雪顏微微蹙眉，從未見過他，可是他的語氣和神態都好熟悉。

    “離開那！”男子目光冷酷，毫不客氣的命令道。

    見雪顏還愣著不動，男子挽手襲了過來，並沒有殺意，隻是要雪顏離開那個偏殿。

    雪顏的動作有些遲疑，本能的躲到一旁，連退幾步，碰到了大門的石階，足尖點地飛身向後躍起，背靠住大門。

    男子並沒有追，隻是站在原地，雪顏也沒有走，輕聲問：“我好像見過你？”

    “是嗎？”男子幽幽的問。“我沒想到的是，原來你就是那個抓孩子的妖怪？”

    “我……”雪顏剛想解釋，可是話走到嘴邊被噎了回去，她確實是妖，在人們眼裏妖本就是作惡多端的，他們固執的認為妖怪就是邪惡的化身，所以既然是妖就要背負著人們的誤解和憎恨，她怎麽解釋的清孩子不是她抓的呢？

    看著手裏的糖葫蘆，雪顏歎了口氣，正要離開，偏廳的門開了。

    “是誰？雪顏姐姐，是你嗎？你來看我了嗎？”許晨從屋子裏摸索著上了石階，循著聲音走到雪顏身邊，轉頭麵向男子。“哥哥，雪顏姐姐不是壞人！上次我被抓走，就是她救了我，她是好人！”

    “許晨，過來！她是隻妖！”男子不冷不熱的說，招呼著許晨。

    許晨沒有聽，毫不畏懼的抱住了雪顏的腿。“姐姐我都想你了，你怎麽現在才來看我呀。”

    雪顏俯身蹲下，揉了揉他的小臉。“小晨，有沒有聽話？”

    “嗯。”小晨用力的點了點頭，神情認真。“我聽姐姐的話，很少出門的。”

    “就知道小晨最乖了！”雪顏把手裏的糖葫蘆遞給他，撫著他的頭。“這個給你。”

    “糖葫蘆！”小晨驚喜，連忙咬了一口，抬頭問道：“雪顏姐姐，我能每天都吃到糖葫蘆嗎？”

    看著小晨期待的模樣，這一問雪顏卻不知如何回答，她不想騙他，可是她不可能經常下山，更不可能天天來陪他，何況她是妖，若和他長久呆在一起，對他來講也是有所損害的。

    “以後哥哥買給你好不好？”男子看出了雪顏臉上的尷尬，走過來，把小晨拉到自己身邊，撫著他的頭。“你先進屋去，哥哥有話要單獨和她說。”

    “哥哥不常回家，能讓雪顏姐姐常來看我嗎？”小晨不依不饒的問，並不想獨自回房間。

    “隻要她不傷害你就可以。”男子遲疑了一下，看了看雪顏，有些不情願。

    “雪顏姐姐是好人，她是不會傷害我的！”小晨單純的笑著，絲毫不知道一隻妖如果墜入了魔道，會有多麽可怕。

    這個回答很滿意，小晨樂顛顛的回去了。

    兩人來到了廢宅的後花園，花園裏雜草叢生，破舊的亭子已經很久沒有修葺了，放眼望去，滿目的荒涼。

    “你是他哥哥，又這般在意他的安危，為什麽不常回家陪他呢？”雪顏很奇怪。“近來瑤鎮常有妖物出沒，你就不怕他被抓走吃掉嗎？”

    男子沒有回答雪顏的問題，隻是憂憂的望著遠方。

    “他這麽小又看不見，你知道他有多寂寞嗎？”雪顏不依不饒，小晨太可憐了，她要給小晨討回一點應有的關懷。

    男子被問的無言以對，良久才淡淡的囔囔道：“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比我的性命還重要，請你不要傷害他。”

    “不傷害他？你隻在意他的安危，你有想過他的快樂嗎？”雪顏質問。“他還那麽小，就要承受孤單，你不正在傷害他嗎？”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男子避而不答，收回了遠眺的目光，低下頭，眼中映出了淒涼，像是被觸到了痛處。“我有我必須要去做的事，我很抱歉。”

    “你既然視他勝過自己的性命，還有比和陪伴他更重要的事嗎？”見他眼裏露出些許歉意，雪顏繼續追問，想要給小晨討回來一點應有的親情，這是他現在最需要的。

    男子抬起頭看著雪顏，欲言又止，良久都沒有回答。

    看得出他真的有什麽難言之隱，不得不做又無法言說。

    雪顏歎息，轉身向大門走去，男子站在原地怔怔的看著她離開。

    “姐姐，你要走了嗎？”小晨推開偏殿的門，追了出來，不舍的拉住雪顏的衣袖。

    雪顏俯身，撫著小晨的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男子，欲言又止。

    “姐姐，我知道你是妖，但是你不會傷害我的，所以我並不害怕你。”小晨知道雪顏在遲疑什麽，連忙說。“姐姐你要常來看我，好不好？”

    “我……”麵對這樣一個小小的期望，雪顏卻無法滿足他，小晨有些失落。

    雪顏仔細看著他沒有眼神的眼睛，輕聲問。“小晨，你是天生目盲嗎？”

    小晨搖了搖頭。“不是的，是我五歲的時候……。”

    “不許說！”男子厲聲打斷了小晨的話。

    小晨嚇的一顫，不敢說話，嘟著嘴忍著眼淚，委屈的站在那裏，像是被嚇壞了。

    雪顏忙抱住小晨，連連撫慰。“不要怕，沒事的。”小晨在雪顏的懷裏低聲抽泣，年幼目盲或許是他永恒的痛。

    雪顏摸摸小晨的頭，柔聲安慰。“不要難過，既然不是天生目盲就還挽回的餘地，姐姐讓你複明好不好？”

    “複明？”聽到這個詞，兩個人皆是一怔。

    雪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對一個人類的孩子這般憐惜，竟脫口說出了自己都還沒有把握的事情，何況就算是真的能讓他複明，也是有違天命的，因為人類來到世間正是為了贖去前世的罪孽，若是擅自改變他的命運，會折損自身修為，害人害己，但是麵對這樣一個可憐的孩子，雪顏多想讓他看看這個世界。

    “就憑你？一隻妖！”看出雪顏臉上的猶豫，一絲譏諷浮上了男子的嘴角。

    “我即是妖，自然有你們人類不知道的本事。”雪顏反駁道，她不想解釋她曾經是天界的醫仙，即使說出來，他們也會認為這是夢話。

    小晨反應過來卻笑了。“沒關係，我知道姐姐是在安慰我，還是謝謝你，雪顏姐姐。”他的笑容中盡是無奈與坦然，這麽小的一個孩子，正是頑皮的年紀，究竟是經曆過什麽，竟會這麽懂事。

    “你放心吧，姐姐說到做到。”雪顏把他抱在懷裏，眼神堅定的說。

    小晨抱緊雪顏。“我從沒離開過這裏，真的很想看一看，這院子是否還是五歲時的模樣。”

    雪顏看了看四周，曆經風雨，這宅子裏一片破敗，早已沒有往日的風光。

    “總之，姐姐會讓你複明的！”雪顏暗下決心，損失一點修為又怎麽，她的一點修為，能讓一個孩子看清世界，這很值得。

    把小晨送回偏殿，男子送雪顏出來。“你真的能讓他複明嗎？”雖然是妖物，但是雪顏清雅脫俗，天性善良，看起來確實與人們認為的妖類有所差別。

    “萬事萬物，都有其運行規律，人世間的病痛折磨，隻要不是與生俱來的，總會有辦法。”

    男子停下腳步，默不作聲。

    整個世界是一片黑暗的孩子，需要的正是有人能陪伴在他身邊，安撫他那顆不安的心，而不是伴著一盞孤燈，獨守到天明。

    這不是他可以承受的，人生苦短，與其費盡心機去追求身外之物，不如更珍惜那個讓自己牽腸掛肚的小小身影。

    “有時間多陪陪他吧。”雪顏淡淡道，轉身出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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