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顏站在紀州的城樓上眺望，遠處烽煙四起，葉楓的捷報頻頻傳來，他已經收複了所有的失地，整頓了邊境的防禦，穆黎族對他更是言聽計從，可是都這麽久了，遲遲不見人回來。

    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最後一麵了，雪顏低下頭暗自擔心。

    “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紀賢帝走到雪顏身邊。

    “為什麽戰事已經結束了，還要派兵去北方？”雪顏問道。

    “你已經知道了？”紀賢沒有回答，淡然反問。

    “是采兒告訴我的。”雪顏住在宮裏，紀賢讓采兒照顧她，采兒告訴雪顏，紀賢讓親信把這天下的兵馬之權都給了葉楓，那些軍隊足以幫助葉楓吞並天下，雪顏也知道宮中有一股勢力暗中刺殺葉楓，阻撓他回紀州，他們個個身懷巫術，巫國師已經死了，難道是太後？可是就算要清剿巫國師的餘黨，也用不到這麽多的軍隊。

    “為什麽？”雪顏沒有回頭，追問道，現在的紀國豐衣足食，百姓安居樂業，這一切繁榮的景象，證明了紀賢是一個好皇帝。

    紀賢沒有回答，隻是怔怔的望著遠方出神。

    采兒還告訴雪顏，巫國師的心腹唆使大臣們，咬住雪顏在成婚之日克死了紀仁帝，指責雪顏是災星，會惑亂紀國，但是這些事情紀賢都壓了下來，他始終都在維護雪顏，卻沒有讓雪顏知道。

    紀賢攬過雪顏的肩膀，認真的看著她。“雪顏，我知道你不愛我。所以如果他足夠愛你，他知道該怎麽做。”

    雪顏呆呆的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麽好，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去，現在連他們兩個也要自相殘殺嗎？原來自己真的是一個詛咒，真的會害死身邊所有的人。

    “我想給你你要的幸福，卻害怕你離開我，是我太自私了，深愛著你，卻要束縛著你。”紀賢轉過身去，遠處是連綿起伏的群山。“是該給你自由了。”

    葉楓沒動一兵一卒就收複了失去的土地，穆黎族俯首稱臣，發誓不再侵犯紀國北部，可是葉楓的臉上卻依舊愁眉不展，不見半點喜色。

    小柒蹦蹦跳跳的跑進軍營，看見葉楓拿著一塊金色的令牌發呆。“你怎麽啦？一塊破牌子都能看的那麽入神。”

    “收複北方失地，對付小小的穆黎族，十萬兵馬足以，他為什麽還要派親信暗中把調動紀國全部兵馬的令牌給我，還沒有什麽旨意。”葉楓自言自語。

    “誰啊，皇帝嗎？”小柒拿過令牌看了看。

    “是不是姐姐在皇宮裏有什麽麻煩了？”小柒嘟著嘴。

    “不會的，他已經登基稱帝，自然可以保護雪顏的。”葉楓歎了口氣。“我想了好幾天，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我們已經贏了，還不回去，難道你不想見到姐姐了嗎？”小柒伸手在葉楓麵前晃了晃，把他喚回了現實。

    “他給我令牌隻有一個可能。”葉楓想了很多天，隻有一個解釋。

    “什麽？”小柒問道。

    “讓我把雪顏從宮中帶出來，或是想讓我代替他？”葉楓幽幽的說。

    “不會吧，天下會有這樣的人？紀賢王可是一直都愛著姐姐的。”小柒不信，其實葉楓也不信，但是再沒有別的說法了。“那你就把姐姐搶回來啊，他給不了姐姐幸福，所以想讓你給她幸福啊！”

    “我也聽說了巫國師的餘黨在四處造謠，說雪顏是紀國的災星，但是他已經登基了，他足以製止這些事情的，他為什麽還要讓我去做呢？”

    “姐姐已經站在了風口浪尖上，隻要她活著這種事情就不會停止。”

    “他想讓我帶走雪顏嗎？”葉楓低聲自問。“雪顏，你的心裏究竟住著誰？”

    雪顏依舊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眺望，暮色漸近，白日的餘溫被凜冽的寒風擊碎，插在城樓上的旗幟獵獵飛舞。

    已經入冬了，幾個侍女悄悄的裹緊單薄的衣衫，見紀賢帝走過來欲俯身請安，被紀賢帝抬手製止，幾個侍女知趣的退後，低下頭偷偷瞄向雪顏。

    雪顏依舊一動不動，仿佛已經化作了一尊雕像。

    “他是為你而來的，我可以放心的把你交給他了。”紀賢帝站在雪顏身邊望向遠方，平靜的說道，言語中沒有怨恨，像是事不關己，亦像是早有預料。

    雪顏沒有回答，臉上沒有歡喜。

    天際的餘暉像是一抹刀痕，撕裂了回憶，那放不下卻又拿不起，揮之不去的記憶。

    雪顏還記得在天界，有一個安靜的小男孩，站在身後教她寫字，幫她整理藥方，教她撫琴，陪她練劍。

    葉楓一直都是善良的，連一隻小蟲子都不忍心傷害，更不願看見天下蒼生受戰亂之苦，寧願自己被囚禁，也要牽製巫國師叛亂，可是現在竟然為了她，遲遲不歸。

    葉楓手中是紀國所有的兵馬，何況各方軍隊大都是他的部下，這一路兵不血刃，現在紀州守城的軍隊，哪裏敵得過他百萬鐵騎，一個侍衛走上城樓，跪在紀賢腳下。“啟稟皇上，葉將軍送信來了。”

    紀賢接過信，信中附著那個統領軍隊的金牌，紀賢簡單的看了看信，就遞給了雪顏。

    上麵是再熟悉不過的字跡，意思很明確，他不要紀國的江山，也不要這天下的兵馬，他隻要雪顏。

    “對不起。”雪顏放下信，放眼天際淡淡道。

    “雪顏，你不用感到抱歉。”紀賢看著雪顏溫柔的笑了，俯下身輕輕的抱住她，雪顏沒有掙開他的懷抱，聽見紀賢在耳畔低語。“我終於可以放心的把你交給他了。”

    當初他將令牌交給葉楓，不隻是怕太後會在他重傷期間為難雪顏，更想知道葉楓是否是值得托付之人，如今他為了雪顏而來，他也就可以放心的把雪顏交給他了。“你終於可以幸福了。”

    “幸福。”雪顏囔囔，這個詞已經離她太遙遠了，遙遠到她念出來都覺得陌生。

    她的命運注定是一場悲劇，悲劇到最後隻剩下她一個人，與其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去，一步步走向痛苦，不如由她自己來結束這一切。

    悲劇結束了，是不是就會有幸福了。

    遠遠的看見葉楓策馬走向紀州城，身後是甲胄森然的軍隊。

    就算他有軍隊，也止不住這紀州城中，關於雪顏的蜚短流長。

    “下雪了。”昏暗的夜空飄起了雪花，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悠悠揚揚，飄飄灑灑，紀賢伸出手，讓雪花落在手心上。

    “往事如煙，不易追之過深，人生如夢，不可癡迷太久。”雪顏掏出懷裏的香囊，紫色的花飾，裏麵裝著海棠花瓣，雪顏把香囊放在紀賢手裏。“你是一個好皇帝，要好好照顧你的子民。”說完雪顏快走幾步，縱身跳下了城樓。

    風在耳邊劇烈的呼嘯，像刀子一樣割痛了臉頰，隱約間聽見城樓上，紀賢大喊：“雪顏——”。他奮力的抓向雪顏，幾乎要跟著雪顏衝下來，幸而被身邊的侍衛拉扯住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雪顏墜入深深的黑暗，墜入她難以擺脫的命運。

    雪顏張開雙臂，微笑著跌入死亡的漩渦，像是一隻飛蛾撲向了火焰，她已經是人類的身體了，數十米高的城樓，摔下來必死無疑，葉楓距離太遠，就算拚盡全力衝過來，也是來不及了，雪越下越大，整個紀州城陷入了一片白芒。

    白色是雪的顏色，也是真相的顏色。

    葉楓悲痛欲絕，他緊緊的把雪顏抱在懷裏，鮮紅的血從她的嘴角流下來，她五髒具碎，元神渙散，隻能伏在葉楓的懷裏。“對不起。”

    “不必道歉，我都懂。”葉楓看著氣息奄奄的雪顏，愛憐的撫著她的長發，雪顏想說的他都明白，可是她為什麽這麽傻。

    雪顏艱難的從懷裏拿出那塊玉佩，玉佩完好無損，雪顏把玉佩放在葉楓的手裏。“給它……換個新主人吧。”

    葉楓接過玉佩，雪顏安詳的閉上了眼睛，終於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雪顏——”葉楓緊緊的把雪顏抱在懷裏，我們終究逃不過命運……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碧華山也飄起了小雪，山野間玉樹瓊枝，蒼茫的斷崖頂上卻恰恰相反，逐漸顯露出冰消雪融的痕跡，是誰長身而起，背影卓然，悠閑的接住了飄落在麵前的雪花，拾起了地上的魄雪劍，輕喚了一聲。“雪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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