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你這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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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的寒風直往脖子裏灌,葉蕁蹲在個角落,牙齒打著哆嗦,她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現在將晚未晚,這一條街的燈還沒掌上,路麵上走動的也少,若是這個時候走出去,無論將自己包得多麽嚴實,都會像靶子樣被一眼盯上,這樣一動不動的蹲著,身子都發僵,但也有好處,腿上的傷口被凍得沒知覺,也不知道疼了。
遠處梆子聲響起,她估摸著再有小半個時辰街上就得熱鬧起來,過來尋個樂子的公子哥,一般身邊都會帶著些下人隨從,還有偶爾出街招攬生意的姑娘們都也結著群,那時候最好走動。
她正琢磨著該如何混入人群之中,拖個身板小的侍從打暈了,自己扮成他的樣子混進去,轎子擋些,光線暗些,應該不太容易發現,或者不必那麽麻煩,直接滑進轎子底下,被抬著過去……
但轉念一想,抬過去固然好,但若遇上轎夫不穩,突然停轎,豈不是要被壓死,不行不行……扮成接攬生意的姑娘?姑娘們穿得都比較婀娜,布料也比較清涼,這樣也不好遮掩……
葉蕁拿著根枝杈在地上劃拉著,看看能不能想出更好的辦法,街麵上刮起的風卷著她剛劃出的灰塵朝她兜頭吹過來,葉蕁朝後一退,眼睛被迷得都睜不開,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揉,結果剛剛手上也沾了不少灰。
這樣灰混著眼淚水,她眼圈處一片被揉的髒汙一片,眼睛都來得及睜開,就聽見不遠處有些吵嚷的聲音,她又揉了揉眼,勉強看見旁邊晃晃悠悠的來了幾個乞丐,手裏拿著個酒瓶子邊走邊笑。
可能是天氣轉冷了,他們身上的衣服層層疊疊,各個季節的都有,一股腦的全套上了,一個個雖然臉都瘦削,身子都很臃腫。
葉蕁看著這一群天然的屏障,眼睛一亮,索性用髒手和了些泥土將自己的臉全塗黑了,又將自己的頭發拆散了抓了抓,蓬頭垢麵的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扯出幾個洞,隨手在路邊抓了個破碗。
那些乞丐們上前,她一把勾住其中一個肩,將他的身子拉到自己身前,粗著聲音道:“哎呀,這兩天上街不景氣啊,兄弟,你看看我都沒要到錢。”那個乞丐喝得劣酒正上頭,眼前一片模糊,隻看到個虛幻的人影。
聽見葉蕁說話,以為是旁邊的誰,就接話道:“可不是嗎,今天沒要到錢吃飯,把存著過年的酒都拿出來喝了,這天太他媽冷了。”
葉蕁打著哈哈,把大半的身子和臉都藏到他身後,邊跟著他們一瘸一拐的走,邊拿眼睛瞄著那些守在君悅來附近的追債的人的動靜,他們正看著遠處走來的一群人,眼睛裏滿是審視。
看見一群臭烘烘的乞丐來了,輕輕掃了一眼就捂著鼻子嫌惡的看向其他地方,葉蕁心裏一陣竊喜,望著前麵的‘君悅來’的招牌就好像已經看見了蘇蠻那軟綿綿香噴噴的被子。
她開心的跛著腳和那大哥亂侃,那人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隻拿著酒瓶晃晃悠悠的笑,其他乞丐也都各自扶著東倒西歪的走著,嘴裏不時還哼些聽不懂的小曲。
旁邊的路人看見這一群醉酒又髒兮兮的人都避了些走,各家妓坊的姑娘的梳妝好了也出來走動了,再沒人注意到混在這乞丐群裏的葉蕁。
古人常說事情一般都有個兩麵性,圓滿到了極致就會有虧損,就像月圓必有缺,登頂必會下滑,而虧損到了極致也會有恢複上升,就如葉蕁如今,丟了銀子,丟了老爹,腿受了傷不說,還被人追著不能回家,這夠虧了吧,也夠慘了吧。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她在慢慢繞過那群守在路口的人後,認為自己的倒黴日子算是到頭了。
可天都有不測風雨,何況是那些醉成爛泥的人兒,在剛剛聽著她神侃的那個乞丐大哥一個不慎摔了之後,旁邊的一個年紀小的乞丐拉著她的衣服睜著圓溜溜,髒兮兮的大眼睛一臉無辜的看著她道:“小姐姐,我怎麽之前沒有看見過你,你怎麽和我們在一起啊。”
那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穿過那條街直抵眾人的耳朵,當然,那眾人也包括守在一旁的追債的,葉蕁揉了揉太陽穴,看著小孩凍得通紅的鼻尖,撲閃撲閃的眼睛,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她僵著身子不吱聲,或許他們沒聽見,沒聽見……她心裏仍存著一絲僥幸,但急急追來的腳步聲將她的最後一絲僥幸都錘的稀爛了,她不用回頭,直接甩開腿撒丫子的跑,後麵還聽到那小孩關心的喊道:“小姐姐你跑快些,後麵的人要追上來了,你們是在玩捉迷藏嗎?”
現在的小孩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葉蕁喘著氣從近在咫尺的‘君悅來’繞過去,在心裏默默的和軟綿綿的被子道了個別,一個拐彎跑進了巷口。
她進的巷子可不是一般的巷子,聽說設計之初就已經定義好了它的用途,傳聞此條巷口的圖稿繪就者是個建築天賦與風流程度並駕齊驅的一位前朝大師,又傳聞與其大師的名氣並駕的除了風流,還有懼內。
據說這位大師天生是個多情之人,雖然心中很疼愛自己的結發妻子,但看見貌美多才、命運多舛的風塵女子又很容易動情,是以他經常在妻子與紅顏之間來回徜徉,好不自在,呃不,好不糾結痛苦……
他每每在風景如花的水榭樓台與佳人把酒言歡之後,回去都會看到妻子張牙舞爪的傷心都會心懷愧疚,偶爾妻子傷心過度了,他還會受些皮外傷,原因無他,隻怪他深深迷戀妻子直爽潑辣,抽起藤條打他的模樣……
但為了以後不讓妻子傷心,為了不讓她發現自己仍舊‘癡心不改’的私會佳人,也為了他的佳人為他一笑傾城,於是他發誓在有生之年一定要設計一個嚴密而貫通,通達而迷宮一樣的青樓街巷,為國都建築事業添磚加瓦,貢獻血與肉。
當他建起這座據說是京都最四通八達,逃匿最簡單,追擊很困難的由各個建築組成的巷口時,全京都的男人都沸騰了,還有許多外地的貴胄們慕名而來,這個建築大師一時之間名聲大噪,可謂是流芳百世和遺臭萬年並存啊。
當年他在京都成功被冠上了‘男性之友’和‘女性天敵’兩大殊榮,由於消息傳得太快,他在家被妻子又狠狠的拿藤條抽打了幾遍,卻抵死不承認那是自己幹的事。
但傳到現如今,這樣的優勢已經不複存在了,經過這麽多年的努力,有些夫人現在對這裏地形的了解甚至超過了她們的夫君,這真是所謂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自然界優勝劣汰的法則啊。
但總得來說,與其他地方相比,這處的地形因著那位大師的巧思而複雜了不少。
葉蕁在巷口裏繞來繞去,雖然對這裏比較熟悉,但也被追的疲於奔命。
她躲進前麵佳人與那些豪擲千金的公子哥約會的橋的橋洞之中,一口氣還沒順過來就又聽見紛亂的腳步聲,看著泛著寒光的湖水,她蹲下手來,伸手觸了觸,凍得打了個哆嗦。
看來這種天氣,跳河逃走是不行的了,就算她會遊泳,跳下去遊不到幾下也凍僵了,再說這條川黎河是連接京都與其他地方的運輸通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之一,橫跨極為寬闊。
”大哥,她在那。”
葉蕁側頭看見有人已經指著這邊,她眼睛朝旁邊掃去,這裏除了對麵不能逾越的運河,她已經沒有其他退路了,她被趕過來的幾人圍住了,她將目光鎖定在那艘遙遙駛來的船上,那可能是她唯一的希望。
那些追過來人的臉她已經隱隱約約能看清,十幾個人足夠將她這個右腿受了傷,又一夜沒睡的人捆回去了,船在駛入,已經穿過那一側的橋洞,她在猜,猜這船到她身邊的速度比那些追債的人快。
船的速度不快,外廊幾盞幽暗的燈在風中微晃,裏麵倒是一片通透,從遠處看就覺得那船規模很大,駛近後才知道何止規模何止大,是很大,一看就不是尋常的船隻。
一般像這樣的船都有侍從或下人在外圍把守,尋常人都不能靠近,但現下或許正在行駛的途中,沒有停靠,運河兩邊少有人走動,加之冬夜風寒,下人們便少有在廊外。
葉蕁是在那些人快拽到她衣服的時候跳上去的,千鈞一發之間跳上去的,她都已經能清楚的看到那人猙獰的麵孔和因著昨天熬夜守在街角而隱隱顯出的黑眼圈。
她跳上船的同時,下麵有一聲極低的悶響聲和水花飛濺的聲音,那個拽住葉蕁衣裳的那人,因著重心不穩掉到了河水之中,葉蕁站在船上看著他狼狽的爬到岸邊,其他的人也陸續跑來,然而那船已經駛開了距離。
那個可憐的人,在街角被冷風吹了一夜,現如今又掉入冰冷的河水裏,饒是身子再好也扛不住呀,她在船上還隱約的看見,後來隱約是這群人的老大,還伸手打了他的頭,一下一下的,雖然聽不見聲音也知道力氣不小。
葉蕁歎了口氣移開了目光感歎道,現在這個世道做個壞人也不容易啊。
外廊處看不見人影,裏麵隱隱有些談笑與笙簫奏樂之聲,葉蕁朝周圍打量了一下,幸好剛才動靜不大,沒有人發現她,她想著現下該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藏一陣子,等這船駛遠一些,她再找機會下去。
她輕著手腳在船板上走著,身子盡量貼著艙廊,想著那些人都在裏麵飲宴,這麽冷的天應該不會出來,這念頭剛在腦海中轉完就聽見一聲拉艙門‘吱嘎’一聲。
葉蕁感到背後一陣暖意,下意識的轉身便看見裏麵迎麵而出的人,但因著那人站的位置逆光,葉蕁看不清他臉上的廓落,但就她隻到他肩膀的身高來看,是個男子。
葉蕁抽了抽嘴角,硬著頭皮抬起頭,僵著手衝那人揮了揮手:“你好……”
話還沒說話,她揮手的那隻手已經被牢牢抓住。葉蕁終究是私自闖了別人的船,眼下被人逮個正著,也不敢太過掙紮,隻想解釋一下她來這船艙並沒有什麽歹意,不是刺客也不是小偷……
但她剛剛沿著牆角走得動作……很難讓人聯想到好的東西,果然,那個抓住她手腕的人手上力道加重,葉蕁疼得齜牙,反手也握住了他的手腕,那人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提著她走出了船艙。
艙外的光線幽暗,葉蕁抬起頭看向提著她的那人時隱隱覺得有些熟悉,突然岸上’君悅來‘等街角的燈一下子亮了起來,其他的燈盞也一連串亮起。
成行的淺黃色的光將外麵的艙板空處照得一片透亮,同時也照亮了對麵而立的兩個人的臉,葉蕁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心裏驟然騰起一股怒氣,用力甩開他的手道:“是你這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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