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伯釗看著竇明把煙掐滅在煙灰缸裏，心裏說，你現在抽的好煙，還是這個你口口聲聲想要殺的人搞來的呢。

    竇明端起茶杯，送到嘴邊又停下了。“老柳，你們不是啟用了那個沉睡了很久的臥底驚蟄了嗎，他在這次事件中為什麽沒有采取什麽措施呢？”

    “事實上，正是通過驚蟄的努力，大寒才能得以順利地離開了哈爾濱。”

    “原來是這樣。”竇明喝了一口茶，“看來當年老杜埋下的這步棋還是很有遠見的。”

    柳伯釗心想，這可真有點諷刺意味，這位省委巡查員想要殺和想要誇的兩個人，其實是同一個人。

    竇明放下茶杯。“老柳，你能不能給我介紹一下這個驚蟄的情況？”

    柳伯釗輕輕搖了搖頭。“不行。”

    “不行？”

    “不行。”柳伯釗再次搖頭，“老竇，你也做過地下工作，應該知道，像驚蟄、大寒這樣的內線，他們的身份都是機密，除了他們的直接領導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知曉，這是地下工作的紀律。”

    “好好好，算我沒說。”竇明趕緊擺手，“我隻是想盡可能多地了解這裏的工作。”

    他突然眼珠一轉。“老柳，你這麽維護那個警察劉星野，難道他就是那個驚蟄？”

    柳伯釗聽了嚇一跳，煙差點從手裏掉下去。

    竇明還在哪兒繼續分析：“……這邊劉星野剛剛冒出頭，那邊驚蟄就被喚醒了，有點巧合……”

    “老竇！”柳伯釗突然打斷他，嚴肅地說，“你過了，像驚蟄這樣的內線是不許議論的。”

    竇明趕緊道歉：“是，是，老柳，你瞧我，都忘記紀律了。這都是大寒暴露給鬧的，大寒可是在日地下黨花了十幾年功夫才安插進日軍司令部的內線，就這麽斷了，太可惜了，省委很痛心啊。”

    “我們也一樣痛心。”一提起大寒被暴露，柳伯釗總覺得是自己工作失誤造成的，不免有些自責。

    竇明說：“老柳啊，你也不必太過自責了，這件事情主要不是你的責任。好了，不談這個啦，咱們現在來談談哈爾濱的工作吧。”

    柳伯釗把哈爾濱近期的工作向竇明詳細地匯報了一下。

    竇明聽完以後表示：“哈爾濱的工作應該說恢複得不錯，前年你們遭受了巨大的損失和破壞，自從你調來以後，工作卓有成效，這裏的局麵基本上又恢複起來了。”

    接下來，竇明也把當前國內國際和東三省的情況介紹了一番：“現在的形勢非常嚴峻，國際上**德國橫掃歐洲，國內汪精衛公開叛國，成立偽政府，國民黨反動派一月份剛剛發動皖南事變，破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

    咱們東北一直是抗日的最前沿，對抗著日軍的關東軍主力，這一年抗聯也是損失慘重，一些部隊被迫退到蘇聯去了。應該說，全國的抗戰已經進入到最艱苦的階段，東北的抗戰也已經進入到更為殘酷的階段。”

    柳伯釗堅定地說：“對鬥爭的艱苦性和殘酷性，我們都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我相信我們會挺過去的，東北會挺過去的，全國人民也會挺過去的。”

    “說得好！”竇明拳頭往桌子上一敲，“這才是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嘛，大革命低潮的時候，我們又不是沒有見過，我們人不是照樣挺過來了嘛，我們現在有必要學習當年的那股勁頭，在東北掀起新一輪的革命＂gao　chao＂。”

    說著，他把手在空中有力地一揮。

    “掀起新一輪的革命＂gao　chao＂？”省委巡查員的這種高調讓柳伯釗有些意外。

    “是啊，掀起新一輪的革命＂gao　chao＂。”竇明興奮起來，站起來，開始在屋裏走動，“敵人越是猖狂，我們就越要和他們針鋒相對地鬥爭，在鬥爭中成長，在鬥爭中壯大。”

    “老竇，你有什麽具體的想法呢？”

    竇明走到桌前，雙手撐著桌麵，看著柳伯釗，情緒有些激動。“老柳，我覺得哈爾濱可以做個表率，這裏是大城市，隻要這裏的群眾發動起來，必將波及四麵八方，影響不可估量。哈爾濱這個頭一起，整個東北都會跟著動起來。”

    竇明兩隻眼睛放著光，他仿佛看見革命的＂gao　chao＂已經到來，數萬群眾走上街頭，振臂高呼，繡著鐮刀和斧頭的紅旗高高地飄揚在城市大街小巷的上空。

    柳伯釗和竇明曾經共事過一段時間，對他的工作作風比較熟悉。老竇是從蘇聯回來的，理論上有一套，非常崇拜蘇聯的模式，工作充滿了熱情，組織過幾次城市運動，雖然最後都失敗了，但是他從沒氣餒過，依然幹勁十足。

    他是南方人，不過多年來走南闖北，口音已經聽不出來了。他說起話來短促有力，配合他的動作，在宣傳鼓動時非常有感染力，這一點讓柳伯釗也自愧弗如。

    “老竇，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在現在這個時候，放手發動群眾？”

    “沒錯，越是這種時候，我們就越是要放手發動群眾，隻有依靠群眾的力量，我們才能迎來革命的新＂gao　chao＂。”

    “這也是省委的意見？”

    “這個，這個……當然不是了，這隻是我個人的看法。不過，在這次巡查哈爾濱地區後，我會向省委提出這個主張的，我相信省委也會支持我的建議的。”

    柳伯釗聲音低沉地說：“老竇啊，我認為在現在這個時候，這麽激進的做法是不適合的，在這個時候，我們應該韜光養晦，暗地裏發展力量，等待時機。”

    “老柳啊，革命的＂gao　chao＂可不是等來的，”竇明坐下來，停頓了一下，他打量了柳伯釗幾眼，“老柳，我就直話直說了，我覺得哈爾濱的工作似乎步子邁得小了點，你們應該多開展一些群眾活動，趁機把局麵進一步打開。”

    柳伯釗耐心地說：“在革命＂gao　chao＂的時候和革命低潮的時候，發動群眾的方式是不同的，這時候不能大張旗鼓，而應該細水長流，既要開展工作，又不能暴露自己。

    急，不是目的；穩，才是根本啊。”

    “那也不能裹足不前啊，”竇明有點不快，“老柳，你看看，你們開展過幾次飛行集會？開展過幾次群眾遊行？不發動群眾，還要我們人幹什麽？關雲天的遊擊隊不就打得挺好的嗎，他們主動出擊，給了日偽軍以沉重的打擊，大漲了我抗日軍民的士氣，這對普通老百姓來說，也是巨大的鼓舞啊。”

    說到這裏，竇明激動起來，忍不住揮舞起手臂。“當然了，遊擊隊能打勝仗，和你們及時提供情報是分不開的。我還是認為，你們應該抓住現在這個機會，擴大你們的工作範圍，爭取和發動更廣泛的群眾。

    還是那句話，哈爾濱是大城市，具有很好的師範效應，隻要這裏一發動，東三省都會震動，事實上，比哈爾濱小得多的城市都搞得比你們活躍。”

    “老竇啊，地下工作要的可不是敲鑼打鼓，弄得盡人皆知，地下工作要的是潤物細無聲。我不否認飛行集會的作用，但是要分時間和場合。

    在群眾基礎比較好，敵人力量相對薄弱的地方，這種方法對發動群眾很有效，但是在敵人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這麽搞隻會暴露我們的組織。

    事實上，以前哈爾濱搞過幾次這樣的活動，每次都有不少同誌被捕入獄，甚至犧牲，我們培養一些自己的同誌是很不容易的，不能這麽輕易地犧牲他們，他們完全可以為革命做出更大的貢獻。”

    “老柳啊，你隻看到我們的同誌損失了，卻沒看到有更多的群眾加入了進來。”

    “老竇，你真的認為聽了半個小時的鼓動，老百姓就會變成革命的同誌？你想的太簡單了，也太天真了吧。我們這些同誌，從發展他們，到培養他們，花費了很長的時間，他們是我們寶貴的財富，我們要珍惜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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