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審神者離職第二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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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丸拔刀斬開夢境,就像一個巨大的繭子從內部被劃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緩緩的從中間裂開,翻卷出蜷曲的裂邊,然後緩緩消散。
他抬步走入另一個與他相連的夢境。
夢境的顏色和他的一樣,也是那種壓抑的接近黑色的沉紫,小狐丸的目光銳利的在四周轉了一圈,然後毫不猶豫的朝某個方向抬腳走了過去。
腳下的觸感飄忽無際,就像踩在軟綿綿的雲朵之上,又好似行走在沼澤之中,小狐丸目不斜視,堅定不移往前走。
很快,他就找到了他想想看的目標,在一個黑漆漆的角落裏,時也正抱膝坐在那兒,安安靜靜的垂著頭。
小狐丸眼睛一亮,忙抬步走了過去,他的動作很急,又快,本以為會很快被發現然後被喝止,但直到他走到時也身前,也沒得到半分反應。
高大的付喪神微微一頓,單膝跪了下來,伸著手想去觸碰時也環在膝蓋上的手臂。
“別碰我。”
伸出的手指一頓,小狐丸眼中劃過一絲微小卻深刻的傷痛,卻聽話的將手放了下來。
時也沉默的將頭臉埋在手臂中,小狐丸也不說話,隻是安安靜靜的單膝跪在一旁,目光炯炯的注視著。
沉默持續了許久許久,直到黏連的黑暗再度聚集,小狐丸才低聲喊道,“主殿。”
時也不說話。
小狐丸又喊:“主殿。”
他一連喊了好幾次,語氣輕柔到幾乎聽不見,那聲“主殿”小心翼翼的含在嘴裏,在舌尖千轉百回才萬般不舍的送出來,綿軟的尾音在粘稠的空氣裏艱難的前行了幾分便煙消雲散了。
“別叫我主殿。”過了一會兒,時也悶聲悶氣的聲音從手臂間傳來,“我現在已經不是審神者了。”
雖然遭到了拒絕,但小狐丸並沒有放棄,事實上他已經做好了接不到一句回答的準備了。
“在下並不是因為您是審神者才稱呼您為主殿的。”小狐丸溫聲道,“我心甘情願臣服於您,尊您為主。”
時也聞言卻嗤笑一聲,語氣說不出的嘲諷,“你在愧疚嗎?”
這句話一針見血,像一把鋒利的尖刀直直戳進小狐丸內心最痛的傷處,付喪神臉色陡然蒼白下來,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愧疚嗎?他確實愧疚,他親手將戀慕的人推向深淵,眼睜睜的看著他在深不見底的黑暗裏掙紮,卻冷酷的對時也的求助視而不見。他愧疚的無以複加。
但小狐丸絕不僅僅隻是愧疚,他痛苦,無助,這麽多年一直深陷自責和絕望的沼澤中,胸口的那個器官每痛一分,他就會想到時也。
當初他該多疼啊。
小狐丸孤獨的放逐著自己,任憑自己在墮落的沼澤中越陷越深,懷抱著那份摻雜著愧疚自責的愛意獨自品嚐,是苦的,但他甘之如飴。
這是他必須去贖的罪。
小狐丸說不出話,他一腔複雜沉重的感情沉甸甸的墜在心口無從說起,吐不出也咽不下。
“算了。”時也意興闌珊的擺擺手,“說不出來就別說了。”反正都是假的,說出來做什麽呢。
聽見這話,小狐丸突然慌張起來,他心裏有一種莫名的預感,如果不在此時將自己的內心好好剖白,以後就絕無希望。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這種極大的危機感和慌張在一瞬間席卷了小狐丸全身,他一把抓住時也剛剛放回手臂上的一側手腕,另一隻手按住了時也的肩頭。
時也猝不及防的被扳正身體,如臨大敵般瞪著對麵那張放大的臉。
“主殿,您聽我說。”小狐丸緊緊的將唇抿成一條直線,語氣裏帶著明顯的慌張,“您一定要聽我說。”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
“當初,我們剛剛送走前任審神者,而在她之前的審神者對我們十分苛刻,短刀,脅差,一些常見的打刀在本丸裏更換的速度非常快,大家都很疲憊。而在前任審神者來的時候,三日月他…刻意的主動接近了她。”
時也的神色逐漸平靜下來,小狐丸仿佛受到了鼓舞,敘述的聲調也開始變得正常。
“我們從某一任審神者那裏學到,利用感情是能讓大家過的稍微好一點的方法,三日月主動願意去做這事,我也願意幫他。”
小狐丸的聲音變得低沉和黯然。
“直到後來,您來我們本丸了。”
時也眨了眨眼,小狐丸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含糊的略去了他最不願回憶起的那一段,而後才說,“我才明白,這是不對的。”他握緊了時也的手,卻很注意的收斂了鋒銳的指甲,“我對您感到愧疚,不僅僅是因為我做了不好的事情,還因為我親手傷害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小狐丸低下頭,時也盯著他毛絨絨的發旋,恍然發現這隻平日裏最愛打理自己頭發的狐狸,此刻滿頭原本柔順光滑的毛發全然是一團亂麻,黏連著灰塵泥土,仿佛很久不曾打理過一樣。
小狐丸說:“主殿,小狐傾慕您很久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就像深林的迷霧一樣迅速蔓延,時也低垂著眼,長了些許的頭發遮住了他的眼睛,在臉上投出一片暗色的陰影,小狐丸努力去觀察主殿臉上的表情,但悲哀的發現什麽都看不出來。
時也臉上平靜一片,連半分波動都沒有。
小狐丸開始慌亂起來,他寧可時也憤怒的拒絕他,也不願意連半分神情也得不到,一想到時也會將他當做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擦肩而過的時候留給他的隻有平淡如水的眼神,就好像他不是什麽特殊的存在,隻是一粒細微的塵埃。一想到這些,小狐丸就覺得即使時也怨恨他,恨不得噬其骨啖其肉他都甘之如飴。
有時候,一個人貧窮到一種程度,就會覺得連責怪都是無比珍貴的。
與小狐丸相反的是,時也此刻內心卻是一片平靜,麵對小狐丸突如其來的內心剖白,一種瘋狂到極致的平靜猶如海潮般洶湧襲來,淹沒了他所有的回憶。
我該相信他嗎?他說的是真的嗎?
時也無法確定,他也無法去相信。
潮濕的海浪拍打著他的胸腔,一股強烈的酸意從胃裏翻湧而出,順著食道喉管一路在舌根翻攪。
他的舌尖彌漫著苦澀的味道,小狐丸低低的聲音就像長了觸手一樣在耳朵裏回旋翻轉,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口蒸騰。
時也的眼前突然閃過一片片無名的幻影,就像世紀的黑白膠卷一樣飛速閃過,沒有色彩,黯淡無光的黑與白卻清晰無比。
他看見自己的槍尖直指天空,輕甲破損卻仍頑固的包裹著身軀,眼眸中閃爍的利光幾乎刺破蒼穹。
畫麵一轉,他又看見自己雙手合攏,掌心裏握著的十字架泛著不祥的黑光,飄揚的衣角翻卷出海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浪般的波紋,他攏住了太陽,風雲變色,海洋淹沒了大陸。
他是莫蘭王國出產的戰鬥型煉金魔偶,從第一代傳承至今,曆任無數王位更迭,冷眼旁觀著滄海變成桑田,一代代風雲變換,他的同伴們越來越少,隻有他留到了大陸傾覆的那一天。
他獨自行走在時間的洪流中,跋山涉水,終於來到了時間的盡頭。
根本沒有什麽護城之戰,一切關於他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記憶都是他自己的臆想,這個世界的混合型法則篡改了他所有的回憶,現在終於再次回想起來。
時也低低的笑了,他將頭臉埋在手臂裏,笑得渾身顫抖,兩行清淚從臉頰兩側蜿蜒而下,洇濕了衣袖,暖暖的兩團熱意從手臂傳到骨骼,又迅速的涼了下來。
他抬起頭,小狐丸正疑惑忐忑又擔心的注視著他,時也彎著嘴角,眉眼帶著猶含淚意的微笑,伸手捧起了小狐丸的臉。
時也的彎彎的眼眸裏斂著不祥的血光,黑色的紋路從背脊一路攀爬到後頸,被半長的白發遮蓋的嚴嚴實實。
這是最古老的魔法,適用於一切存活於世的生物,出口的承諾在規則的認證下永遠不能反悔。
“小狐丸,你能承諾,以後永遠都不再欺騙我嗎?”
為什麽還要去糾結相信抑或是不相信的問題呢?直接將所有的後路都堵死,他就永遠都不會背叛我了。
別人的東西我不想要,但隻要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
我是莫蘭王國的滅世級煉金魔偶,作為莫蘭王國世代相傳的最終兵器存活於世,在那場世界與世界,大陸與大陸,法則與法則之間的戰鬥中超脫了作為煉金產物的本體,從戰敗破碎的大陸中脫身而出,投入了一個新的世界。
即使法則修改了我的記憶,剜去了我的核心,但隻要靈魂不滅,生命就能永存。
耳後的黑色斑紋閃爍了幾下便悄悄的消失在皮膚表層,時也微微一笑,溫柔的攏了攏小狐丸耳邊亂蓬蓬的發絲。
“從夢境中出去後,我為你打理打理頭發如何?”
注視著小狐丸驟然亮起的雙眼,時也的笑容越發溫軟。
好啦,這隻狐狸現在是我的啦,永遠都是。
作者有話要說: 攢了許久的一章。
為防有的小夥伴不明白,我作一下解釋。
1,時也原來所在的大陸已經在不同世界的碰撞中損毀了,而時也則是在大陸破碎後強行突破法則進入了這個世界,而這個世界為了平衡,就修改了時也的記憶,同時從各方麵影響他的行動,讓時也自己剜掉了自己能量的核心,從而變得對世界毫無威脅。
2,世界本身無法幹涉內部成員的行動,也沒有意識,它隻是按照既定的規則行動。時也雖然失去了能量核心,但卻獲得了真正的“名字”,真正的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一份子,以後也就不像無根的浮萍一樣了。
3,時也並沒有黑化,他隻是恢複了被修改的記憶,找回了屬於戰爭兵器的自信。他是能力十分強大的魔偶,擁有與他的力量相匹配的內心,世界規則放大了他感性的一麵,縮小了他理性的一麵,所以導致他產生了自卑,脆弱,無助的心理,從而被三日月趁虛而入,再加上內心對付喪神的愛意和依賴到達頂峰,於是在政府公告之後擔憂付喪神被銷毀,於是自行剜去了能量核心。
4,時也的感情都是真的,他確實曾經愛三日月宗近,至於現在,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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