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日之事，言淵並未問鳳初，一切似乎就若未發生過般。而班師回朝的功臣，終歸等來了迎娶將女的日子。那日，舉國上下張燈結彩，這陣仗是當之無愧的十裏紅妝，經曆這些許世來，鳳初還從未見過如此盛大的婚禮，許是因為兩人身份高貴吧。鳳初依舊呆在林中，冷清的永月林在外麵的熱鬧喧囂下襯得幾分諷刺。這一世，她是他師傅，無論哪一世，就如同原來一樣，縱然身份親密，他們之間總有一條溝壑橫著，時至今日，鳳初倒是幾分釋懷幾分感慨，總歸會有那麽一日的……

    鳳初本該早早參加的，無論以言淵師傅的身份還是以一國國師的身份。可是宮人相邀時，她終歸借口推脫了，繁文縟節她向來不喜，再者她的目的是讓言淵活著。其他的，無論是上神還是凡人，她都管不了。眼下能做的，便是等，插手過多，於他不利。

    正是花開的時節，林中最美的時候，鳳初靜靜倚於樹旁，淡淡花香中夾雜著幾分……腥臭。鳳初猛地睜眼，不假思索向王府趕去。

    一路上血腥味越來越重，鳳初心髒緊縮，淚水奪眶而出，她仿佛又看見那一刻言淵身影緩緩變淡就快要消失在她麵前。自母神仙逝，她就隻有他了。她跑得狼狽，完全顧不及被掛壞的長袖，被弄髒的白衣，心中隻念著她早一分到，言淵活著的可能性便大一分。

    “阿淵！阿淵！……”王府門前，鳳初失控的喊著，好似叫得再大聲一點，那個人就回從門內出來，再拽著她的袖子，撒嬌似的叫師傅。

    “堂堂上古神袛，竟也有如此狼狽之時。”一聲嘲弄打斷了鳳初。

    一身紅衣的男子捂著胸口，扯著嘴冷笑。

    “言淵在哪？在哪！”鳳初眼圈通紅有些失控。

    那男子愣住，隨即正色道。“戰神當是被那年他所降伏的上古凶獸尋仇，我來本就是追殺它，隻是不慎被傷，暫時失了他們行蹤。”又道“依我之見，戰神應是還未死，凶獸怕是想吸食上古戰神的魂魄來提升修為……”

    “快帶我去找他！”鳳初不待他說完便打斷，言淵當下即便未死也萬分凶險。

    男子也不拖延時間，當即拿出一隻血色蝴蝶，指尖那隻蝴蝶翩然於他指間，然後向著一個方向飛去。鳳初見此隻覺得幾分熟悉，卻來不及細想。又見他腰間血玉才恍然反應過來，柳眉微挑道“北淵冥家。”可是，這血蝶並不屬於北淵……

    聞言，男子向前的腳步一頓，而後聲線清冷“自族滅後，已鮮少有人能看出來了，不愧為上古之神。”言罷別過頭，似是在回憶什麽。鳳初見他不願攀談，便不再強求。不過當年強盛一時的冥家族滅，至今未知其緣故。

    血蝶飛到一個偏僻洞口便停下，洞口附近血跡斑駁，兩人正了臉色，放輕步子邁入，越往裏便越是陰暗潮濕，腥臭也越來越重。

    “哼”一個粗礪的聲音輕蔑中透著絲絲狠毒。“什麽戰神，還不是照樣如螻蟻般被我拿捏。”聲音傳自不遠處，語句在空蕩的洞中來回碰撞，顯得幾分詭秘。

    隻見前不遠處的潮濕洞底，凶獸緊捏言淵脖頸，眼底陰鷙。

    鳳初幾乎抑製不住想要上前的衝動，當初為了助言淵且不亂他劫數，鳳初自封神力落入輪回，以致現下根本不是對手，難道隻能靠冥家這小子……鳳初心下幾分不確定，撇了眼身側之人，這人身上有些東西，連她都參不破……隻怕……

    忽的，受製的言淵體內神力膨脹，生生讓凶獸的力道小了幾分。鳳初眸光一亮，這是契機已到，這生生世世的劫數快到頭了。鳳初顧不得危險，邁步上前。身側男子一驚，趕忙跟上，自覺與凶獸纏鬥作一團。

    鳳初扶著已然昏迷的言淵，見他臉色有些蒼白，幸得隻受些許小傷，想來那些血跡是別人的。一旁凶獸見自己竟不敵眼前紅衣男子，蓄起全力一擊向言淵打去，鳳初心中了然，無法避過此擊，便未曾多想擋在言淵身前。

    紅衣男子驚於此變故幾下解決了已是窮途末路的凶獸，趕到隻吊著一口氣的鳳初身旁“守……好……他”鳳初每說一個字，五髒六腑便疼幾分。“嗯，那……你呢？”鳳初似乎沒有料到他如此問，愣了一下。“我這一死便回上界了，不……不必憂心”男子見她快撐不住，有些急切地道“記住，我叫冥夜初，你別忘了”直到懷中鳳初身體冰涼，冥夜初才不得不放手。

    而鳳初消失意識前看著言淵，此世一過，言淵便又是原來的戰神言淵了……

    近日，上界發生了一件大事，消失幾萬年的僅存的兩位上古神祇雙雙回歸，戰神言淵得良機更上一層樓，已至無人能匹敵之境。哦，不，還有一件，那便是魔尊再次要求娶鳳初上神，這些年來他求娶次數不計其數，卻不曾想這次竟成了，想來是佳人感動於這位尊者的執著與深情吧。

    鳳初一直待在母神留下的回淵中養傷，為了言淵輪回之事，她元氣大傷，眾人皆以為是言淵恰逢好的契機，得以生還得以更上一層，實則是她……“鳳初大人，您為言淵上神付出如此之多，如今為他嫁給不愛之人，他竟未曾前來探望，月兒向來認為他是位令人尊重心懷天下之人，如今倒是幾分怨恨。”一長相可愛的嬌俏女子抱怨道。

    月兒是她先前求下的一株芊澤花，自那日後便跟著她了。

    “這些年來我心中明了，我與他隻有從母神那裏一同長大的類似於兄妹的情誼，言淵從來待我有何不好，可有些事終究勉強不來，今後我們之間隻是兄妹情誼。這些你在我這說說便是，切忌。”

    “月兒知曉，月兒來為上神梳妝。”

    鳳初看著鏡中自己幾分恍惚，她從未想過會有一日會鳳冠霞帔，嫁一個迫不得已才嫁之人。

    “大人真美，為何命途如此苦”

    “你呀，神各有其責，各有所命，這一切都是我自願承受，總歸君臨寒待我不差”鳳初說著，眼中卻幾分飄忽。

    直到上了喜轎鳳初依舊未回神，鳳初在等，等一個不知所以的結果，亦是他們一起長大的情誼。

    忽得轎外一陣悠揚笛聲，然後沒了動靜，鳳初眼睛終於有了神采，卻見轎內伸來的手，有些蒼白，有骨感，很好看，再往上，紅袖……不是言淵卻異常眼熟。

    “喂，手拿來。”轎外之人聲音中幾分笑意。“怎麽，感動到了？”

    “冥夜初？”鳳初倒是當真傻眼了。

    “還沒傻嘛。”冥夜初挑開轎簾將傻眼的鳳初抱了出來，然後抱著她……跑了？不對，是逃婚了。嗯，這是鳳初遇過最荒唐的事了，不過……還挺刺激的。

    才幾日時間，天界魔界炸開了花，鳳初上神與一個身份不明之人逃婚了，魔尊戰神皆極力追查。而當事人……

    “喂，我們去哪兒啊……”鳳初轉了轉眼眸。

    “暫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冥夜初一臉戲謔地看著意有所指的鳳初。

    “哦……”鳳初埋了埋頭，神色漂浮不定微微泛紅的耳根出賣了她的幾分不好意思。

    “近來人界恰逢花燈節，上神要去看看麽？”冥夜初一臉無奈地幫她說出了不好開口的話。

    “早些年間就聽聞花燈節的盛況，去看看自是無礙。”鳳初端著架子，好似當真隻是順便即為之，當然前提是她不心虛的話。

    數日後，正所謂燈樹千光照，明日逐人來。夜幕臨近後便迎來更加熱鬧與盛大的慶賀，猜燈謎，放河燈，小販的叫嚷充斥著街道，凡界情義的男女私下相會……人越多花樣便也越多，是故鳳初兩人戴麵具行於其間亦不顯突兀。不過在冥夜初看來……鳳初簡直……縱然有所掩飾地這摸摸那瞧瞧，但冥夜初怎會瞧不出。

    “喂，你怎麽……”冥夜初有些詞窮。

    鳳初一愣之下才反應過來，不由摸摸鼻頭，委屈地嘀咕“隻聽過，還有傳承的記憶中有，可是……我又沒見過。母神亦言，上古之神尊威不可失……”

    冥夜初聞言一愣，似是沒料到，一時便靜了下來。

    “喂”鳳初興奮地看著滿河的花燈。“凡人將期盼寄予花燈之上，讓其順水而流，權且作美好寓意，我們也去放吧！”鳳初拽了拽冥夜初衣擺。

    冥夜初望向遠處消失在拐角的河燈，眼底眸色深沉“世人有神庇佑，那神又向誰期盼呢……”隨即他幾不可見地彎了彎嘴角說道“你去吧，我沒有什麽好期待的。”

    “世人隻羨慕神明擁有無盡壽命，卻不知於為神的束縛。”鳳初周身氣度沉靜，語氣中幾許滄桑，而後向河岸走去。

    “你果然特別……”冥夜初看著鳳初背影。

    暗處飛來一隻血蝶繚繞於冥夜初指間而後消散，冥夜初唇角弧度深沉，望了一眼岸旁手中執著河燈的鳳初，見她並無異樣，便默然轉身，紅色身影融於無邊黑暗之中。而他身後，鳳初眉眼微沉，而後麵色如常地把手放入水中推了推剛放下的花燈，一派閑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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