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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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末,早間。

    春寒料峭,路上行走的人身上仍舊裹著冬日裏的襖子,然而位於西街某處一個現搭的棚子那裏圍滿了人,眾人摩肩接踵,揮汗如雨,場麵著實火爆。

    這棚子處便是今年白鹿學院報名之地,雖說簡陋,但是哪怕裏麵坐著記錄姓名、收取報名費的先生都很有可能是了不得的儒學名家。

    那些前來報名的生源,雖然一個個心裏急迫,但是都不敢高聲喧嘩造次,畢竟誰也不知道,未來教你的先生會不會在某處暗暗的觀察你,並且在心裏打下了印象分。

    印象分這種東西,真的很重要啊。

    然棚子斜對角正是一家酒樓,酒家的二樓有一扇窗正開著,窗邊倚著一個身穿紅裳的少年,手裏端著一盤花生,一邊一顆一顆的往嘴裏丟,一邊望著街對麵熱鬧的人群。

    忽的,身後的門被打開了,周正氣喘籲籲的關上門,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對著靠在窗邊的霍長歌稟報。

    “少爺,號牌已經到了一百一十二了。”

    霍長歌的號牌在一百九十四號,還有好長一段,他並不著急。

    轉過身,瞧著周正氣喘如牛的樣子,霍長歌指了指桌上,讓他自己給自己倒杯水喝。

    周正謝過了,這才拿起桌子上的大碗給自己到了一杯茶,咕咚咕咚灌了兩碗。

    周正自從那日之後,便被霍長歌從霍青山那裏要了過來做了個小小書童。

    霍長歌本以為這人會心有不甘,誰知道周正卻是一個跟著誰便忠心誰的。

    雖然那狗腿子的毛病一直改不掉,但是這半月來陪著霍長歌去族學,上上下下都打點周到,伺候的霍長歌舒舒服服的。

    就連霍長歌對他的印象都頗有改觀。

    周正喝了茶,順過氣來,遂對著霍長歌出主意。

    “二爺,這會子才輪了百來人,二爺不如先睡個午覺,等到號子到了,小的再叫您。”

    霍長歌仍舊靠在窗子邊上往下望去,他搖搖頭,雖然今天起得早,可他現在倒是不困。

    他本是一大早掐著點兒來,就是怕人太多擠得慌。

    誰知道,他來的時候樓下已經是人滿為患了,幸好白鹿書院找了個變通的法子,便是讓生源領了號牌一個一個來。

    霍長歌的牌子是一百九十四,於是便找了這個酒家坐著等號。

    霍長歌來得早,又出手闊綽,才有了這二樓的雅間。

    等其餘的生源也是反應過來,可要不就是隻能擠樓下的大堂,要不就是找遠一些的酒家了。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此刻樓下這般。

    一個披著藏青色縐麵白狐狸皮鶴氅的少年正在同酒樓的夥計爭吵著什麽。

    全程夥計安靜如雞,而那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則是冷著臉,大聲叫罵著,眼看著他提起了夥計的衣領子,就要讓身後跟著的小廝揍人。

    霍長歌忽的手腕子一斜,那半盤花生頃刻間兜頭兜臉倒了鶴氅少年一身。

    鶴氅少年剛想叫罵誰這麽不長眼,抬頭卻對上了一張靡麗的笑顏,雪色的肌膚配著那一身大紅異樣的挑眼,是這天地間都難尋的顏色。

    鶴氅少年愣了愣,就聽見頭頂傳來了霍長歌的輕笑聲。

    “沈兄,抱歉抱歉,手一抖,不當心浪費了一盤好花生。這家望月軒的花生不錯,沈兄若是不介意,可以同我一起嚐嚐。”

    聽著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霍長歌笑語間無半分歉意,反倒是心疼那半盤花生,一向來暴躁的沈昌盛卻沒了脾氣,笑著衝霍長歌道。

    “長歌,你等我。”

    他說完也不和夥計置氣了,抬腳就往望月軒裏跑,噠噠的上了二樓,被周正迎了進去。

    霍長歌已經坐回了桌邊,他抬頭望著豪爽衝進雅間的沈昌盛,隻覺得恍如隔世。

    這是他最好的兄弟,兩家有些微末的親緣,卻出了五服。

    上輩子卻是沈昌盛幫他最多,否則霍家分崩離析,他爹娘溘然長逝之時,他連厚葬的錢都籌措不了。

    隻可惜,這最好的兄弟最後也被奸人所害,他卻救不了他。

    霍長歌想著想著,眼睛有些紅。

    可沈昌盛並不知道這些,望著一桌子的酒菜一屁股坐在了霍長歌身邊,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頤,一邊還道。

    “霍長歌你這小兔崽子,你在上麵好吃好喝,我卻在下麵餓著肚子等號,還被你倒了一頭的花生,看小爺吃不窮你。”

    他這樣說著,就衝著垂手站在門邊的周正喝道。

    “你去叫夥計上來,小爺要加菜。”

    沈昌盛正說著,轉頭就看見霍長歌一雙眼睛氤氳著霧氣,紅紅的像隻受了委屈的兔子,立刻放下筷子跳了起來。

    “不是吧,小爺就吃你幾個菜,又不是真把你吃窮了,你哭什麽啊!什麽時候染上這娘們唧唧的毛病,再哭我揍你啊!”

    霍長歌也覺得自己太過感情用事了,現在他又重新回來了,姓沈的這猴子還是活蹦亂跳的,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他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悶了,這才平複下來,對著沈昌盛說。

    “沈猴子,怪不得你二十六了,還娶不到老婆。”

    沈昌盛聽罷,再次跳了起來,表情凶惡,卻倒不會對著霍長歌做什麽。

    “霍長歌你咒小爺我啊,小爺可是有夢中情人的!”

    說到這裏,沈昌盛已是一臉春心蕩漾。

    霍長歌自然知道沈昌盛的夢裏人是誰。

    大理寺少卿蘇正風的侄女兒蘇映雪,從小習武,喜歡舞槍弄棒,霍長歌見過那蘇小姐騎馬,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須眉,為人也很爽快,的確是沈昌盛喜歡的那種姑娘。

    隻可惜,上一世兩人終究有緣無分。

    霍長歌長歎一聲,拍了拍沈昌盛的肩膀。

    “沈兄,待你高中那日,便可十裏紅妝,娶蘇小姐過門。”

    沈昌盛聞言,整個人都像是蔫兒了一般,他趴在桌上,弱弱得說。

    “我前個兒和我娘提這事了,我娘說,蘇家門庭高,我爹是庶出一房,我雖為嫡出卻也配不上蘇氏嫡女。讓我考科舉,若是有朝一日高中,許是能……”

    這便是今日沈昌盛來這裏的緣故了。

    想沈昌盛原本本就是庶出一脈,他為嫡子雖能繼承一房,但家中嫡出叔伯不少,他們膝下嫡出也多,沈家的門楣不需要自己扛,他隻需要吃吃喝喝做個紈絝便好。

    原本,沈昌盛的日子能過的很悠閑,至少富貴無憂,可如今不同了。

    說完了這些,沈昌盛這才反應過來。

    “你不會也是來報名的?”

    今日能來這裏的大多都是為了來白鹿書院報名的,霍長歌應該不會閑的這麽無聊來沒事找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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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霍長歌微微頷首。

    卻見沈昌盛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難道你也有喜歡的姑娘了?”

    他撓撓頭,繼續自言自語。

    “不會啊,你是相府嫡次子,誰家的姑娘還看不上你?難道你要尚公主?”

    霍長歌甩給沈昌盛一個白眼。

    “我朝曆律,尚公主者不可入仕。”

    他閑的嗎?

    沈昌盛不明所以。

    “那你好好的紈絝不當,跑出來吃這個苦?”

    霍長歌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我閑的。”

    沈昌盛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霍長歌,半晌才湊近了問道。

    “你認真的。”

    瞧著霍長歌點頭,沈昌盛這才哈哈大笑起來,拍著霍長歌的肩膀。

    “我們兄弟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道!”

    霍長歌快要被他拍散了,擋開了沈昌盛的熊掌,沒好氣的說。

    “你先考上了再說吧。”

    他說著,拿上了自己的號碼牌,起身走出了雅間。

    方走出了雅間,就有夥計迎了上來,靜等著吩咐。

    霍長歌吩咐夥計。

    “白玉蹄花、鮮筍煨火腿、麻辣牛肉加上糖醋鯉魚,並兩道鮮蔬送進去,裏麵那位爺好好伺候著。”

    隨後,霍長歌讓周正去結了賬,轉身走出望月軒,隻見棚子下的人更多了。

    維持秩序的幾個先生喊得喉嚨都有些啞了。

    隨是二月份,然天氣晴好,到了午間頭頂著一輪大太陽,料峭春寒被曬化了,穿著襖子的人反倒悶出了一後背的汗。

    霍長歌見了,便讓周正去買了十幾碗綠豆湯,讓這些先生們解解渴。

    而他也因為隻帶了這一個小廝,便在邊上臨時搭出來專給生源休息的棚子裏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

    因報名處就在不遠處,雖然前麵擠滿了人,可從邊上正好能夠看得清清楚楚,霍長歌就坐在棚子裏,靜靜得看人報名。

    忽然,一個人讓霍長歌在意起來。

    其實,那個人站在人群中極為紮眼,隻因那人是抱著一個袋子過來的,當交報名費的時候,那人懷裏的袋子一抖,成千上百的銅錢叮叮當當鋪在桌子上。

    不過讓霍長歌在意的並非是此人如此貧窮,而是這個人竟是數年後的狀元樓千裏。

    此時此刻,這個高瘦的男人對著坐在那裏的先生微微露出一絲赧色。

    先生也並沒有說什麽,隻是找了幾個數桌子上的銅錢。

    大約一刻鍾之後,先生皺了皺眉對著樓千裏說道。

    “還差300枚銅錢。”

    樓千裏一愣,隨即臉上羞得通紅。

    他摸遍了渾身上下,也就找出了十幾枚銅錢,卻再也沒有了。

    他眼裏露出懇求之色。

    “先生,行行好吧,我遠赴千裏而來,路上遇到了盜賊,偷了我的束脩,我……”

    他說到這裏,大約是感到了周圍投射而來的鄙夷目光,接下來的話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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