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你買下了？”才聽了個頭穆姝就有些著急，“大哥你莫不是買了奴隸了？”

    “大公子！你千萬別是見那奴隸可憐就心軟的買下來了！”紅袖也不由地慌道，“給了銀錢事小，買了奴隸那便是大事了！如今家裏捉襟見肘，哪裏還養得起其他奴隸！”

    穆林氏忙跟著點頭，唯有穆清止依然笑嘻嘻地坐壁觀花。

    莫怪穆姝幾人驚慌，實在是買個奴隸太燒錢！奴隸的身價錢先不論，光是多一張嘴吃飯便要吃空他們家的米缸了！更不要說還得年年交一兩銀子的奴徭給衙門。

    家裏窮已不是缺錢二字可以形容，若非還有座祖傳的老房子遮風擋雨，他們說不準真要靠乞討度日了。

    穆清言熟知本朝律法，自然也知道自己買不起奴隸，這會兒見一家子都叫自己唬得著急上火的，他就急忙搖頭擺手地否認道：“沒有！當然沒有！那些人是私拐奴隸，我如何敢買？”

    穆清言說的是實話。

    雖然本朝買賣奴隸乃是合法的事情，但因為交易手續繁瑣，且買賣雙方都需要交納高額契稅的緣故，民間便常有私下買賣的情況發生。但既是私下交易，那些個奴隸的身契就不曾在衙門報備登冊。既沒有報備登冊，一旦奴隸出逃丟失，十有八九就找不回來了。

    但就算是這般竹籃打水的買賣，也依然有人趨之若鶩，足可見本朝稅賦之重了。

    穆姝心道，若是私賣的奴隸說不定還能善了，怕就怕大哥這個傻子一時衝動買了上籍的奴隸回來。

    幸虧沒買！

    鬆氣之餘，她又板了小臉繼續審道：“大哥你繼續說！”

    邊上的穆清止偏頭憋笑：小妹這小模樣著實有趣。

    “哦……”穆清言不自覺動了動膝蓋道，“那兩個人販子原就不是什麽好人！我見他們用車裝了好些年紀尚小的男女娃娃，雖然各個蓬頭垢麵的看不清模樣，但瞧著他們的衣著和手腳都不像是窮苦人家出來的孩子。正巧前陣子衙門裏來了好些找尋丟失孩童的案子，於是我便疑是那幾個人販子做的案……”

    說到這裏，穆清言不自覺紅了臉，頗有些羞於啟齒的模樣。

    穆姝幾人巴巴地等了半響，也不見穆清言繼續。

    “大哥怎的不說了？”忍笑許久的穆清止終於忍不住撫掌笑道，“莫不是大哥不見不平拔刀相助，硬是從那起子拍花子手裏救下了那車幼童，結果最後發現自己錯怪了那幾個拐子？”

    “二公子說什麽呀！”扶凳子的紅袖也忍不住笑道，“大公子一個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哪裏就打得過那起子拍花子了？照奴說呀，定是大公子花了銀錢雇了人幫忙了！”

    “我的兒，是這樣嗎？”穆林氏隻覺怪可怕的，當即就用了擔憂的眼神看著穆清言道，“別是叫那些個惡人傷了才好啊！”

    “不——不曾傷到……”穆清言羞愧難當地磕絆道，“那會兒我才起了念頭就叫地埂絆倒了，沒得驚了那幾個人販子，反倒壞了義士的埋伏了……”

    “於是——”穆姝大概也猜到了後續，“大哥覺得壞了人家的好事心裏過意不去所以將所有俸銀都贈送給他們權作賠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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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給了——”穆清言一臉“姝兒你果然懂我”的神情道，“但他們不肯收，又退還給我了！”

    “……”

    穆姝覺得有些無力，合著說了半天，還沒說清楚俸銀到底便宜了誰。

    “所以！”不耐煩的穆姝用戒尺使勁兒拍了拍凳沿，又加重了語音問道，“大哥你到底將俸銀都給了誰了？”

    “哎呦我的兒，輕點兒！”穆林氏聽得那戒尺啪啪作響的怪嚇人的，就不由得滿麵心疼地上前摸穆姝的小手勸道，“仔細傷了自個兒的手！你要敲，就讓紅袖幫你敲！”

    說著她又一疊聲的叫紅袖接手。

    紅袖不比穆姝年幼，那手勁兒自然是大得多了，待熟門熟路地接了戒尺後，她就用力連抽了幾下牆麵，那聲響大得連隔壁人家都嚇了一跳，不知道的路人聽見了還以為他們家房梁塌了。

    不消說，明兒鄰裏間酒足飯飽之後就又有八卦可說了。

    “……紅袖，下回你敲地下吧！”穆林氏雖然及時捂住了耳朵，但還是叫響聲震得有些心慌。

    “噯，照奴說啊，下回，咱還是不要用這戒尺了吧？”紅袖小心勸道，“姑娘這樣子已經夠嚴厲了，沒了戒尺也沒啥的。”

    “娘，紅袖，你們先不要打岔，這事兒回頭我們再議！”穆姝盯上誰就是誰，這會兒還沒審完穆清言呢，是以她馬上又瞪大眼看著看穆清言道，“大哥你快說重點，你到底是把俸銀都給誰了？”

    破席子硌得人膝蓋疼，穆清言努力挺直了背道：“俸銀……都給那些個被拐的孩子了……”

    “……大哥，你不是說那車孩子看著都是不是窮苦人家出來的嗎？”穆姝已經有些抓狂了，“那你做什麽又送人家銀子？”

    “看著不像……不代表就不是啊……”穆清言囁嚅道，“他們揪著我的衣擺哭得好生可憐，一個說自己餓壞了，一個說自己受傷了渾身難受，還有個哭嚎著家裏爹娘都病了，這會兒他賣不成身就沒銀錢給爹娘治病了……他們都那樣小，比姝兒大不了多少，總不可能說謊框我的銀子吧？所以我就將俸銀都分給他們了……”

    穆姝一臉不信地瞪大眼，而邊上的紅袖也跟著捂額，唯有穆林氏半信半疑，因她一向拿不定主意，所以她下意識轉頭去看穆清止。

    穆清止早已笑翻了，他抖著手指了穆清言笑了好半天，這才上氣不接下氣地開口道：“大——大哥你被蒙了！哈哈哈——還賣不成身哈哈哈——前兒街坊間才說有夥乞兒專門扮作被拐的可憐孩子坑善心人，想來你定是沒聽進耳去！才有人被騙了錢，你就上趕著送錢給他們了！”

    “哪裏就那麽多騙子了？”穆清言對自家二弟這樣見人就疑的性子十分不讚同，這會兒聽得他宣稱自己遇見的是團夥騙子，他便據理力爭道，“他們又不知道我會從那條路上過，也不知道我有意出手幫忙。而且救下他們的也不是我而是那幾個義士，我隻不過是給了點銀子——”

    “大哥你早就是出名的肥鵝了！”穆姝翻了個白眼憤憤道，“如今整個洛陽誰不知你散財公子的名號？那些個騙子略費心哄你幾句，你就全信了！”

    “不是……不是這樣的……”穆清言見穆姝不信，就急道，“他們真不是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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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公子，那你可問了那些孩子姓甚名啥？家住哪裏？後來那些孩子又是誰送回去了？”紅袖見他急得都出汗了，便提醒他道，“莫不是那些個義士帶走了？”

    “……”穆清言有些傻眼，他當時隻顧著同情那些孩子，還真是沒想到問這些話。

    “大哥！”穆姝見狀又氣炸了，當即就頓腳氣道，“這都是第幾回了？上回你說路上遇見個病倒了老漢，就將自己的俸銀送給他當醫藥費；上上回你說撞見個姑娘賣身葬父，一時不忍就將俸銀送給了人家；再上上上回，你又說碰見個趕考的書生叫偷兒偷去了盤纏，就又仗義資助了人家……但你仔細想想，你見過長成豬肉榮那樣敞衣帶刀的書生嗎？你聽說過哪家人葬父要花幾百兩銀子的嗎？就前天紅袖還看見那姑娘一身素縞的跪在路邊賣身呢！還有那據說病得走不動無人奉養的老漢，隔壁張嬸兒一聽就搖頭，說那老漢就是個好吃懶做的酒鬼兼賭鬼，那回輕輕鬆鬆坑了筆銀子品出了滋味兒，現今就天天兒去各處路口誆騙過路的生人呢！”

    “可是……可是……”穆清言弱弱道，“這回碰上的真不像是騙子！那幾個義士端眉正目的，一看便是一身正氣——”

    “大哥你看人幾時準過？”穆姝撇嘴道，“這次我才不信你說的呢！”

    “姝兒……”穆清言大為委屈，連著肩膀也有些垮下去了，看著著實有些可憐。

    穆姝揚起腦袋地冷哼一聲，仿佛不肯原諒他。

    “娘……二弟……”穆清言巴巴地去看其他人道，“姝兒不信，你們也不信嗎？這回遇上的真不是騙子！天底下可憐人那麽多，要是我們因為過去偶然遇上的一兩個騙子就將所有落難人都一竿子打盡了，萬一真有急需救助的人可怎麽辦？”

    “咳咳咳，大哥呀，那些落難人確實可憐啊！”穆清止語重深長道，“但是上有佛祖下有縣官的，你隨隨便便丟給其中一個都行啊！再者世人從來都是救急不救窮，你就算真要施舍銀子，隨隨便便給一兩半兩的就夠了啊！像你這樣傾囊全送的就不叫救急了啊！然後你再看看咱們家！小妹愁得少年老成，天天抱著爹的算盤算賬，哪裏還像個活潑好玩的小姑娘了？真的是一點都不可愛了——”

    “二哥！”被點名的穆姝不高興了，“我哪裏不可愛了？”

    “咳咳咳——再看看娘！”穆清止佯裝沒聽見地繼續道，“咱娘心疼燈油錢，老是出來借月光縫補衣衫，這樣下去遲早要瞎。我猜她袖子裏現在就藏了針線，就怕我們知道了說她呢！”

    冷不丁被說破了實情的穆林氏頗有些驚慌地藏了手，待瞧見三個兒女都用了不甚讚同的責備眼神看自己，她便語無倫次地辯解道：“誰讓燈油那樣的貴……一斤要三錢銀子呢……”

    “娘！”穆姝磨著牙陰涔涔道，“我都說多少回了，縫衣裳要點燈的！”

    “娘……都是為兒的不爭氣……”穆清言則是滿目愧疚地說道，“叫你受苦了！”

    “……我知道錯了……”穆林氏哪裏受得住他們這樣一硬一軟地磨，當即就反省道，“我白天再縫，白天縫！”

    穆林氏既認了錯，穆姝自然就揭過此事不再提。但穆清言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哥切開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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