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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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洛斯大陸的冬天,從不缺少那刺骨的寒風。尤其是山林間的野風,厚厚的毛皮大衣也阻擋不住這種寒冷。

    古妮薇爾緊了緊自己的衣領,期望這樣能避免更多寒風鑽進衣服裏麵,可劣質的皮襖製作工藝並不那麽好,衣領很快倔強的再次敞開到一邊,讓她煩躁的再次重複合攏衣領的動作。

    她回頭望了眼簡易雪橇上的傷者,再三確認傷者的肢體都包裹在禦寒布料之下,眼中的悲切怎麽也掩蓋不住,隻能倔強回頭,不讓同行隊友看到她眼睛中逐漸充盈的淚水。

    負責拉動雪橇的男人擁有一臉濃密棕色胡須,風雪在胡須上凝結,幾乎看不清他的年齡,也擋住了他的表情。連續數個小時拖動雪橇,讓他體力幾乎見底。可一行人中又有誰不是咬牙堅持著繼續前行。

    林間小路並不平穩,一顆凸起的岩石卡住了雪橇其中一塊雪橇板。拉動雪橇的男人猛地摔倒在地,緩了好一會兒才從地麵泥雪中抬起頭。

    同行者趕忙上前扶起他,在幫助下才重新站穩。可是他卻猛地推開那個剛扶他起身的年輕男人,動作粗魯而暴躁。

    被推開的年輕男子默不作聲的退開,並沒有說什麽,甚至臉上掛滿了愧疚,可惜連續幾天的山林逃竄讓他臉上都是肮髒的灰塵和泥雪,旁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沒人在意他的表情。

    因為此時躺在擔架上的人,是因他而負傷的,隊伍裏所有人都對他之前菜鳥一般的行為抱有不滿。

    “漢森,讓我拖一會兒雪橇吧。”年輕男人對拉雪橇的男人小聲說了一句。

    漢森並未搭理年輕男人說了什麽,繼續邁動疲勞的雙腿,拖著雪橇前行。

    隊伍中其他人也沒搭理年輕男子,最後隻有古妮薇爾推了把年輕男人,催促他追上前行的隊伍。

    可年輕男人卻有些自暴自棄,他一拳錘在身旁樹幹上。樹幹吱呀作響,在寂靜的山林中格外刺耳,緊接著樹梢上的積雪鋪天蓋地直接砸在年輕男人的頭上。

    前行的隊伍再次停下,除了躺在雪橇上的傷者和壓在雪堆下的年輕男人外,剩下四人都抽出隨身武器,盡量壓低身形警戒著四周。山林中任何聲響都有可能引來本就莫名暴躁的動物們,更何況這片山脈之中還有數不清的魔法生物。

    過了好一會兒,見並沒有野生動物被聲音吸引過來,眾人才鬆了口氣。但漢森卻衝身邊的隊友狠狠甩了下頭。

    年輕男人好不容易從落在身上的積雪中爬起,可還沒等站穩,臉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直接被揍翻在地。他還沒等痛呼出聲,嘴巴直接被一隻大手捂住,腰間的鐵劍也被襲擊者隨手抽走扔到一邊。

    “夠了!伯尼,給我住手!”古妮薇爾一把推開還想揍年輕男人的伯尼,可名為伯尼的男人體型太過雄壯,格尼薇兒的力量並不足矣推走他,但至少製止了伯尼繼續對年輕男人施暴。

    “盡快趕路到獵人小屋才是正事兒,內訌對救治團長毫無幫助。”

    漢森惡狠狠地目光掃過倒在地上的年輕男人,道:“小伯傑,如果你再胡亂弄出異響,引動野生動物和魔法生物的騷亂,老子就親手砍了你的四肢,讓你這輩子都躺在床上,連個牧羊人都做不成。”

    名為伯傑的年輕男人強忍疼痛爬起身,嘴角淌出的血很快就凍結在許久未刮的胡須上。可他卻再也不敢做任何多餘的事,隻是撿起被扔到一邊的鐵劍,默默跟隨在隊伍最後麵。

    古妮薇爾搖了搖頭,對這個新人徹底失望,也對戰友團不得不降低招納人手標準感到無奈。近幾年連續折損人員,讓戰友團陷入人手不足的境地,他們甚至得接納伯傑這種,在鎮子裏跟隨騎士學徒偷學過幾天劍術的人,隻會胡亂揮舞鐵劍的伯傑隻是個牧羊人的孩子,甚至連個正八經的戰士都稱不上。

    拋開腦袋裏的雜緒,古妮薇爾再次走到隊伍最前方,她的職責是按照漢森的指引探查前麵的道路,防止再次被野生動物或者別的什麽生物襲擊。

    與隊伍裏其他成員不同,冬日積雪並不能對她的腳步造成什麽影響,這是源自她血脈中庫蘭族那一部分的祝福。山林就是庫蘭族的生存之所,雖然在現在這個年代庫蘭族幾乎被同化,大部分人都搬到城鎮中生活,但這種本能一樣的生存方式還遺留在血脈傳承中,近似於傳說中的魔法力量一樣,一代代流傳。

    前路越發清晰,這是一代代山林獵人走出來的林間小路,越是接近獵人的小屋,越是明顯。

    可古妮薇爾卻覺得周圍環境越來越古怪,道路上甚至出現了本不該存在的腳印痕跡。她警覺地對身後不遠的小隊發出信號,提醒隊友前麵有異常。待戰友團的隊友們停在原地警戒之後,隻身向前查探。

    她矯捷的攀上樹枝,像輕盈的精靈般在樹枝上跳躍,直至那間木屋映入眼眸。山林中的獵人小屋被別人占領了。

    這個季節不應該有獵人會深入山林這個位置狩獵,更何況半個月前整片泰坦山脈那駭人的地震,讓領主直接頒布了禁獵命令。領主的命令可以說是絕對的,當地獵人根本不可能冒著被鐵帽子抓進牢裏的風險進山狩獵。

    在戰友團接到領主委托進山調查前,鐵帽子們已經清點過,境內所有獵戶都安分得待在家裏。所以古妮薇爾腦袋裏隻得出一個結論,占領了這座木屋的人,可能是流竄的逃犯,或者野傭兵之類的人。

    蹲在樹枝間的她能清楚地將整個獵人小屋和周邊宿營地納入眼簾,雖然說是獵人小屋,但這片宿營地建築並不算小,按照漢森的信息,這裏算得上是周邊山區最大的獵人營地了,至少可以容納十人在此住宿休息。經過一代代獵人不停使用和修繕,已經可以說是個很不錯的房屋。

    此時古妮薇爾的目光緊鎖在煙囪上,可以清晰地看到煙囪中冒出一股股黑煙,順著山林間的野風,在她鼻尖開始充盈煙火氣息。

    她掃過房子周圍的腳印,痕跡明顯,大小一致,說明這些腳印屬於同一個人。仔細觀察過後,她確定隻有一個成年男人的活動痕跡。

    小心從樹上躍下,輕盈的動作近乎毫無聲息。同時抽出一直背在身後的長弓,一支箭矢搭載弓上,做好萬全準備後,小心翼翼的接近木屋。

    她翻過圍欄,盡量壓低身形摸到木屋角落,仔細傾聽屋內的聲響。刮擦鐵器的聲音清晰而透徹,她警覺地握將弓箭放在一旁,抽出腰間的短刀。她不能確定屋內人是否是在打磨自己的武器,她必須做好近身格鬥的準備,隻有短刀才是此時最好的選擇。可不知為何,聽到這種聲音後,總讓她想起家中媽媽做美味燉菜的樣子。

    再次觀察了下地麵的腳印,這是她的習慣性行為,在山林中腳印可以暴露出很多信息,而讀取這些信息就是她的能力之一,也是身為庫蘭族後裔的必備技能。

    地麵上的腳印並不如她之前在樹上看到,在積雪上腳印痕跡內有規則的圖案分布其中,正好呈左右腳對稱的樣式。古妮薇爾印象中常人穿著的鞋子留下的痕跡並不是這個樣子,即便貴族腳下昂貴的皮鞋,鞋底也如普通人的鞋底一樣,隻會留下一個平麵鞋印。

    這讓她很是疑惑,難道是不為人知的少數民族服飾麽?

    但這並不影響她對屋內人的體型做出判斷。鞋印不算深,說明留下鞋印的人不算很重,力量上肯定不會超出普通人太多。腳步之間雖然顯得很規律,但步伐之間並沒有經過長時間鍛煉後留下的那種均勻感,和走步時下意識控製步伐力度的痕跡。腳印後有少量積雪揚起的痕跡,說明走路時重心從腳掌轉移到腳趾,沒有著甲行走的習慣。

    她判斷屋裏的人幾乎不會打鬥,或者說打鬥能力很差才對。

    得出結論的古妮薇爾略微放鬆緊張的神經,即便屋內的人會對戰友團抱有惡意,也不可能反抗得了他們的戰鬥力。如果真的是野傭兵或者逃犯,興許還能輕鬆抓住,帶回鎮子從鐵帽子手中換點賞金。

    正在她思考著這些的時候,屋內鐵器刮擦的聲音消失了,這讓她神經再次繃緊,以為被屋內人發現了蹤跡。

    可沒一會兒,屋內響起吹氣聲,和稀溜溜喝湯的聲響。那份寧可挨燙也不放過入口食物,一邊嗬氣降溫一邊咀嚼的畫麵浮現在她腦海中。

    古妮薇爾這才想明白,搞了半天,屋裏的人之前是在做食物,鐵器摩擦的聲音是烹飪時鍋鏟間的碰撞。

    她摸到木屋門前,屋內火光從門縫中透露出來,也映照出正在拚命往嘴裏塞食物那個人的身影。

    灰色和白色相間的厚實大衣,是她從沒見過的服裝圖案樣式,與她身上的毛皮製衣服相比,明顯是經過精心設計裁剪的,整齊而整潔。

    男人腳下那雙深棕色的鞋子也相當特別,整個腳腕都包裹在鞋子裏,褲腳也塞在鞋內,看著就知道禦寒能力極強。

    屋內沒有發現大型武器,甚至普通的長短劍都沒有,男人手上隻有一把漆黑短匕首可以勉強稱得上是武器,但明顯那把短匕首此時正擔任餐刀的重任,在一枚土豆上切著,很難讓人當成致命武器來看。

    男人吃飯的姿勢很特別,兩根木棍在他手上靈巧的夾起切下的小塊土豆,在嘴邊吹了兩口就迫不及待的塞進嘴裏,伴隨著“嗬哧嗬哧”的聲音咀嚼下咽。雖然吃的有些狼狽,但比古妮薇爾印象中身邊的男人們吃相要好太多了。

    火光映照下,依稀可以看清男人的側容,整潔到沒有一點胡須,皮膚瑩潤沒有風霜吹打的痕跡,就像那些養尊處優的貴族一樣。剛想到這兒,古妮薇爾很快就否定了剛才的想法,貴族們的臉是塗抹了相當多的粉末,才顯得好看光滑,而屋內男人明顯自然膚色就是這樣,可以說是比貴族們要好很多倍。他的五官長相與她印象中各個種族都對不上號,尤其是那雙細長的小眼睛更是少見,男人眼中透露出的滿足感,讓古妮薇爾都有點想嚐嚐他做出的食物究竟什麽味道。

    他拿著古怪木棍餐具的手指修長白皙,毫無粗糙感,甚至一點肮髒的痕跡都看不出來。

    此時正在狼吞虎咽的男人,幾乎已經被古妮薇爾打上了“無害”的標簽,但她沒有冒失的闖進去。冬日深山老林裏,還能有人如此幹淨整潔,本就是件幾乎不可能發生的詭異事兒,更何況那人長相很是怪異,她現在隻想回去和戰友團內經驗豐富的漢森商量下對策。

    想到這裏,她趕忙收起武器,悄悄地摸出這片營地。可她卻沒注意到,當她轉身離開獵人小屋時,屋內男人瞅了一眼小屋的門,眼角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似乎是在微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