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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灃一揖,清聲問:“可是洵因真人?我家餘寧真人讓我在此處等候真人,已有許久。”

    嶽霓搖搖頭:“不是。我是嶽霓。”

    卓灃偏頭一愣:“是嗎?那我繼續等也不對,我家真人說了,洵因真人便是嶽霓。真人,我可已等了許久了。”

    嶽霓淡淡看他一眼,挪開目光。

    “我已等了你近百年,你不過等我半日光景罷了。”

    卓灃撓了撓頭:“真人什麽時候等我了?”

    嶽霓道:“沒什麽。記錯了而已。你家真人找我何事?”

    卓灃皺眉努力想了又想:“這個倒不記得了。我現在回去問真人!”話音落,人已沒影了,他速度極快,一如從前,嶽霓還想和他說上幾句,卻又頓足。

    等嶽霓到卓漆洞府,已經殘月西斜了。

    卓漆石桌上冷酒已涼,還在時不時的喝掉一杯:“師姐怎麽才來?卓灃等了你小半夜,出去尋了你四次,說是找不到。”

    嶽霓隨手拿起一個杯子,喝了一口,就被嗆住了:“尋我做什麽?我與你他初次相見,又有什麽可尋?”

    似乎是被天邊月色所引,嶽霓抬頭看了許久,又笑問:“那你呢?已經這個時辰了,一個人坐在這裏,喝什麽悶酒?”見卓漆隻是不語,又道,“他能回來,是你的功勞。我見他不見,又有什麽重要。他總歸已經是另一個人。”

    兩人說到這裏,似乎又沒什麽話可說了,殘酒飲盡,嶽霓搖搖晃晃回了自己洞府,卓漆卻借著酒勁,使喚阿迷和卓灃四處尋了個遍,竟然找出來十餘隻茶杯。

    阿迷道:“主人,你順走真君這些杯子又能做什麽?”

    雖是果酒,可卓漆從黃昏時分一直到此刻,一杯一杯,沒有一時停下來,這時酒意上頭,找了件衣裳將杯子裹在一處,竟然乒乒乓乓全給砸了。

    “不過就是十幾隻杯子,他拿回去做什麽?”

    卓灃缺了一魂,性子直硬:“人家的杯子都是成套的,你取走一隻,叫人家缺了,還怎麽用?”

    卓漆昏頭昏腦:“說的也是,我現在就去還他。叫他好好的粘起來,再拿去送給別的小徒弟,如何?”

    阿迷捂臉,不想再理她了。

    “主人,你喝醉了酒真是沒誰了。卓灃,你別理她,越理她越勁兒。”

    卓漆掐了個訣,片刻到了一劍天大殿外,自從她這次回山,大殿中多半是燈火通明。今夜也不例外,謝邀聽到動靜,出門一看,隻看見一地殘渣裹著一件紫色衣裳,不由皺眉。

    大白笑道:“真君不去看看?那丫頭脾氣越來越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平時慣的太狠了,叫她越來越孩子心性,橫衝直撞連真君都敢惹。”

    謝邀將一地狼藉收了,才道:“是慣的太狠了。”

    天地間巨浪聲恍如洪鍾,一直到夔牛終於衝破了靈氣本源所成的封印,卓漆也沒再和謝邀見一見。

    卓漆竟然喝醉了。阿迷搖頭歎氣,覺得主人太不爭氣,剛想催動靈氣讓主人清醒清醒,突然頓住了。

    隱界中一切都頓住了。

    蓮池中氣息突然大盛,一道紫氣擊向卓漆識海之中,使得本來昏沉的她徹底睡了過去。

    其中一朵白色蓮花突然綻放開來,花瓣層層疊疊足有千葉花瓣,從花蕊中吐出了一個白嫩的小娃娃,一旦落地便暴漲出來,幾息之間就變成了個兩歲孩童的模樣。

    她在水中站起身,一手捏住了另一朵粉色蓮花,將即將盛放的蓮花握在小兒拳中,捏成了粉碎,滴落了滿地紅香。她把這花瓣吞進肚中,很快就長了數歲,用荷葉裁成一身綠色衣裳,從隱界蓮池中消失中。

    清晨,卓漆醒來,恍惚覺得頭重腳輕,渾身疲軟的厲害,阿迷也和她主人一樣,昏昏糊糊的,等在隱界裏逡巡了一圈,才大叫起來。

    “主人,不好了,不好了蓮池不見了!”

    卓漆進了隱界,果然發現在倉木鼎中的蓮池,竟然不翼而飛了。

    “這怎麽回事?”隱界中的一切她都有所感應,怎麽會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都不知道?阿迷說不明白,連倉木鼎和蒼豹都渾然不知。倉木鼎支支吾吾,最後才道:

    “小卓主人,依我看,你這蓮池本來就不屬於修真界。她不過和我一樣,借用了你的地方,她走之前給你留下了一道保命禁製,既然找不到,就算了吧”

    卓漆剛要答,就聽見外界風雷之聲大作,阿迷捂住耳朵大叫:“這是打雷了?要下多大的雨啊主人!”

    卓漆一閃身出了隱界,遙望天邊水色:“不是打雷,是驚濤之聲。靈鏡州位於修真界正中,與海外八洲以巨海分割,當年劍尊璞石遠道以將息重劍將天獸鎮在海中,用本源靈氣形成靈鎖,將天獸鎖住,使其沉睡。如今,是天獸出世,掀起了四海巨浪。你聽見的,不是風雷之聲,是水聲。”

    阿迷來不及驚歎,卓漆已經驅動星羅棋盤,一路接了嶽霓等人,化作一道玄光,離玄山而去。

    天獸出世,魔族已等待許久,傾巢而出。

    天邊水色十天十夜都不曾散去,傾瀉而下的海水成了暴雨、洪水

    謝邀周身浴血,一身青衣已看不出本來麵貌,靈氣早已用盡,他一手提劍,另一手拽著筋疲力竭的大白,在人群中麻木的砍殺。

    風雷之聲不斷,魔族從不肯退,隻有源源不斷撲上來的魔族,連未成年未成形的魔族都堆了上來。

    謝邀也未曾後退半步,靈氣恢複一絲,便使出一個威力最大的風雷訣斬殺一片。這一處已經一片焦糊之氣。而他身後,黎陽真君、慶陽真君並四大正宗另三位宗主正在全力修補裂紅原裂隙。

    雷聲突然頓住,繼而是一聲巨響,天邊有無數清光湧過,原本灰沉的天色亮了起來,閃電鋪滿了天際。謝邀手中沉均劍不斷撼動,繼而是大白手中的搖清,雲河真君留下的承影劍,所有劍氣都漲了起來!

    大白跪倒在地,勉力控住晃動的搖清劍:“真君,是將息重劍天劍的劍氣被引了出來,往海的方向去了。”

    “真君,小卓丫頭成功了!”

    仿佛隻是下了一場十餘天的暴雨,天劍出世之後,一切很快就平息下來。黎陽真君舍了元嬰,以一身修為將魔隙封印重新補好。慶陽真君發了狂一樣衝出來,將被困在裂紅原外的魔族斬殺一地,儼然修羅一般。

    姽寧真君與三位宗主親自去了海邊,卻一無所獲。

    謝邀不肯前去,姽寧真君尋到深海,連海魅一族都驚動了,如此尋了三天三夜,竟然沒有尋到一人的屍骨。

    大白現出原形先回山,將弟子們都重新安撫,這一戰,不止玄山,靈鏡州正宗,乃至人族都是損傷慘重。

    謝邀勉力落在山門外,一步一步走上石階。

    第一次見到卓漆,她板著小臉,似乎和許多人一樣,充滿了雀躍或者緊張,可眼神裏卻流露出些漫不經心。

    第一眼,他就知道,她不是他等的果果丫頭。

    大白突然到了山門處,雙手捧著一盞燈。

    謝邀頓住。

    “真君小卓丫頭的本命燈”

    或許是幻覺,或許是本命燈壞了?謝邀沉聲問:“他們的呢?”

    大白搖搖頭。

    謝邀轉身就走,本來靈氣耗盡的人,不過一瞬,就消失在了山道上。

    大白捧著燈,望著本命燈中燭火,喃喃道:“天劍劍氣穿體而過,小卓丫頭又是執劍人,怎麽會可已經三天了,她要是沒事,又去了哪裏?”

    謝邀一路南行,途中正遇見姽寧真君和三位宗主。

    慶陽真君見他如此行跡,忙將人攔住:“你靈氣耗盡,若不及時閉關修養”

    謝邀打斷他:“小卓的本命燈還亮著。”

    慶陽真君一愣,見他神色憔悴,一歎問道:“那燈呢?”

    謝邀搖搖頭:“我沒有拿。”

    姽寧真君與慶陽真君對視一眼,剛想說什麽,謝邀已化作一道遁光,往南去了。

    姽寧真君道:“餘寧真人是執劍人,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劍氣損傷,又怎麽會?”

    慶陽真君道:“不錯。即便她是隱仙一族的後人,可她修為不過金丹說來可恨,若非魔族以人心生魔開啟魔氣大陣,天獸夔牛也不會這麽早就出來!若是再過些時日,這丫頭能成功結嬰,或許真能成為天劍之主也不一定。”

    “隱仙一族能動用天劍,也不過是我等的猜想罷了。”姽寧真君微歎口氣,“可惜,連靈狐族族長也”

    無關之人,或喟歎或感傷或哀歎,又有誰心痛如摧?

    謝邀靈氣全失,幾人又急忙前往海邊,唯恐他又出事,恰逢一個男子將靈狐族族長有狐皎從水中抱了出來。

    慶陽真君見他周身氣息大盛,竟然看不出什麽修為,急忙行了個禮:“不知尊駕何人?這位乃是靈狐族族長有狐皎”

    “皎皎?那小卓呢?”

    慶陽真君不知就裏,被他幽深眼神一看,竟然毫無防備的說了真話:“餘寧真人大約也已經殉道了。隻是她師尊靜淵真君如何也不信,說她本命燈尚且旺盛,去尋她了。”

    男子微微頷首,從指間逼出一滴金色血滴,引入何皎予眉心之中,又將人交給姽寧真君:“照看好她。”說完,取出一舊物,引出它主人卓漆的氣息,竟憑空畫出一道金符,引出一道金光,直指海天交接之地。此人衣裳浮動,已然朝那方向去了。

    姽寧真君抱著何皎予,見她氣息全無,但那精血入體之後,麵容恢複妍色,與生前無異。

    “這金色血滴,莫非是神龍精血?可神龍乃是上界生靈,怎麽會到了修真界?餘寧真人和靈狐族族長,何時又和神龍有了如此交情?竟然用神龍精血,為她保存屍身。”

    慶陽真君冷冷一笑:“是。連天獸夔牛都能出現在修真界,神龍又為何不能來?”

    那人尋金光所指而去,一路金芒踏碎。可幾人又等了一天一夜,仍舊不見男子歸來。

    幾位宗主不能再久待,隻好帶著何皎予的屍身先行回去。

    男子循著金光入了深海,便見到一身青衣,正與一頭海獸纏鬥的靜淵。男子隨手一動,海水化作銀珠將海獸滅殺。

    “順著金光過去,就能尋到她了。”

    謝邀問:“你是何人?與小卓有何關係?”

    男子道:“本君在你修真界宿留數千年,卻受了她恩惠才得以醒來。此次便算我還了她在此界的情分。你若為她少些煩憂,我的行跡,不如不說。”

    謝邀猜到他必定是上界之人,再聯想到天獸夔牛的來曆,心中紛湧,憤懣難言。

    “好!隻是她的性情,我不說,她也能猜到了。”

    男子似乎有些為難:“那我也沒有辦法。這上界的恩怨,總歸是上界之人才能解決。她麽,若是將來有機會上界,再自己去找那些仇人吧!”

    “還有我有一尊寶鼎,落在她隱界之中。”

    “可是倉木鼎?”

    男子頷首:“不錯。那鼎她留在手中也無用,可要我拿走,卻有些不舍。既然小倉已經認她為主,便留給她吧!這是本君精血,你哄她服下,那倉木鼎她便能用了。隻是,盡量不用,若用時,要用她自身精血才可開啟。”

    男子本來神色冷淡,說起這些瑣事,又多了幾分煙火氣,絮絮叨叨交待了足有小半個時辰,最後又問起大熊:“那大熊如今廚藝如何?”

    靜淵道:“大熊天資有限,壽元已盡。”

    男子一歎:“那豈不是沒人做飯給她吃?你呢?你如此喜歡他,倒不如,你去學學庖廚?”

    謝邀立在原地,簡直無言以對。

    海底有一處天然陣法,謝邀不敢硬破,在外等了半天,也修養了半年多,某一日突然陣法破開,卓漆一身清光,破陣而出。

    二人四目相對,卓漆問:

    “你在?”

    謝邀淡淡一笑:“此處靈氣雖盛,畢竟是在別處。回玄山吧!”

    卓漆回身望了望,一個小娃娃隨之消失。

    “好。回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