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商帝誅巫祝於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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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季曆在殷商之中,隻呆了三天。
這三天的時間,他沒有去拜訪殷商的重臣,也沒有去拜訪各位帝子,他隻是在沬邑之中走街串巷。
夏後氏之時,剛剛經曆水患不久,萬民都開始安居耕作,物產不豐。但是商代夏之後,情形又有所變化了。
最初之時,商人也和此時的周人一樣,善於耕作,在立國之初,成湯曾派亳人幫助葛人種地。亳地,商之初都也。
後來,充足的糧食,將很多商人的精力,都可以釋放到其他地方去了,各種工匠開始誕生,很多精美的器物漸漸被他們造出。
當然,起初之時,工匠都由商帝派遣官吏集中管理,很少流傳外界。後來各種技藝傳遍,從武丁開始,便不禁這些東西了。
然後,都邑之中充斥著各種小商小販,也出現了許多牽著牛車和乘船從事長途販運的商賈。販賣之事,一般隻有商人在做,因此販賣之人,世間以商人稱之。
沬邑之中,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以及精巧美麗的器物,青銅器、瓷器、白陶、玉石、布帛等,這些東西顯示出來的技藝,讓姬季曆歎為觀止。
他們姬周居於西北邊陲之地,除下耕作畜牧以外,也頂多就是做一些日常必須用的器物,能用就行,哪裏還有時間求什麽精巧啊。
做的再好,也沒人有時間欣賞,也沒人去研究怎麽做好。
但是,姬季曆心中,畢竟還是有對美好器物的追求的。即便他不需要,也可以購買一些,送給自己的母親妻子與晚輩。
還好,姬季曆這次東來之前,就找人交換了許多銅貝,完全足夠他大肆采買。
說起銅貝,起初之時,從夏後氏開始,就開始使用天然貝作為購買東西的貨幣。因為天然貝不好保存,商人之中,開始有人製造銅貝。
大部分公候,都是用銅貝進行購買。
姬周雖然是小邦,可是這東西還是可以換來不少的。
最後一天,姬季曆沒有再出去采買東西,而是去往了一個名叫刑台的地方。
商帝武乙派人傳來消息,讓他臨去之前,去一趟刑台。
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
所謂刑台,即是行刑之台。
夏後氏之時,以禹王之名,有大辟(殺頭)、劓(割鼻)、宮(殘害生殖器官、破壞生殖功能)、刖(斷足)、墨等五刑。
而有商以來,刑罰隻多不少,條令分門別類,也更清楚。但是大辟之刑,依然是最重的刑罰之一。
無法如堯舜一般,以德行感化心靈;那就隻能如啟湯一樣,用刑罰毀滅肉體了。
來到刑台之後,姬季曆才從旁邊的眾人口中,知道了此時要被施以大辟之刑的人,竟然是殷商的司卜。
商有巫祝四師,司占卜之事,乃為司卜。不管在何時,司卜都是位高權重之人,沒有想到,此時竟然被壓上了刑台。
“帝命,司卜匡張,假與上帝之名,幹涉王事。其巫風不正,命帝子托,親上刑台,監此大辟之刑。”
刑台之上,那位殷商帝子,此時的臉色極為難看,雙手緊握,死死盯著這位來宣讀武乙之命的侍從官。
而這位侍從官,似乎頗為大膽,收起竹簡,還微笑對著子托說道:“帝子,請快點動手吧,陛下還在宮殿之中等著。要是帝子不願意出手,陛下便讓臣下代勞。”
子托臉色一變,他恨恨看了一眼這位侍從官,眼中殺機畢露。
侍從官搖頭一笑,他出身萬方台,又豈會在意一位帝子的威脅。莫說如今子托還不是商帝,即便是,他也隨時可以走人。
所謂萬方台,即是罪予台。武乙稱為罪予,要將罪責歸諸一身,但是他們台中之人,卻稱之萬方,若有罪責,萬方共擔。
此時的萬方台門口,有四人正站著,看向刑台方向。
“你們覺得,巫祝一脈的人,會出手嗎?”
為首那個頭紮布巾,唇下半尺黑須的老者,目光悠悠。
“應該不會吧,這麽多年,巫祝該老實的都老實了,不老實的,也幾乎被幾位大人都除去了。”
其中一個高瘦中年說道,想起幾位大人用幾十年的時間,將浩浩蕩蕩的巫祝勢力,壓得不敢抬頭,他便感覺與有榮焉。
“不可小覷巫祝,聽聞靈山遺脈之中,有人對我等已經不滿了。”一位黑衣老者,麵帶憂色。
“怕什麽?便是靈山,當年還不是被雨師大人一劍劈成了兩截,還怕他們遺脈嗎?”另外有一個白袍背劍少年,卻毫不在意。
說到雨師一劍劈開靈山之時,他整個人都在顫抖,想起雨師大人當年的風采,他就充滿了修行的動力,充滿了學劍的動力。
為首那老者喝止了白袍背劍少年:“不要胡說,當年之事,雨師大人可是親自去找過相關的幾位巫神道歉的,說是修行之時的意外。”
白袍少年連忙點頭:“對,對,就是意外,雨師大人親自去道歉了。”
話雖然這樣說,可是白袍少年想到的,卻是那位大人一劍殺去道歉的風采。
“好了,看來巫祝一脈,是不會出手了。”為首老者看了一眼刑台,繼續說道:“我們去那位周公所居的地方等他吧。”
“遵命。”
後麵三人連忙點頭,跟著他的身後而去。
······
刑台這邊,武乙之子子托,從斧手手中,一把奪過刑器,親自持著大斧,來到司卜的旁邊。
子托沒有說話,隻是眼睛之中,像是有水光。但是,他又不敢將眼淚流下來。
“暴虐無道,不敬鬼神,終罪於天。我雖不幸,將身死於此,看不到武乙的末日,但是總有人能夠看到。”
司卜大聲喊道,聲音傳遍了整個刑台附近,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帝子托,還不動手。”
侍從官暴喝一聲,催促子托動手。他沒有想到,這位司卜,這個時候,還要巫言惑眾。他就不擔心,禍及他們這一脈嗎?
聽到侍從官的聲音,子托揮起大斧,朝著司卜當頭斬下。
他的內心之中,充滿了憤怒、不甘、愧疚,以致仇恨,全部都附在這一斧之中。
大斧落下。
子托能夠看到,司卜臨終之前,看著他的眼神,讚許、期待,唯獨沒有怨恨。
子托釋然了,他的心情也慢慢恢複平靜,目光不悲不喜,看著侍從官。
“司卜已經授首,你去向我父親報信吧。”
說完之後,他便轉身離去,也沒有想過,要幫這司卜收屍。這種事情,此時的他,也確實不能想。
侍從官看著帝子托離去的背影,心中稍有動蕩:“這位帝子,似乎變了。”
“你們知道,司卜是為什麽被陛下判處大辟之刑嗎?”
“為什麽?”
“聽說陛下要再征東夷,按照以往形式,都要司卜占卜一下,看看結局是好是壞。可是沒想到,這位司卜都不占卜,就直接說‘帝不若’,要陛下如太甲先帝一樣,反省自身,祭祀上帝,否則還會有更多的災禍降臨。”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陛下這麽生氣。這位太卜,難不成還以為這是先帝庚辛之時嗎,他們巫祝想怎麽說就怎麽說,想怎麽幹就怎麽幹。”
“那是,陛下之所以要遷都來到我們沬邑,不就是因為殷邑的人,不聽陛下的,而聽巫祝的嗎?”
······
姬季曆看完這一場戲,耳邊聽著眾人的議論紛紛,朝著自己的居所而去。
商人每有戰事,都要先問卜於上帝,看看“帝若”還是“帝不若”,要是“帝若”,則這戰事必將勝利,要是“帝不若”,那這戰事就危險了,不如提前取消。
而他們所說的太甲先帝,則是商人第四位帝,成湯之孫,太丁之子。太甲剛即位時,由於少不更事,沉湎酒色。伊尹就寫了《伊訓》、《肆命》和《徂後》三篇,以示太甲,希望太甲能繼承商湯的法度,以治天下。
但太甲不聽勸導,繼續胡作非為,顛覆湯之典刑,伊尹便放之於桐。
隨後,帝太甲居桐宮三年,悔過自責,反善,於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回來之後,太甲果然改惡從善且修德,諸侯鹹歸商,百姓以寧。
伊尹嘉之,乃作《太甲訓》三篇,褒帝太甲,其死後廟號稱“太宗”。
夏後氏之時,沒有廟號之說,伊尹初建廟號之製,乃是為後世商帝建立典範,但凡有功於宗室萬民,則宗廟留其名,故稱廟號。
伊尹與成湯核定,廟號隻有兩類四種,兩類為稱祖或是稱宗,祖有大功而宗有大德;四種,則是太、高、世、中四字,創立基業為太,功高者為高,世代祭祀為世,中興者為中。
要知道,有商一代,能夠具有廟號的先帝,可是不多的。成湯至今,已有五百年,有廟號的商帝,也不過是六位。可見伊尹放太甲,確實是放出了一個明君。
姬季曆一邊思考,一邊朝著自己的居所而去。
到了門口之時,正見到從罪予台而來的四人,正對他微笑致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