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手中連成一體的兩條玉魚，眀葉陷入了回憶之中，想起了某位邋遢不羈的道士。

    那是三年前的冬天，他記得那年鱗山的風格外的冷，冰寒刺骨，讓鬼藤都凍死了不少。

    還是在這個地方，道士躺在山洞裏的幹草上，瘦的隻剩一把骨頭，神情恍惚。

    一旁，和尚喝著酒，念著一卷大光明經。

    山洞外，刀客在冷風中舞著刀光，難得沒有發瘋。

    晚上，道士在彌留之際，將一枚魚形玉墜給了他。

    “若是去中原，找一個人，不管是誰，隻要有這玉墜，幫……”

    道士的話沒說完就走了，沒說要幫的是什麽，但眀葉還是點了點頭。

    不管是把他從野狗嘴裏救下的恩情，還是這些年來的養育，道士的臨終遺囑，他覺得自己都應該答應。

    不知道幫什麽？那就幫一件事吧，眀葉這樣想著。

    想到這裏，眀葉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女子，將其抱進了山洞。

    夜半，山洞外的篝火旁，眀葉一動不動的站著，手中怪刀不斷迎風劈出。

    不快不慢，每一刀似乎都一樣，卻似乎又不一樣，森寒刀光在火光映射下，似乎多了一份血色。

    刀客曾經嘲笑過眀葉，說眀葉把他的刀法練歪了。

    可最終，刀客卻還是死在了眀葉這練歪的刀法之下，盡管當時刀客已經瘋了。

    “你是誰？”女人的聲音。

    眀葉聞言，手中怪刀瞬間收回黑袍之內，這收刀的速度，比剛才練刀快了不知多少。

    一個刀客，若是他收刀都這麽多快，那他出刀一定更快。

    轉頭，眀葉看到山洞口站著一位女子，正是他救下的那位。

    此時，這女子年輕貌美的臉上秀眉微皺，表情痛楚，手握胳膊傷口之處，那裏已經被眀葉包紮起來。

    “鬼滕處理的傷口雖然痛，但卻好的最快，你最好不要亂動。”

    眀葉說完，發現這幾句話，是他平生和陌生女人說的最多的話。

    眀葉從小到大，道士對女人緘口不言。

    和尚說女人女人是禍水，會讓人禪心不穩，六根不淨。

    刀客，對刀客來說女人是痛苦，每次發瘋時都會大喊著一個女人的名字，雲霜。

    和尚說，這是情傷……

    “多謝閣下出手相救，敢問閣下高姓大名？這裏又是何處？”

    女子已經意識到，是眼前這個黑袍少年救了她。

    “眀葉，鱗山。”眀葉的回答言簡意賅。

    “鱗山，我竟然被連雲十八寨的狗賊追到了這裏……”

    女子低聲細語著，突然對眀葉拱手，“這位少俠，小女子封月心，因被奸人打傷，無意中來到貴舍，還請見諒。”

    篝火旁，眀葉一聲不響，似乎聽不到這位封月心的話。

    “眀葉少俠，敢問你在救我之前，可曾見過我的三位同伴，兩男一女，和我同樣打扮，比我年歲稍稍大些。”

    對於眀葉的冷漠，封月心麵有不快，但為了屬下，還是再次張口。

    可眀葉依舊站在那裏，不聲不響。

    “你……啊！”

    封月心走上前，伸手想要推一推眀葉肩膀，可手剛碰上，卻仿佛碰到刺蝟一般，驚叫著連退幾步。

    “你這是什麽古怪內功！”

    感受著經脈內那猶如活物，不斷四處遊走的冰冷內力，封月心滿臉驚慌。

    什麽內力？眀葉記得道士說這叫九霄道典，要修煉體內九路竅穴，煉成後添元增壽，萬邪不侵。

    可眀葉想起道士死時才三四十歲的樣子，就覺得道士在騙他，又或是道士還沒煉成。

    他十二歲被道士傳下比功，四年來才煉成第一路陽關中的六個竅穴，按照這種速度，似乎他也會和道士一樣，見不到那煉成的日子。

    眀葉想著，人卻走到了女子身邊，揮手將其經脈內自己的內力吸走。

    他不喜歡別人碰他，這股內力，隻是一個小小的警告。

    重新坐回篝火邊，眀葉聲拿出那條從女子身上得到的玉墜。

    “這是你的？”

    “原來是你撿到了，我就說怎麽不見了。”

    封月心說著，從明葉手中將玉墜取下，“這是小時候娘親給我的，可是我娘祖傳的，幸好沒有丟。”

    “娘親……”明葉呢喃。

    對於明葉來說，不管是娘還是爹，都是個陌生的名字。

    在被道士救下之前，他在風刀集和野狗搶食，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親人是誰。

    在被道士救下之後，每日裏不是練功，便是照顧鬼藤，從不知道什麽是親情。

    道士沉默寡言，和尚嬉笑怒罵，刀客瘋瘋癲癲，都不是會照顧小孩的人。

    他能跟著這三人活下來，也是件神奇的事情。

    “明葉少俠，你能給我點吃的嗎？我已經……”

    火堆邊，封月心握著肚子，表情嬌羞。

    明葉聞言，走進山洞拿了幾塊幹糧和水，正準備交給封月心之時，卻看到這女子正站在篝火邊的三個土堆旁，好奇的上下打量。

    土堆前，插著三塊大小不一的石板，從左到右分別寫著，道士、和尚、刀客三個名字。

    “明葉少俠，這三個人的墓碑好奇怪啊，他們都沒有名字嗎？”

    封月心一邊接過明葉手中的幹糧，一邊問著，這女子看上去隻有十七八歲，可好奇心卻一點不小。

    明葉掃了眼墓碑，三塊墓碑都是他用刀削出來的，每一塊都比前一塊更平整，不是他越來越用心，而是他的刀法越來越厲害。

    見明葉不說話，封月心又問，“這道士是誰啊，他怎麽死的？”

    “救我養我的人，老死的。”

    明葉的聲音雖然依舊冷漠，但總算有了回答。

    “那這和尚呢，他叫什麽？”

    “刀客殺的，我不知道他叫什麽……”

    明葉言畢陷入沉思，和三個老家夥過了這麽多年，他卻從不知道三人姓甚名誰。

    三人交談時，也是道士、和尚、刀客的叫著，也許他們隻是想忘記自己的名字，順便忘記一些過去吧。

    和尚死在兩年前，那天刀客發瘋了，比以往瘋的都要厲害。

    少了道士，和尚盡管製住了刀客，自己卻沒活下來。

    和尚死時很安詳，臨走前交代他，若是有天去中原辦道士的遺誌時，記得把他的骨灰帶回一個叫大覺寺的地方。

    和尚還說了，傳給他的武功需要佛經抑製，讓他去了大覺寺要記得要多看幾卷經卷。

    “那這個刀客呢？”封月心指向最後一個墳堆。

    墳堆前的石板上，刀客二字銀鉤鐵畫，鋒芒畢現，是明葉前天剛剛刻下的。

    “我殺的……”

    明葉那冰冷的語氣讓封月心渾身一顫，而明葉，似乎又想起了什麽。

    一個月前，刀客徹底瘋了，每天坐在山洞前叫著“雲霜”這個名字。

    明葉不敢出去，但吃完了幹糧的他，要是不想餓死，卻不得不出去。

    最後，瘋了的刀客死在明葉手中，死在了他教給明葉的刀法上。

    不是明葉比刀客厲害，而是刀客想死，因為明葉手中這把曾經屬於刀客的怪刀，在那場戰鬥中從始至終都沒有被刀客拔出。

    道士、和尚、刀客，他們若是不想死，沒人能讓他們死，他們死了，隻是他們想死了，明葉始終明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