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已定，顧自的安靜便顯得有些尷尬了，神王起頭告辭後，執琴女尊與善清神尊也相繼離去，至於陵安與夜澤兩人相顧無言。

    這兩人唯一的交集也就是皋天神尊與兮雅了，陵安想問什麽，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問什麽？問，他們可還好？結局已定，現在的好壞又有什麽可計較的？

    夜澤退後一步，行了一禮，道：“神尊，夜澤告辭！”說罷便隱去了身形。

    良久，山風帶起了陵安散落的發絲，他回神，輕輕吐了一口胸中的悶氣也離開了這個不知名的山頭。

    在陽光鋪滿山頭的那一刻，五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這山野中。

    而此時的皋天神尊在做什麽呢？

    若說他不知天罰之意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正如善清神尊所說，在渡劫之前，六界是他的因果，但是渡劫之後，六界與他已無半分幹係。天罰已經不能束縛他，唯一的牽連也在兮雅的情魄散去之時斷了幹淨。世間卻有不少悲天憫人的神，為了六界生靈可以舍生忘死，但是那人絕不會是他。他想：他連兮雅都未曾善待，那些螻蟻又與他何幹？

    剛剛踏進渚安宮的皋天一愣，他不曾善待兮雅麽？

    纏在身上的情絲已經散了幹淨，心境一鬆隱有突破的跡象。皋天也沒有深想這個問題，走進書房，便開始修煉了。

    成聖有三劫，天劫煉修為，紅塵劫了塵緣，誅心劫堪心境。如今天劫已過，得太古應龍神之軀，紅塵劫已了，半身入了聖境，如今隻要將這誅心劫渡了，他便可徹底飛升成聖。隻是這心裏空蕩蕩的，他到底忘了什麽事？

    六界之外的規則之力，漸漸從皋天玄色的衣袍上顯現，皋天感受著湧向他靈台的神秘力量，被攫取了所有心神。那些問題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現在的他應該專心麵對這最後的劫數。

    皋天再次睜眼已經到了另外一個小世界，鳥語花香，綠草如茵，奇珍異獸數不勝數。雖說是小世界，但其本質卻是幻境。誅心劫所形成的幻境自然不同於以往，它往往會在你不經意的一瞬間給出致命一擊。索性幻境的時間流逝與外界不同，他倒也不急於一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這幻境是一處小山頭，了無人煙，卻生機勃勃。皋天尋了一處木屋，倒是過起了修身養性的日子。

    一間木屋，一身白袍，一壺清酒，神尊第一次體驗這無憂無慮的田園生活竟是在幻境中。幻境中的日升月落仿佛就是一眨眼的樣子，不覺間，這日升月落就往複了好幾次，這樣過於平靜的生活卻讓皋天的耐心逐漸耗盡。

    直到某一天夜裏，這山頭的某處忽地傳來一陣頗為熟悉的靈力波動。皋天剛剛酒杯送到嘴邊的手一頓，夜風未到，他便消失在了此處。

    當皋天瞬移到那靈力波動的中心，卻看到了頗為熟悉的一幕。

    巨大的桃樹在夜色下瑩瑩散發著淡淡的光芒，映著那滿樹的桃花織出了一片粉色的世界，美輪美奐。兩息之後，桃樹光芒大盛，忽地變成了一個美麗的少女。少女冰肌玉骨，膚如凝脂，烏發如瀑蓋住了那光裸的背脊。

    這是初見時，兮雅化形的場景。

    皋天沒有如初見一般給她送上一套衣服，而是悄無生息，落荒而逃般地回到了木屋。他不敢深想，這幻境的內容是因他所想，還是僅僅是為了考驗他。若是前者，他又該如何？

    幻境中一夜無眠。

    第二天清早，晨露沾濕了他的衣襟，但他卻忘了用法力去除，定定地站在木屋前的院子中不知在思忖何事。

    忽地一道脆泠泠的聲音從樹林中傳來：“這位神君可知如何離開此處？”

    話音剛落便見一粉衣少女翩躚著旋身落在他麵前，不過五六步的距離，他莫名覺著有些遠了。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想法逾越了，皋天掩飾性地幹咳一聲，然後道：“我亦被困於此。這幾日我觀察此處並無人跡，現下怕是隻有你我二人，你若不介意自可留下，寥解煩悶。”後一句話一出，皋天自己都一愣，隻是後悔卻是不能的了。

    隻見對麵小姑娘的美眸中閃過毫不掩飾的明媚，然後雀躍道：“好呀好呀！”然後又似乎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矜持地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兮雅多謝神君！”

    皋天下意識地勾勾唇角，眼裏的冷漠漸漸染上了溫暖的笑意。他想：雖然是幻境，但是真的好像她。

    第一日，“兮雅”與皋天交流的距離保持在五步之遙。

    “兮雅”：這神君看起來有點凶。

    “神君”：嗯？

    第二日，“兮雅”與皋天交流的距離保持在四步之遠。

    “兮雅”悄悄挪上一步：這神君好溫柔的樣子。

    “神君”：嗯……

    第三日，“兮雅”與皋天交流的距離保持在三步之距。

    “兮雅”默默蹭上去一點：這神君好好看啊。

    “神君”：嗯~

    第四日，“兮雅”已經學會用自己的拿手絕活“獨家秘製花茶”來討好人家了。

    “兮雅”湊上去（非常近）：神君好喝麽？

    “神君”伸出一根手指戳著某人的額頭，防止某人把臉貼上來上：嗯。

    第五日，“兮雅”已經會得寸進尺地時不時把著人神君的胳膊不放了，然後語出驚神！

    “神君你真好看，神比花嬌！”“兮雅”一臉認真的說，卻讓淡定品酒的皋天神尊瞬間破功，“噗！”，被噴了一臉酒的“兮雅”撇撇嘴，委屈地跑了！

    幻境中的日子一日日地過，兩人的相處模式卻越來越親近。

    皋天不知是真的沒有意識到這種全然不同於現實的親近，還是故意放縱自己，沉迷於此不願自拔。

    陽光正明媚，“兮雅”一把撲過來抱住正在酌酒的皋天。下意識地，皋天伸手接住了某個沒輕重地小家夥，一向潔癖的他連酒撒了滿袍都沒在意。

    皋天扶正撞進懷裏的人，輕撫著她綢緞般順滑的發絲，柔聲問道：“怎麽了？”

    “兮雅”在他懷裏蹭蹭，然後笑眯眯道：“你懷裏舒服~”說著在皋天懷裏翻了個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這麽躺著沐浴起了陽光。

    陽光暖融融地灑在兩個的身上，一個淡然品酒，一個顧自玩著神尊垂落的發絲，兩人相顧無言，卻自有暖流流轉其間，歲月靜好，莫不如是。

    皋天仿佛不經意間瞥了一眼天上在這段時間默默靠近的太陽的月亮，今夜，在幻境中會出現日全食，真是個特殊的日子啊！

    忽地，皋天晃著杯中酒看向“兮雅”，問：“你想喝一點麽？”

    “好啊！”

    ……

    月亮漸漸吞噬了太陽的光芒，而此時的“兮雅”卻開始潰散，與之一起潰散的還有這一方幻境。

    “兮雅”與皋天之間的距離此刻足足有十步之遙，冷漠的距離。

    “兮雅”不在意自己的潰散，隻是說：“真不愧是神尊，足夠冷靜，也足夠無情。”

    皋天在進入幻境時的白袍，又漸漸變成了玄色的華袍，他冷冽道：“我一直清楚地知道你不是她，這麽多天來我配合你不過是為了看看你的目的。隻是，本以為你會有什麽動作，卻不想這都最後一天了你還是沒動作，莫不是真的打了把我耗死在這的打算？”說到後麵的猜測，皋天的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嘲諷，似乎是對幻境意識的愚蠢的不切實際的想法的嘲諷。

    “兮雅”的身體逐漸透明，她也不在意，隻是挑眉，輕佻道：“神尊~莫不是忘了，您最後一劫度的是誅心劫，可不是什麽斬除七情六欲的情劫哦~”

    皋天眉心一跳，突然間“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那些凝聚在靈台的規則之力開始退散了。皋天微不可察地身形一晃，用拇指揩拭去嘴角的鮮血，雙眸如同淩冽的劍鋒向“兮雅”射去，語氣莫名有些陰寒恐怖，他問：“你，什麽，意思？”

    現在已經可以透過“兮雅”的身體看到後麵片片碎裂的幻境了，可“兮雅”的聲音依舊清晰：“誅心劫不在於您殺不殺我，而在於，您是否有正視過您心底所求。誅心劫，乃是堪心之劫！幻境不過是實現你心底所求罷了……”

    誅心劫，失敗了！

    幻境已經完全散去，盤腿坐在榻上的皋天神識堪堪歸位，就又猛然吐出了一口血。他捂著心口咬牙道：“誅心劫！當真誅心，皋天，受！教！了！”

    話是這麽說，隻是腦海裏反複回放的那句“幻境不過是實現你心底所求罷了……”，卻怎麽都散不去。

    被規則之力反噬，皋天的意識現下有點模糊。眼瞼鬆鬆合合，最終還是閉上了，卻仿佛看到了月色下瘦削的身影，感覺到了那蜻蜓點水的吻。

    “兮雅……”低聲的呢喃，卻無人傾聽，他喚的那人，還在大荒苦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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