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氣溫清爽適宜。

    蘇禾的心情也相當不錯，手上握著一疊她剛剛修稿完成的新款時裝設計圖，這次的修稿很完美，她臉上綻放著滿意的笑。

    笑容未褪，手機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

    由於心情高興，她接電話都是如沐春風的聲音：“您好，您哪位呀？”

    “蘇禾，我是顧阿姨，你沒換工作吧？”電話那端是久未聯係的顧秋華突兀的問候語。

    蘇禾的好心情突然被被膈應到了。

    聲音立刻變得僵硬又疏遠：“我當然不會輕易換工作！你有事嗎？”

    顧秋華卻很熱絡：“前陣子我家夏雪從島國打電話來了，說她已經原諒你了，還讓我幫你張羅個男朋友呢，這不，我最近一直都在留意……”

    原諒？

    蘇禾淒笑：“然後呢？”

    “我同事有個兒子，事業單位青年幹部，有房有車，存款大約也有一二百萬……”

    “這麽好的條件？”蘇禾很奇怪顧秋華怎麽會想到她。

    “所以說機會難得嘛！”

    “不留著給夏雪嗎？”蘇禾譏誚反問。

    以前顧秋華也曾給她介紹過幾個男友，全都是夏雪看不上的顧秋華再轉手介紹給她，既顯得他們夏家熱心腸，又在無形中顯出了他們的優越性。

    卻每每都讓蘇禾自慚形穢。

    “夏雪用不著的，島國有個名門貴公子現在正對她大獻殷勤呢……”顧秋華炫耀的語氣促使蘇禾果斷的掛斷了電話。

    助理董唯唯進來時，蘇禾正在發愣。

    晨曦下，紮著半丸子頭的蘇禾臉上很是肅淨，董唯唯能看到她顴骨與外眼角中間的幾顆若隱若現的小雀斑，籠罩在柔和的晨光中，雀斑不僅沒將蘇禾醜化，反而讓她多了一份自然坦蕩美。

    “禾子。”董唯唯敲敲門。

    蘇禾回神淺笑：“唯唯，什麽事？”

    “譚總來我們公司了，金總已經把他迎接到會議室洽談……”

    “什麽？怎麽沒通知我！”蘇禾吃驚不小，然後衝出辦公室，手裏握著的一疊設計稿掉落一地。

    看到蘇禾走遠，董唯唯隻好蹲身先幫她將圖稿撿起來。

    片刻後，蘇禾來到了會議室門外，‘砰’的將門推開。

    第一眼，她便看到了坐在會議桌主位的那個男人——海川集團現任掌權人譚錦程。

    這樣一個動動眉頭都能讓很多企業倒閉的男人，真就屈尊來此談並購了？

    蘇禾極不平靜的喘息著，質問的眼神看著譚錦程。

    譚錦程也看向了她。

    與蘇禾不同的是，譚錦程淡然的表情中盡顯久經商場的男人特有的冷肅和積威，這讓他在不動聲色間便能給人一種壓迫感，讓人既怕他，又折服於他緘默沉威的氣息中。

    蘇禾已經許久未見他了，再見，內心依然無法做到平靜處之。

    會議室內，也因為蘇禾的闖入而使議論戛然停止。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蘇禾身上。

    “蘇禾！你太不懂規矩了，譚總正在跟我談並購，你闖進來是不是工作不想要了！”金慶福立即嗬斥蘇禾。

    “……”蘇禾不看金慶福，隻不忿的目光看向主位上的男人。

    男人淡肅穩練，一語不發。

    “出去！”金慶福低吼驅趕。

    “為了要踢走我所以屈尊並購井溪，是嗎？”蘇禾雖未直言在和譚錦程講話，在場人卻都聽得出她是質問誰。

    都在心裏覺得這小姑娘忒不知天高地厚了。

    尤其是金慶福：“你以為你誰啊質問譚總！出去！不要在譚總麵前賣騷耍小把式！你這樣的女人譚總見的不要太多！”

    他的語氣像驅趕一條低賤又搖尾乞憐的母狗。

    “嗬。”

    一聲不屑的低笑發自坐在譚錦程旁側的一位長發美女唇內。

    金慶福立馬扭頭賠笑：“王小姐對不起，讓您見笑了。”

    金慶福是個在乍浦路時裝批發市場的檔口混上來的小買賣人，平時裝裝素養極高的表象還馬馬虎虎。

    能攀附到譚錦程是金慶福連夢都不敢做的事情，而今譚錦程竟然真的親自前來談並購，他豈能讓蘇禾從中破壞？想要藉厭棄蘇禾來表示攀附譚錦程的決心，金慶福便什麽話難聽說什麽。

    看著這個一再追求自己，哪怕自己從沒有答應和他吃過一頓飯，他依然糾纏不休，這個時候覺得自己麻煩了，就立刻翻臉不認人的老男人——蘭溪時裝公司的老板金慶福時，蘇禾突然泄氣了。

    半小時前還跟顧秋華強調自己不會換工作，卻一轉眼工作就不保了。

    也罷！

    落落一笑，蘇禾退出會議室。

    沒有和同事告別，沒有結算本月工資，蘇禾隻跟紅了眼圈的董唯唯說了聲保重，便帶著自己剛剛修好的新款設計圖，匆匆離開了蘭溪。

    這裏是城郊結合處的一處工業園，蘭溪時裝位於園區最裏端，整棟四層。

    下到一層後她沒向外走，而是去了樣板房略作巡視，在機器旁的工具箱處逗留一會才離開辦公樓。

    出門左拐進了園區內一家便利店買了些東西，她又返回到辦公樓後麵的蘭溪公司專屬停車位處。

    隻一眼，便找到了那部頂配的大眾輝騰。

    仍然是那部低調到一般人都以為是部爛大街的普桑，卻讓真正懂行人對之敬畏的座駕，讓蘇禾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這期間，他一直都沒換車？

    避開攝像頭，她貓腰來到輝騰前車身下，搗鼓了約摸十來分鍾。

    然後，起身走人。

    剛出園區大門手機響了。

    又是一組陌生來電，但不是顧秋華打來的那組號碼，她接通：“你好？”

    “是蘇禾嗎？”電話那端是個頗又氣勢的男聲。

    “你哪位？”

    “我想見你。”那人命令式的語氣。

    “你誰呀！”蘇禾立即衝回去。

    “你的合作對象，想和你洽談一下。”男人做了個略長的解釋。

    蘇禾聽成了合作公司。

    “對不起！我已經把……”正想跟對方說自己剛炒了老板魷魚，突然她又改了口：“你哪家公司？”

    “我快到你們公司了，見麵詳談。”男人不容反駁的語氣。

    “……”蘇禾很反感。

    本想拒絕，卻又考慮到自己換新工作也要有人脈才能立住腳，她便說道：“我們在園區大門外咖啡廳見見吧。”

    “好，等我半小時。”

    半小時

    蘇禾坐在咖啡廳的休閑沙發上，閉目想了一些往事。

    “你是蘇禾麽？”一道倨傲又刻板的男聲拉回蘇禾的回憶。

    蘇禾睜眼便看到麵前站著一個又黑又瘦又矮的男人，像極了封神榜裏的土行孫。

    她花了半秒鍾腹誹自己不要以貌取人，然後禮貌的問道：“您是……”

    “顧阿姨應該已經跟你介紹我的情況了對嗎？”

    “顧秋華？”蘇禾套件反射式的坐直了腰身。

    與此同時她已經意識到，眼前男人不是什麽合作公司來的，而是一個多小時前，顧秋華給她提及的男人。

    今天真是個樂極生悲的日子！

    都怪自己早晨高興過頭了導致倒黴的事情接踵而至。

    “我又沒把你怎麽樣，你緊張什麽？放鬆點說話。”男人是那種好像蘇禾很局促，很難登大雅，而他出言教令的語氣。

    他身上那種自以為謙虛包容，實則盡顯了有車有房存款二百萬，又是公務員的優越性和倨傲性，被他展現的淋漓盡致：“我呢，長得也不好看所以我對妻子的要求不高，我不要求你本地戶口父母有一定的社會地位，不要求你從小在鋼琴芭蕾舞陶冶下氣質優雅多才多藝。我隻需要你有穩定工作，經濟獨立不讓我養活你，能兼顧工作與家庭，因為我是個孝子你必須得悉心伺候我父母；再一個你娘家人別從鄉下上來搜刮我們，以上你能做到，我不介意你是外地戶……”

    “這是咖啡廳。”蘇禾終於打斷了小黑矮子的滔滔不絕。

    “什麽？”男人擰眉，他很不高興蘇禾打斷他。

    “你應該去保姆市場找一個甘願分文不取匍匐在地舔你腳，照顧你們全家吃喝拉撒的同時，還得找份兼職賺錢，還得卑躬屈膝的對你說‘主人，這是我的工資您別嫌我賺的少。’”

    “你！”男人登時聽出了蘇禾在諷刺挖苦他，他的臉上紅白交替。

    “但是！”

    蘇禾話鋒一轉：“一般這種情況的存在都是有前提的，比如你必須長得麵如冠玉貌似潘安，可你黑的像從汙水剛鑽出來似的，又是個侏儒症……”

    她故意把話說了一半，給小矮子留下大量羞辱他的腦補內容。

    不遠處隱蔽角落處，一個帶著青黑胡茬，頗具男人味的唇角忍不住揚起了笑意。

    這般具有破壞性及攻擊性的她，著實和以前不一樣。

    “草麻批的你什麽玩意！敢忤逆爺！顧阿姨沒少告訴我你的事，我沒嫌棄你是你的福分！你倒嫌棄起爺來了！”小黑矮子指著蘇禾破口大罵。

    “嘖，一分鍾就暴露你的本性。”蘇禾冷笑一聲，起身就走。

    “別走！”

    黑矮子突然抓住了蘇禾的胳膊：“顧阿姨說你是個賤骨頭，就喜歡被男人罵我才罵你的。我給顧阿姨送了好幾根上好點的蟲草，這麽白白走了，我豈不是虧大了？”

    “……”蘇禾。

    “放開她。”

    一道雄渾的男聲從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淡淡的，卻帶著絕對鎮壓的氣勢，讓人聽了心頭發緊。

    與此同時，蘇禾被一人圈在懷中。

    小矮子也被另一個男人抓住雙臂背在後麵，迫使他弓腰下去。

    被迫低頭的小矮子看不到譚錦程的麵容，卻能目測到是個身高至少一米八多，體型修挺剛勁，穿著極為低奢，一看就是精英人士。

    先前的優越和倨傲頓時變的自卑又惱怒。

    他虛張聲勢的恐嚇：“你放開我女朋友！我可是國家幹部！惹了我你們倒大黴！”

    “你誰？”譚錦程擰眉問道。

    小矮子看蘇禾在男人懷中掙紮不已，便得意的重複道：“我是她男朋……”

    話沒說完，便被身後的男人騰出一隻手捂住嘴，再一個橫推，迫使他讓開了過道。

    “我是她男人。”譚錦程不疾不徐的說著，而後摟著蘇禾，強行離開。

    餘下一抹極有男人氣息的煙草味，將小矮子的優越感秒的連個渣都不剩。

    另一個男人放開小矮子，緊隨譚錦程其後小跑步來到停車處，利索的打開車門，恭敬的道：“譚總，您請。”

    蘇禾看到譚錦程車的時候，心中一愣。

    這部車不是那部頂配的大眾輝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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