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亮，涼州軍的軍陣又是出現在了榆中城外，這一戰便是整整一天。
    這一天而過，項成的盔甲上盡是被劈砍留下的痕跡，散亂的頭發被項成束在腦後，滿臉的泥濘和血汙更是來不及擦拭，在他麵前的隻有風刀霜劍、金戈鐵戟。
    甘寧、孫堅已是身上帶傷，一臉一身盡是鮮血，就連持刀的雙手已經開始忍不住的顫抖，這一戰打的時間太久了。
    涼州軍還能換人休息，而項成等人卻是一整天水米未進。此消彼長之下，這一戰艱苦到了極點。甚至項成毫不懷疑，隻要自己這邊有一點點的鬆懈，恐怕便是萬劫不複。
    這一天的攻堅戰，那原本還算豐盈的滾石檑木也見了底，畢竟用五千人對陣三萬人，真的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以現在所剩的軍備，若是涼州軍要夜戰恐怕都不足夠應付他們，更何況夜晚過了便是白天，隻要他們在來一次這樣的攻城戰，這榆中想不丟都難。
    涼州軍本就不弱，隻是項成太高估了自己，高估了這五千人的實力，更高估了漢軍行進的速度。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天已經給了項成希望，但他卻沒有把握住。此時在項成腦中回響的隻有一句話——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不過值得慶幸的便是那夜幕剛至，涼州軍又一次鳴金收兵了。
    甘寧看不懂邊章的操作，不過項成卻懂。
    雖然看似涼州軍現在的損失遠遠高於項成軍，但是就一士氣而論，現在的項成軍可謂是低迷到了極點。
    那五千騎兵死傷無數，曾經幻想著回到洛陽的大富大貴，如今已經變成這城牆上那一撇鮮豔的紅色。曾經幻想著立下不世之功業，就在今天便隨著風沙在這榆中城上飛舞飄蕩。
    這五千人如今剩下的隻有不到三千，而能在此上戰場的其實已經不足兩千人。
    這樣的戰損是致命的，看著同袍兄弟一個個倒在了涼州軍得到刀下，也許有人會奮勇，有人會憤怒，有人會想要報仇。可是給更多的人留在心裏的卻是膽怯和恐懼。
    堅強，固然是一個難能可貴的品質。也正因為它難能可貴，所以並不是任何人都有。
    看著這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得到兵士，項成一時間心中百味交雜。要說大型戰役他不是沒有經曆過，但不管是幽州又或者是潁川，他自己的人卻沒有這麽大的傷亡。
    人有這麽一個共性，隻要不是自己身邊的“東西”消失，便沒有人去管這世界到底是洪水滔天，還是旱魃為虐。可當你身邊的人、物、事逐漸的消失之後，你才會感到迷惘甚至沮喪。
    項成有心想鼓舞士氣，但是現在的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讓這些人活下去。
    因為這援軍不至，那麽害死這些兵士的人，便是他——項成。
    涼州鳴金之後，甘寧全身染血，手提偃月走了過來。
    “及宇，你我現在在此等援軍，不如今夜突圍！”
    項成聞言抬頭問道：“如何突圍？”
    這時孫堅也走了過來，說道：“不錯，興霸言之有理，若是明日援軍不到，咱們必然要困死在城中，不若今夜突圍。我剛剛清點了一下兵馬，咱們現在還有一千三百騎可用。”
    項成道：“對麵可有三萬軍！”
    甘寧道：“咱麽能逼退他們一次便能逼退第二次，如若不行，也不過就是馬革裹屍的下場罷了。”
    孫堅輕歎一聲，說道：“本來以這五千兵馬就想守住榆中城，就是咱們異想天開之舉，若是真的戰死沙場我們也不會怪你。”
    項成轉念一想，道理雖然簡單，但麵臨死亡是個人都會心存芥蒂，雖然這次是他欠了考慮，讓他死他也願意，但是這一千三百人突圍失敗姑且不論，但若真的突圍成功，這城裏的一千傷兵自然落不得好下場。
    項成雖不是一個婦人之人的人，品德也沒有那麽的高尚。但是看到這些為了守住榆中而落得殘疾、重傷的兵士，他實在是下不了那個狠心。也許北宮玉說的對，自己並不是一個好的主公，不是一個好的軍閥。但是在此刻讓他拋下傷兵自己突圍，他卻做不到。
    但是他卻沒有問甘寧和孫堅這些傷兵怎麽辦，而是戰旗身來說道：“這一千三百騎，我帶走三百，剩下一千騎你們帶著。”
    甘寧奇道：“為何？你不和我們走？”
    項成拍了拍甘寧肩膀說道：“我去劫營......你們......你們帶著這一千騎兵和傷兵，趁亂突圍！”
    項成的想法其實很簡單，這事情說到底都是他一意孤行造就的，雖然之前聯絡的白仁，而白仁也回信與他，說是這幾日便能到達榆中。但是，現在情況之惡劣卻是項成沒有想到的。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用這五千人的性命死死的守著榆中這個地方！
    孫堅大驚：“你這一去九死一生！而我們帶著上邊也不一定能突圍而出，這......”
    項成打斷道：“這封門之舉便是我之所為，卻累得三軍將士用命，我愧對諸位啊！”
    孫堅本還想在說什麽，卻被甘寧搶了先。甘寧問道：“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我便是戰死，也會護得你們周全！”
    甘寧也不愧是最了解項成的人，項成決定的事情便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所以甘寧也不勸阻，而是問他是否想好。
    其實甘寧心裏更為糾結，三百人去劫三萬人的營，不管如何聽來都如天方夜譚一般。失敗身死這是情理之中，若說成功，絕對不是意料之外！因為，根本就不可能成功，有的隻是能多拖住涼州軍一時半刻罷了。
    甘寧使勁一拍項成肩膀，道：“好，是我認識的項及宇！”
    兩人對視片刻，猛地大笑起來，笑聲之大，更是傳遍了整個榆中。
    項成道：“興霸，傷兵......就......就交給你了！”說完再不多言，手提戰戟轉頭便走。
    甘寧立在原地看了片刻，突然說道：“文台兄。”
    “嗯？”
    “這兵士我就交給你了，帶著他們突圍，我要和及宇戰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