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彼時青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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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十幾年的記憶,卻好似一張白紙般蒼白無力。

    生命中的鮮活,大抵是那個少女出現,才被點亮。

    黑暗裏的他苦澀地笑著。

    他向來是明白他母親的,他知道他們之間那不可化解的矛盾,所以也知道,大概外人無論怎麽懇求,他這次也出不去了。

    除非,他答應,清晰而又準確地,按著母親的意願答應。

    真真正正地,做一名安家人。

    時間如流水般一般靜靜地,安謐地淌過,細小而瑣碎的灰塵隨著屋裏偶有流動的微風卷起,他眯著眼,看著遠處因符咒而有的暗紫色光亮,眼底晦澀不堪。

    安家從來便是,要麽得到,要麽放棄。

    他也是一樣。

    即便有兄長,他對於整個家族也不過僅僅是一個選擇。

    得到,放棄。

    他仿若一生下來,就沒有掌握的餘地,或許也是有的,然而在他們的眼中,大概就如同稚童一般不經事的掙紮吧。

    母親,父親,兄長,姨母,顏君……

    他低低地喚著每個人的名字。

    長長的眼尾有著點點的諷意。

    他幾近泄憤般的在心底苛責著自己,看呀,沒有一個人在意你,即使平常相處融洽,可又怎麽樣呢?還不是可以輕易地被選擇掉?

    而……落落。

    他的心中湧起了滿腔的澀意。那麽薄涼冷靜的姑娘,真的會在乎他麽?在乎這個連自己的人生都過得迷茫透了的他麽?

    可能直到現在,他也不會忘記。

    在祠堂中,當他陷入了滿心的黑暗,那從縫隙中傳來的紙鶴,卻是帶來了他最後的希望。

    “你要快些出來,我等你。”

    等他……

    那時那刻,他並不想去分辨少女的話中究竟是何等的意思。

    隻知道,這一次,他被他的姑娘,掛在了心上。

    如此,足矣。

    ……

    離落那時的確是一個淡漠的姑娘。

    安家少郎並未看錯。

    或許也正是如此,走進她的心,成為她心生歡喜的那人,也唯有他了。

    ……

    她其實並不太記得當初是怎麽喜歡上他的。

    兩個人原本就未應有交集,可偏偏他倆在一起玩鬧的時間愈來愈多。

    吵架拌嘴,捉弄對方,這些個嬉笑打鬧到最後,竟也做得得心應手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

    不過是一時玩伴罷了。

    她自小骨子裏便是涼薄,可有的時候偏偏又害怕孤寂。來到寧虛之後,總是不止一次地懷念小少年們在一起的溫情與熱鬧。

    她在心中冷眼看著在外一板一眼,分外規矩的桃花少年,有些惡劣地想著。

    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

    秋日的午後,她最喜歡的,便是在藥堂屋頂上躺著閉目休憩。

    那後麵有一棵大大的梧桐樹,總是能為她遮掉不少許的靜謐陰涼。偶有風吹過,落葉打著旋兒飄下來,孤零零地,一片又一片地落在她的身遭。

    她仰著頭怔怔地看著,說不清一時湧上的到底是怎樣的感覺。

    看了許久,索性就閉上眼,感受著秋日陽光的餘溫撲在自己臉上。

    直至臉上輕輕地被蓋了一片樹葉。

    她在心裏冷哼了一下,最近休憩起來,臉上總是有著一片落葉,原先還以為是偶然,可連續幾日都是這樣。

    小賊,可算逮住你了!

    她一把掀開落葉,伸手就要將那人抓住。誰料那人身手亦是不凡,早在這片刻,已經跑遠了。

    她想要去追,可是看到那人背影的時候,卻驟然間,停住了腳步。

    是他。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著手中的這片落葉,又抬頭看著他遠去的身影。

    什麽嘛……

    她把玩著樹葉,心下嘀咕著,隻覺得對方幼稚,又好笑又好氣的同時,好像正如這片遺落在她手中的葉片,自此之後,心中也多了點其他的什麽……

    絲絲縷縷,似是惆悵,似是溫暖,竟無法分辨。

    ……

    滾燙的淚打在她被夜風吹涼的頸項,頓時驚醒了回憶中的她。

    當年那桃花少年,如今早已成為了一位整個寧虛女子都推崇的男子,像是稚童般,執拗地,一遍又一遍地,哭啞著嗓子,在她的耳邊呢喃。

    落落,我的落落。

    像是木偶般,她生硬地側過頭,麵無表情地看著窗外的夜景,心底隻覺得這四個字有著無限的諷刺。

    他的落落。

    嗬。

    她何曾又是他的呢?

    曾經屬於他的她,從奈何橋走過一遭,還不夠麽。

    如今他有了他的佳人,卻還要如是說。難道,他還要讓她再經曆一次?

    想著那日骨子裏泛出的疼痛,想著那日來自生命裏的死寂,她心中隻覺得滿心的可笑與悲涼。

    現在啊,他又是在做什麽?

    如同失而複得的寶貝將她摟在懷裏麽?

    那早做什麽去了?

    放棄她的,不顧她死活的,難道不是他麽?!

    她幾近悲愴地在心底一遍又一遍質問著這個小心翼翼抱著她的男子,側轉著臉的眼角,有著她也未發覺的濕潤。

    ……

    無論心中如何碾轉反側,這一切也不過是一瞬間。

    在外人眼中看來,便是男子突然抱住那嬌小的少女,而後者卻在他的懷裏隱隱發著抖,似是被男子的唐突所嚇著。

    陸繁離得近,自然能聽清那安禹南口中的呢喃,他眼中不禁閃過一絲狠意。

    他們師兄弟幾人雖每個人拜入虛無清和門下,卻都有著各自不能說的隱秘。他們都明白,可他們也從未詢問過對方,隻會更加不動聲色地去接納包容。

    前幾次師傅攜著塵清門老祖來信,偶有隻言片語喚小師妹為落落。他們並未在他麵前掩飾,這是信任他,他知道,而他也從未有過打聽之意。如今小師妹拜師兩年過去,世人都知曉她的名字喚為長離,可從未知曉她有過這個小名。

    想起上次在師傅口信中傳來調查長離之人,沒多想,他徑直上前拉開了安禹南,冷笑道。

    “倒不知安家少年郎這番舉動是何意?”

    “隻是,我想你需要向我師妹道歉,你嚇著她了。”

    安禹南似是魔怔了一般,仿佛並沒有聽見,仍癡癡地注視著少女,直到他兄長走上前來,低聲訓斥著,他才恍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