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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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馬車搖搖晃晃,顧蘭亭很快便睡了過去。直到聽到一陣熟悉的笛聲,她才猛地清醒過來,抬簾一看,竟已到了狀元府。
那人吹的是喜相逢。
她知道那是誰。
晚風吹過,晃開一串一串的燈影,晃開顧蘭亭鬢邊的落發。隔著朱門,她靜靜聽著。聽著聽著,竟素手叩門,與笛聲相和起來。
他的笛聲忽而憂鬱低回,如霜飛雪落,飄渺不停。忽而輕快明朗,峰回路轉,宛若朱雀清鳴,叫人心境愉悅。
她叩門的玉指也忽快忽慢,忽高忽低,隨著笛聲起伏。叩門叮咚之音雖比不上玉石,聽來倒也悅耳。
他未按曲譜吹這“喜相逢”,可她卻總能合上他的拍子,仿佛心有靈犀似的。
不多時,她索性推門進去。
落落樹陰紫,澄澄水華碧。杏林外那一襲白衣,清絕出塵。她走近他,夜寂無聲,天地間隻剩他清越的笛音。
原來木落淮南,雁過寒江,雨睛雲夢,月明風嫋,世間百般顏色,盡在他笛聲之中。
一曲罷,落花成寂。
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她久違的江南。白衣橫笛吹,妙音千百回。
“你吹得真好。”她難得誇獎了他一回。
“你回來了。”李勖收了玉笛,轉身向顧蘭亭走去。
“看起來李兄等了我一會兒了,不知……你為何又來找我?”不是傍晚才見過的嗎?
“你先才為何要躲我?”
“我躲你,是因為你來曆不明,你可否同我剖白你的身份?”她盯了他衣角一會兒,抬眼看著他認真問道。
“你知道了?”李勖眉頭一皺。
“我不知道。”
“不能。”
他不能告訴她他是誰,他怕她知道後,便再也不願見他了。
“為何?”
“怕你恨我。”
說話時,他一把將她攬入了懷裏。他箍得緊,她掙紮不能。
“顧蘭亭,你是不是除了忘了我,什麽都記得?”
他聲音低啞,仿佛還帶著哭腔,聽得這無力的聲音,突然間鋪天蓋地的莫名情緒朝顧蘭亭湧了過來,她忘記了掙紮。
她竟然心疼。
“好像……是的。”
半晌,李勖沒有說話。他不知是該開口說那些往事,還是就此緘口不提,任她想他不起,忘記那些過去。
顧蘭亭聽的他呼吸的聲音都在微微顫抖,最終頓住了想去踩他的腳,但還是用力推開了他。
“你是不是知道我所有的事?”他眼中有霧,她問時低下頭沒有看他。
“若是我說我都知道,你準備如何?”他不想她逃避,固執地握住她肩膀,讓她麵對著自己。
“我要你,不礙我。”
“你想做什麽?”
“我要仇者痛,親者快。”
李勖眼眸深起來,他欲言又止,到底還是忍住了,隻點頭應聲。
“好。”
“那你可以走了。”她用力掰開了肩膀上的手。
“你就一點兒也不好奇我們的過去嗎?”他沉聲問她,回應他的是冷得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不能再冷得語氣。
“不好奇,我不需要這段過去。”不記得過去我尚且對你已不能自持,倘若記起,怕是要無法自拔了。
顧蘭亭說完便走了,李勖看著她纖瘦的背影,揉了揉眉心,也轉身走了。
他知道她要幹什麽,她要報複太師柳儒意,她要為沈家平反,她要以一己之力,扛起整個沈家的榮辱。
可是,當年的事情……
當年的事情,他不知如何同她開口,他情願她永遠不知道真相。
顧蘭亭回頭看李勖走了,心裏不知為何突然煩悶起來,無處發泄,便朝著台階旁的石欄踢了一腳,沒想到用力過猛,腳趾頭又剛好踢到石欄的棱角……
“嘶……”顧蘭亭坐在石欄上抱起腳,疼得已不自覺湧出淚來。
“老爺,你沒事吧?要不要請大夫?”守夜的家丁看到情況不對,問道。
“不……不用。”顧蘭亭剛放下腳,便覺身前落下一片陰影,抬眼看,是李勖又回來了。
“怎麽了?”
“沒……沒事。”
顧蘭亭蹭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傷腳著地,疼得她搖晃了一下,差點沒站穩,還好身側的家丁扶了她一把。
“啪!”
隻聽得一聲脆響,李勖打掉了那家丁扶著她腕子的手。那家丁一愣,飛快地退了一丈遠。
顧蘭亭看著李勖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不禁笑了。她心裏很高興,都忘記自己剛才還對他冷語相向了。
“你笑什麽?”
“我笑,你還真被我吃定了。”這句話顧蘭亭沒有說出口,她隻是搖著頭笑。
“腳怎麽了?”
“腳……不小心踢到欄杆了。”
“還能走嗎?”
“能走。”
“喂,我說我能走……”
他並沒有聽她說話,攔腰抱起她便往屋內走去。
那守夜的家丁徹底石化了,剛才不是好像還在吵架嗎?怎麽形勢轉變這麽快?
猝不及防看見李勖抱著顧蘭亭,廊下端著臉盆的丫鬟忘了看路,直直地撞到了家丁身上,兩人和盆一起跌到了地上。
“大暑,我眼睛有點兒辣,這是真的嗎?”丫鬟穀雨揉了揉眼睛,問道。她不相信,她們一向喜愛有加的李公子竟然會跟老爺做這種不好的事情。
“是吧,他們說,這個叫……斷袖吧!”
看著那幾乎日日都來的白衣公子抱著他們老爺進了屋、關了門,那叫大暑的家丁才回過神,將穀雨從地上拉了起來。
“穀雨,你眼睛還辣嗎?”
“不了,你快看,你說他們在做什麽?”
順著穀雨指的方向,窗戶上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正重疊在一起,仿若交頸。
“他們說,那個也叫……雲雨吧!”
大暑捂住了穀雨的眼睛,拉著她往東廂丫鬟房那邊走過去。穀雨如今才值豆蔻之年,怎麽能叫她看到這些呢?
不能教壞小孩子!
事實上,屋內的兩個人,隻是在上藥而已。顧蘭亭坐在羅漢榻上,李勖蹲在地上,兩個人離得近,燭燈將他們的影子照得錯位了。
顧蘭亭的腳趾腫了,還流了血,李勖給她塗了上回摔馬用的傷藥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他的手捏著她玉足,溫度燙人。
他燙,她也燙。
看著那青瓷的藥瓶還有麵前人溫柔細致的眉眼,顧蘭亭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上回那傷口早就愈合了。
“上回,你是不是什麽都看到了?”鬼使神差地,她開口問他。
“還有很多,都沒有看到。”他邊給她穿好襪子,邊抬起頭,一本正經地答到,嘴角還勾著莫名的笑意。
她的臉頓時燙起來,紅的仿佛能滴出血。
他站起來,俯身靠近她,燭燈的火苗發出刺啦的聲音,搖晃了一下後變得更亮了,照得他玉白的一張臉越發的俊朗不凡。
“你……你,你別這樣,你坐過去,我給你喝杯茶倒……倒杯茶喝……”顧蘭亭有些語無倫次了,伸手推著李勖往羅漢榻另一邊坐去。
她倒了杯茶,卻沒遞給他,而是自己兩大口咕咚咕咚喝了。李勖看著她這慌張的樣子,笑意更盛了。
顧蘭亭重重地將茶杯放在桌子上,發出一聲脆響,她似乎下定了決心,問道:
“我們以前是怎麽認識的?”
“你怎麽又好奇了?”
“我就是想知道而已,你不說算了。”顧蘭亭微微挑了一下眉,又倒了一杯茶。覺得疲累了,便趴在了桌子上。
她眉眼低垂的樣子,在燈光下格外的溫婉乖巧,像是一枚小小的金鉤,鉤在他心尖兒上,他注視良久。
“你怎麽會忘記了我?”
“嗯?”
顧蘭亭輕輕哼了一聲,未做他言,李勖這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怎麽每次都睡得這麽快?他還有好多話,都沒有來得及講呢。
李勖歎了口氣,抱起她往床榻走去。替她掖好了被子,起身想把屋裏的燈一一滅了。待滅至書案前的燈,他無意發現案上有一幅畫。
打開卷軸,隻覺心旌一蕩,千般歡愉,萬般歡喜都在霎時湧上心頭。
畫中的公子眉眼清俊,正是他自己。他轉眼看了一眼床上的佳人,心裏甜蜜得緊,這幅畫,肯定是她畫的。
她用筆精細入微,線條凝練有力,刻畫生動傳神,連他眼中的笑意都格外明豔,想來定是用了十分心思的。
他此刻才篤定,她就是個口是心非的女人。縱然暌違數年,記憶全非,她還是他愛的人,他也還是她愛的人。
他再細看,那畫像之側還落了兩句詩:除卻君身三重雪,天下誰人配白衣?
他笑了笑,在那兩句前麵又添了兩句:杏雨桃痕宛如昔,相思提筆甘如飴。
這相思如飴說的是他自己,可他希望,她也同他一樣,這一別經年裏,日日都是刻骨相思。
曉看天色暮看雲,朝也思君,暮也思君。他希望,她也想他。
他合起畫軸滅了燈,心裏似浸了月光,明豔歡快。
家丁大暑把穀雨送回丫鬟房,才發現臉盆忘拿了,返回院中來拿時,正好看見顧蘭亭房內熄了燈。
他敲了敲手上的臉盆,心裏想著,明天早上起來,府裏不是就得伺候兩個老爺了?那穀雨端幾盆洗臉水才好呢?得什麽時候進去伺候才好呢?
他得先替穀雨好好想想,免得她明日失了禮。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男主跟女主沒有深仇大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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