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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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從來不是可怕的,被血覆蓋的世界才最可怕。

    ?——祭燃

    深夜,大雨瓢潑,路上偶有行人匆匆路過,無人注意角落裏一個暗巷,或者有人注意到了也不可能會在這個時候靠近那裏,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黑,隻掃一眼便讓人心裏發怵,搖了搖頭,低咒了一聲這鬼天氣,都深秋了還下這麽大的雨,隨即縮了縮脖子,腳步匆匆地走開了。

    雨愈發大了。

    老天爺似是要衝刷這整個天地似的,一連幾天,直下得這地下管都被堵住了似的,地麵上的水很快積了起來。

    突然,兩道黑影閃過,一高一矮,高的速度很快,隻一眨眼的功夫,便落在那巷子口。

    而矮的,落後了幾步,但也算動作迅速,隻是落腳時不知是踩到了什麽,腳底不穩,一副要摔倒的樣子,被高的一把扶住了肩膀。

    雲幕鬆了一口氣,這處地麵積水有點深,附近又一點光亮都照不到,難免會踩到什麽。

    “小心點,”頭頂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

    “謝師兄,”雲幕踢了踢剛剛踩到的東西,硬硬的,有點像石頭,隨即抹了把臉,這雨一直下,倒是衝淡了很多血腥味,要不然按照以往……

    她突然頓住了,腳小心翼翼地又抬起在那東西上輕輕地觸了觸,然後想起前兩次看到的血腥場麵,默默吞咽了下口水。

    太上老君,阿彌陀佛,施主,哦不,貧道……然後雲幕卡住了,除妖師應該自稱什麽?大師?貧道?

    正糾結著,看著旁邊的江楠師兄朝巷子裏一步步走去,身上暗色的衣裳也仿佛被黑暗一點點吞沒。

    雲幕連忙回過神來,心裏默念,對不住了,對不住了,回頭給你念往生咒,一路好走,一路好走。

    然後緊隨師兄腳步去。

    沒辦法,充其量她也就是個剛拜師學藝不到一年的小學徒,若不是這次林長老突然把她塞給江楠師兄,讓她跟著這位師兄多學習學習,她肯定還在山上默默背書來著。

    按照清曜門投票排行榜,江楠師兄是上屆除妖師第一人,雖然雲幕這一路上基本上沒幫到什麽忙,但他還是指點了雲幕很多,而且他是個性子溫和的人,總是唇角帶笑,相處時如沐春風。

    但眼下,雲幕能很明確地察覺,他周側壓抑的氣場。

    這已經是第三個了,雲幕垂眸,空氣中除了已漸漸被衝淡的血腥味,殘餘的妖氣與前段時間那兩次發生的命案裏的妖氣一模一樣。

    她抬頭望天,這裏離傳聞中的妖都倒是愈發近了。

    而本來預計一個星期能完成的事被延遲到一個月,甚至到現在還沒有能夠解決的措施。

    黑暗中,雲幕看到江楠師兄拿出一張符祿,遇雨水而不濕,他默念了幾句,驀地,符祿自燃了起來,轉眼間,便化作一陣光點,朝著一個方向飄了去。

    與雲幕剛剛看向的方向一模一樣。

    她的心沉了沉。

    回到旅館,雲幕先去洗了個澡,然後擦著頭發走了出來,就看到一身濕漉漉的師兄站在那裏,正在畫符,他的手修長幹淨,捏著毛筆,手下的動作行雲流水般流暢。

    雲幕瞟了幾眼,是一些攻擊符,還有隱形符之類的,都挺高級的,沒有多年基礎的除妖師一般都畫不出來,眼睛一亮,總聽旁人說江楠師兄兩年的時間就學會了所有高級符祿,號稱除妖師中符祿天賦第一人,現下一見,畫符這般輕鬆,想來除了幾位長老,也就隻有這位師兄了。

    “師兄,”雲幕跑過去,一臉崇拜。

    江楠停下手,低頭看著雲幕,雖然一身狼狽卻不掩溫潤的氣質,伸出手摸了摸雲幕同樣濕漉漉的發絲,“阿幕,明天你便回山上,回去的時候路上小心點,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也不要輕易顯示你除妖師的身份……”

    “師兄!”雲幕打斷他的話,皺眉,“你要去g市?”

    江楠彎了彎唇角,繼續說,“這次任務你已經完成得很好了,明天回去跟老師說一聲。”

    “可是老師他們馬上就會過來了,師兄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雲幕強調道,“師門教導,打不過時不要逞強,該放棄時就放棄。”

    看著仰著頭一臉嚴肅的雲幕,江楠突然笑了一聲,不同於平時的溫和,低著頭,點了點雲幕的眉心,黑眸如墨染般沉靜,聲音低沉,“阿幕,你記住,那些話,永遠都是弱者的借口。”

    雲幕瞳孔一縮,恍惚中,竟在師兄身上看到了如煙熏般烏黑的氣體,這些氣體,自她下山以來便時時能看到,有的在小孩身上,有的在大人身上,顏色不一,大小不一。

    它們在書上被統稱作:

    妖氣。

    ……

    “你在想什麽呢?”一隻纖手在眼前揮了揮,雲幕回過神,眼前站著一男一女,男的俊女的秀,皆穿著一身道袍,年齡都在十六七歲左右。

    “哎?是江楠師兄的簽名?”蘇青青湊過來,看到雲幕手裏拿的書裏麵夾的借書簽,一臉興奮,“哇,江楠師兄的字還是那麽好看!”

    “喂,我說,這藏書閣的大部分書江楠師兄都有借過好不,”旁邊的葉言翻了個白眼,甩了甩衣袖,“再不走待會就要遲到了,你們想被罰嗎?”說完就轉身往外走。

    “啊!就來就來,”蘇青青一把拽著雲幕往外跑。

    三人幾步踏出古樸陳舊的藏書閣,頭頂便是一層薄薄的雲霧,自半山腰一直繚繞至山頂。

    若踏入此山中,便有一種恍若仙境的感覺。而山下通往山上的盡頭,是一處占地麵積較大的石門,常年開著,頂上不知用何物抬著個牌匾,上麵寫著“清曜學院”四個大字。

    字跡淩厲,龍飛鳳舞。

    這便是清曜學院。

    清曜學院是個很有名的學院,地處於雲山之中,周圍都設有結界,屬易守難攻界地。同時在除妖界很有名,非大量出產除妖的所有職業,比如除妖師,比如道士,比如捉鬼師…等等,每年會有不少人前來求學。

    而學院收學生的標準,很獨特,聽說是看眼緣,而大多數同學都一臉自傲地說看資質。

    此時雲幕木著臉看著剛剛明確拒絕卻在對方塞過來一個據說存有百八十萬的銀行卡後一臉矜傲點頭的林長老。

    身為校內唯一負責招生的校職人員,雲幕其實一點也不想承認,其實……嗯……林長老是看學費的……

    “小幕啊,帶你師弟熟悉熟悉學校,”長老大手一揮,道袍飄飄,一身仙風道骨地離去。

    空留雲幕站在原地,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身高至少一米八五的新師弟。

    而那個塞了銀行卡的人則拍了拍新師弟的肩,什麽話也沒說便下山了。

    好似交了學費便萬事大吉了般。

    雲幕低頭瞅了瞅新師弟腳旁的一小包孤零零的行李,隱隱歎了口氣,“跟我來吧。”

    清曜學院不是傳統的教學學校,自然裏麵學的東西以及學習方式都不一樣。

    學院裏學生們學東西大部分都是自學,隻有剛開始會有教學老師負責基礎知識傳授,其餘大部分時間都是學生抱著書自己啃,再有不會的可去請教長老。這是一個很看資質的地方,會的一點便通,不會的,學死也不會,當然也有要靠努力勤奮才能學成的,不過那些都算少數,所以即使每年入門的學生不少,留下的仍然不多。

    學院裏初級的法術書籍什麽的,對所有人開放,而高級的術法符祿隻有通過長老的考核才有資格接觸,然後才能修習,所以每年會有大量的學生學不下去了,就會下山,但仍然會有不少求學者陸續上山。

    雲幕來學院已經兩年了,這個時間對於大部分學生來說,並不長,甚至相對來說比較短,畢竟她今年才十六歲,而且是作為那種資質高免學費的入的學,所以雲幕很感激學院,若不然,自己一個剛從人販子手裏跑出來的孤兒,估計下一刻又回到人販子手裏。

    雲幕帶著新師弟在學院裏繞了一圈,安排好住宿後,就去了道場,道場很大,是專門供學生練習劍術用的,隻不過劍術很難練,而且需要長久練習,因而被大多數的學生放棄,轉而專攻道術,所以道場經常是空蕩蕩的。

    不過今天居然是有人的,遠遠看到一個男生在練劍,穿著一身道袍,這是學院統一發的校服,學生人手一件,雲幕又走近看了看,這男生長得挺帥的,一身正氣,身上氣質莫名與道袍很搭,所以路過時便多看了兩眼。

    男生看有人過來了,收了勢,轉身,愣了一下,笑,“師姐好。”

    雲幕停住腳步,“你是?”

    “我叫白弈。”

    “哦,”雲幕想了一下,不認識,然後便走到道場旁邊一處器材擺放的地方,這是專門為學生練習而設的,每隔一段時間,雲幕就得過來檢查這些東西是否有損壞,或者丟失等等。

    身後,白弈站在那,遠遠瞧著這位師姐,其實他不該叫她師姐的,若論入校時間,大部分人都應叫她師妹,但自從林長老正式宣布雲幕為他的關門弟子後,所有仍在校內學習的學生都默認她為師姐。

    當然不僅僅是這一點,一入門便是長老關門弟子這點隻會讓所有人不服,而隨後的一次小考,幾乎一半以上的人都挑了雲幕比試。

    白弈想起那次小考的結果。

    雲幕被禁了校內所有劍術比賽。

    很多人都莫名其妙,明明她已打敗一半以上的挑戰者,而且僅憑一手劍術,這對於學校來說,有此天才,該是一件得意自豪的事。

    但所有當時在場的人都看到,林長老直接中斷了比賽,隨即便是校內公布。

    雲幕禁賽。

    後來白弈便聽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傳聞,背後裏總有人暗暗地叫她,“瘋子。”

    此時已是黃昏,夕陽的餘暉懶懶地灑在地麵上,沒有多少餘熱,卻將影子拉得老長。

    雲幕低著頭整理器材,忽然,餘角瞥見地麵上她的影子動了動,愣了一下,本以為是錯覺,卻見那影子慵懶地伸了伸懶腰,心下一緊,正準備轉身,這時,“師姐。”

    雲幕假裝一臉淡定地回頭,“怎麽了?”

    “啊,那個,”白弈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少年笑得一口明晃晃的白牙,“我關於幻形術有一些不太懂的地方,不知道師姐有沒有時間指點一下?”

    學院的學風曆來都很好,主要表現為師弟師妹有什麽問題向師兄師姐請教,一般都不會拒絕,雖說傾囊而出不見得,但也會盡心盡責。

    雲幕看似無意地回頭瞥了一眼,影子已經不知何時恢複正常了,心下一沉。

    “好。”

    白弈是個很認真勤奮的同學,這點從他在書上做的大量的筆記就可以看出來,雲幕對於這種勤奮的人很是有好感,所以對他的問題很認真負責地進行了回答。

    而期間但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之事。

    等到回到宿舍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房間裏漆黑一片,是個雙人間,雲幕與蘇青青兩個人合住,不過蘇青青前幾日下山回家了。

    說起來快到年終了,很多人都下山回家過年了,所以學院裏現在並沒有多少人,除了不準備回家的人,或者沒有家的,再或者今天才過來求學的奇葩師弟。

    雲幕打開燈,便進了浴室,那裏有一麵鏡子,雲幕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裏麵的人,鏡子裏的人也在看著雲幕,皺眉,“你是誰?”

    如墨暈染般,鏡子裏的人慢慢換了一個模樣,寬衣長袖,墨發紅唇,鳳眸微挑,如玉的指節支著下巴,眨了眨眼,語氣熟稔,“怎麽樣?當學生的日子如何呀?”

    雲幕沒有開口,或者說她根本開不了口,此時浴室裏靜悄悄的,一點聲響都沒有,但是她卻能聽到這個女的在說什麽,聲音就好像在耳邊響起,慵懶地,帶著輕微的歡快。

    鏡子裏的人緩緩伸出手,寬袍下如玉纖瘦的手腕,蔥白冰涼的指尖探出鏡麵,在一動不動的女生眉心輕輕點了一下。

    霎時,四周狂風平地起,包裹著雲幕,卷起衣袖獵獵作響,發絲狂舞,雲幕還未來得及反應,燈“啪”地一聲滅了。

    頓時世界漆黑一片。

    ……

    “阿幕!阿幕!”不遠處一個人在呼叫,神色焦急,“奇怪,到底去哪了?”

    灌木裏,一個少女被黑衣人按在地上,鼻息被緊緊捂住,“救、救我…”少女努力掙紮,裸露的手臂上全是血痕,身上的衣衫被血染得大片大片紅色,混合著泥土灰塵,使人根本看不出本來模樣。

    聽著越來越近的呼喊聲,少女的呼吸急促了起來,掙紮的幅度也大了些。

    黑衣人目光一冷,抽出身上的匕首,白光一閃……

    噗。

    匕首入肉,少女悶哼一聲。

    冷,真的好冷啊……

    少女眼裏的光亮慢慢地暗了下去……

    ……

    “我們先回去吧,說不定阿幕已經回家了。”

    “我怎麽好像聞到血腥味了?”

    “這裏可是亂墳崗,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都有,有血味不是很正常嗎,再說阿幕那麽膽小,不可能會到這兒來,所以我們去其他地方找……”

    ……

    雲幕猛地睜開眼,天已是大亮,陽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桌子上的手機在震動,有些疲倦地起身,拿起手機,是一個來電電話,上麵顯示著,葉言?

    “喂,”雲幕一開口才發現嗓子有點沙啞,咳了幾下才問,“怎麽了?”一般沒有什麽重要的事葉言是不會輕易聯係自己的,畢竟大少爺總是會比較忙些。

    “你病了?”葉言有些驚訝的語氣。

    “沒,”雲幕按了按太陽穴,頭有些疼,“沒睡好而已,有什麽事?”

    “我看到江楠師兄了。”

    空氣一下子寂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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