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劍即是我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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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台,離樓。

    端木玉緩緩低頭,似是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的胸口,剛剛有一劍落在此處,沒有穿心而過,而是如冰雪消融一般融消失不見,在一瞬間,他感覺到似乎有一股森寒氣息進入到他的體內,讓他遍體生寒,不由地打了個寒戰。

    周銅一身氣機勃發,露出惱羞成怒的麵容,剛才他以雙拳擋下了天嵐、卻邪、玄冥、白虹、紫電、赤練六劍,卻在大意之下讓一柄借由劍氣化形而成的莫名劍從他指縫間溜了過去。

    雖然周銅也曾亡羊補牢,一步掠出,狠狠砸出一拳如重錘,直接將這一劍攔腰砸斷,但仍是有兩三成劍氣湧入到端木玉的體內。

    對於周銅這個境界的修士而言,二三成劍氣已經無關痛癢,可對於一個修為境界不高的端木玉來說,卻是足以致命。

    一個瞬息,周銅來到端木玉身旁,為他續入一道氣機的同時,抬頭望向那位已經講過了自己道理的劍宗少主,怒極反笑道:“好好好,好一個徐公子,用先前六劍做障眼法,隻有第七劍才是真正的殺手,可偏偏就是第七劍最弱,遠比不上前六劍那般聲勢駭人,就連老夫也被你騙了過去,不愧是誘殺了張召奴的江都徐公子,當真讓老夫大開眼界!”

    一紫一青兩色氣機縈繞端木玉的周身,化作絲絲縷縷的劍氣溢出。

    誅仙劍氣。

    周銅臉上怒意更甚,他對各路宗門的諸般手段極為熟悉,本以為進入端木玉體內的是劍宗的無生劍氣,但沒想到竟是傳聞中地仙也要飲恨的誅仙劍氣。誅仙劍氣號稱天下第一劍氣,最是玄妙難測,他曾聽說當年道門的無塵大真人身中此種劍氣之後墜境不止,就連有“在世神仙”之稱的道門老掌教也束手無策,此時誅仙劍氣入體,他也隻能是無能為力。

    其實這也怨不得周銅大意,自從上官仙塵身死之後,誅仙就少有現世,除了秋葉、慕容玄陰這些頂尖大修士之外,其他人再難目睹其真容,甚至劍宗弟子也是如此,絕大多數人僅僅是聽聞過這把宗門重器的大名而已,所以周銅未能第一時間認出誅仙劍氣也在情理之中。

    端木睿晟不愧是立於廟堂數十載而不倒的老狐狸,臨大事而有靜氣,此時見到這一幕後僅僅是神色陰冷,緩緩道:“沒想到竟是專殺地仙高手的誅仙劍氣,當年不知多少地仙修士就是死在此等劍氣之下,犬子能有此殊榮,倒真是讓老夫有些受寵若驚。”

    此時一眾帝都公子們早已退到傅中天和趙青的身邊,見到徐北遊真的痛下殺手之後,無不脊背發涼。

    一眾暗衛麵麵相覷,既驚且懼。

    蕭元嬰抿著嘴唇,握起小拳頭,狠狠揮舞了一下。

    傅中天始終臉色平靜,不過眼神中卻流露出些許讚賞。

    而趙青則是雙臂抱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意玩味。

    感覺大失顏麵的周銅怒喝道:“徐北遊,老夫要廢去你的一身修為,然後再將你的四肢擰斷,做成人棍!”

    徐北遊五指一旋,六劍依次環繞。

    他平靜道:“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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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刻,離樓的煌煌燈火下,這個年輕人講完了自己的道理。

    ……

    皇城,文淵閣。

    在諸多衙門中,位於文淵閣的內閣可謂是距離皇帝最近的衙門,因為文淵閣本是皇室藏書樓,後來也隻是從中劃出一片區域供內閣辦公使用,所以內閣是唯一一座位於皇城內的衙門,從這點上來說,內閣似乎天生就要高出其他衙門一頭,不過比起其他衙門的氣派恢弘,內閣實在有些寒酸,半點不像是帝國一等一的樞機所在。

    內閣素有閣員輪流值夜的規矩,今夜是剛好輪到內閣首輔藍玉。

    秋台那邊大動幹戈的事情,早就有人給藍玉傳信,不過身為內閣首輔的他卻沒有半分“擅離職守”的意思,仍是安心在文淵閣中值夜,對於那個年輕人的挑釁舉動,無動於衷。

    端木睿晟也好,傅中天也罷,甚至是趙青,這些人在一眾公子哥的眼中無疑是很大的大人物,可在藍玉的眼中,卻要把那個“大”字去掉,是個人物,但也僅限於此了。

    藍玉是一黨之首,而這些人隻能算是中堅人物之一,這就是差別。

    文貴武輕是大勢所趨,如今再也不是那個武將操持軍政大權的時代,在老一輩勳貴武將漸漸凋零故去之後,武將反而要淪為文官的附庸,從中軍左都督曲長安對待次輔韓瑄的態度上就能看出一二,藍玉貴為無數文官之首,未能坐上中軍左都督位置的周銅在他眼中甚至還算不上個人物。

    再者說,藍玉也是曾經親自掌兵之人,就是大都督魏禁都算是他的半個舊部,甚至老對頭韓瑄也是被他一手提拔起來,當初魏王蕭瑾還為此專門告誡過他不要重用韓瑄,隻是藍玉未曾放在心上罷了。

    此時藍玉正坐在躺椅上翻看前朝內閣首輔張江陵的遺著《張文正公集》,此書原名《張文忠公集》,隻因先帝蕭煜對於這位中興之相推崇備至,特意將其諡號由文忠破格升為無數文官夢寐以求的文正,此書也隨之更名為《張文正公集》,其中詳述了這位大鄭第一相的治政理念,包括大名鼎鼎的一條鞭法。

    正所謂上行下效,因為蕭煜極為推崇的緣故,藍玉、韓瑄甚至是後來的新君蕭玄,都深受張江陵理念的影響,蕭玄的攤丁入畝、火耗歸公其實也是脫胎於張江陵的正明新政。

    早在五十年前,藍玉就已經能將此書完整背下,五十年後重讀此書,心境與五十年前大不相同,感悟亦是大不相同。

    同樣一本《張文正公集》,同樣的“一條鞭法”,藍玉從中看出了吏治,韓瑄卻從中看出了百姓,談不上誰對誰錯,隻能說是出身不同,經曆不同,位置不同,角度不同,從而導致的觀念不同,得出的結論也不同。

    兩人從最早的理念之爭,轉變為意氣之爭,繼而發展為如今禍及廟堂的黨爭。

    其中有皇帝蕭玄在幕後推波助瀾的原因,但更多還是他們兩人自身的原因,文人之爭,最是殺人於無形。

    今夜的秋台之事,看似是一個年輕人衝冠一怒為紅顏,要為那位公主殿下討一個說法,實則是藍韓黨爭的一個延續,其最後的勝負也絕不是看誰的修為境界更高,而是要看在這個當下,到底是他的藍黨道高一尺,還是韓瑄的韓黨魔高一丈。

    所以,作為兩黨魁首,除非是韓瑄首先按耐不住親身下場,否則藍玉絕不會出現在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