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人生無憾三十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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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彎弦月如玉鉤。

    醉死過去許久的吳虞緩緩睜開眼睛,桌上一燈如豆,火光跳躍不定,將她的身影照得忽明忽暗。

    屋內空無一人,正如桌上空空如也的酒壇,她忽然覺得有些頭疼,揉了揉額頭,仍是帶有三分醉意。

    女子輕輕歎息一聲,在她長大成人離開家門之後,遇到過很多男子,這些男子有好有壞,有正有邪,大多對她心懷別樣心思,有的對她驚為天人,有的對她如癡如醉,不過她都不喜歡,等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可那人又對她無意。

    吳虞覺得有些口渴,給自己倒了杯已經涼透的殘茶,一氣飲盡。

    在這個寒冬裏,冰涼的茶水瞬間沁透肺腑。

    這個冬天,真冷啊。

    她起身推門而出,門外又是一片讓人倍感膩歪的火紅之色。

    雖然徐北遊人不在江都,但江都這邊仍舊是大擺喜筵,整個公孫府、張府都被掛上大紅燈籠龍,氣氛熱烈喧鬧。

    雖然新人不在這邊,但也少不了賓客盈門,不但有劍宗故舊,更有謝蘇卿、禹匡等人前來祝賀,張雪瑤親自迎客,吳虞作為徐北遊離開江都之後的劍宗主事人之一,自然也要承擔起招待賓客的重任,一晚下來本就喝酒不少,回到住處之後又是獨自喝光了一整壇酒,她無意以修為化解支撐,就此醉死過去。

    都說借酒消愁愁更愁,吳虞走出門外來到廊下後,仍是難解心中鬱結,望向北方,喃喃自語道:“一去不返了嗎?”

    這次公主大婚,因為是蕭家坐擁天下之後的第一次女子出嫁,所以是三位公主中最為隆重的一次。

    很多韓黨老人都幾乎老淚縱橫,整整二十二年之後,他們又重回廟堂了。在過去的二十幾年中,他們被藍黨一點點秋後算賬,受盡落魄,飽嚐炎涼之態,所以當徐北遊身穿大紅吉服與公主殿下成婚,成為大齊的第三位名正言順的帝婿時,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是皇帝陛下的明確表態,當年那個差點擊敗藍玉的韓相爺不但東山再起,而且還為韓黨帶來了一位接班人,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日的廟堂,也該論到我們韓黨坐莊了。

    天色漸漸明亮。

    已經許久沒有真正躺在床上入睡的徐北遊迷迷糊糊地醒來,剛想起身,忽然想起這不是平日裏打坐煉氣的靜室,入目的鮮紅帳幔,更是提醒他,這裏是他的婚房。

    徐北遊緩緩轉頭望去,在自己身旁果然睡著一名女子,絕美的臉龐上神情恬靜,嘴角輕輕勾起弧度。

    一夜纏綿,就連徐北遊都覺得有些許疲乏,更何況是身無修為的蕭知南,此時睡得正沉,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會醒來。

    徐北遊凝視著這張即是熟悉又似乎陌生的麵孔,心神恍惚,仿若置身於夢中。

    此時的門外立著蕭知南的五位侍女,五人麵麵相覷,誰都不想去上前叫門,按道理來說,公主殿下早就該起了才對,可今日卻是遲遲不出,誰知道小兩口在做什麽?若是衝撞了,先不說怪罪不怪罪的,就是那個尷尬勁頭,就讓人吃不消。

    隻是今天兩人還要去宮裏見禮,若是耽誤了時辰,那可要鬧出莫大的笑話。

    眼看著日頭漸高,再拖下去怕是要誤了時辰,為首的銀燭來到窗前,輕輕喚道:“帝婿,公主,可是起了?”

    屋內,徐北遊從怔然中回神,瞥了眼睫毛微微顫動的蕭知南。

    他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鼻子,笑道:“別裝睡了。”

    蕭知南睜開雙眼,搖頭擺脫他的魔爪之後,把臉縮到被子裏,隻露出一雙眼睛。

    平日裏性情較為清冷的蕭知南也終是敵不過女子的矜持和羞澀,大有不敢見人的意思。

    徐北遊開始起身穿衣,提醒道:“外頭開始催了,待會兒我們先要進宮行禮,然後再去父親那邊,下午還要有客人過來。”

    蕭知南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團,故意裝作沒聽見。

    不一會兒的功夫,徐北遊已經收拾完畢,沒穿昨天的大紅吉服,而是換上一身石青色常服,伏身湊近蕭知南,打趣道:“你是不是身子乏了?要不我就跟外頭說公主殿下今天身體不適?”

    饒是蕭知南也被徹底羞紅了臉,忍不住從被子裏伸出頭來,嗔怪道:“還不都是因為你?”

    徐北遊在她耳畔低低笑道:“是啊,小道可是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了你這個禍國殃民的妖孽。”

    蕭知南剛想說話,徐北遊猛地勾住她的下巴,不讓她再縮回到被子裏去,四目對視,這次她沒有從徐北遊的眼中再看到彷徨、茫然、無措等複雜情愫,隻有一種可以稱之為堅定的東西,正是這種東西,讓徐北遊從丹霞寨到中都、巨鹿城、遼州、碧遊島,再到江南、江都,最終到今日的帝都,赴萬裏長途,奮然無悔。也讓蕭知南不由想起了自己曾經見過、走過的五嶽,威武不能使其移,堅忍不可奪其誌。

    蕭知南猛然回想起兩人在丹霞寨初見時的情景,那時候的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棵在她眼中的茁茁青木會在兩年之後就已成材,雖然還沒到參天大樹的程度,但已經足以為她遮風避雨,庇護出一方安寧。

    徐北遊低下頭去,能清晰感受到蕭知南的羞澀,不過她沒有反抗,也沒有退縮,而是閉上眼睛,任由徐北遊施為,整個人微微顫動,就像一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晃的桃花。

    經過片刻的僵硬和不自然之後,兩人迅速柔和下來,如同一點朱墨落在宣紙上,漸漸消融、擴散,最終交融為一體,兩人越來越近,環抱的雙手越來越緊,似乎要將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中去。

    這一刻,沒有什麽心如磐石不動的徐公子,也沒有智珠在握的公主殿下,隻有一對各自沉醉於對方之間的年輕男女。

    良久之後,兩人分開,蕭知南滿臉紅暈,有氣無力道:“登徒子。”

    徐北遊輕笑道:“已經拜堂成親,那就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不管做什麽都是天經地義,哪來登徒子之說?”

    蕭知南無言以對,隻能撇過頭去,輕輕哼了一聲。

    徐北遊笑了笑,輕輕說道:“時候不早了,公主殿下,為夫侍奉你更衣。

    蕭知南沒有拒絕。

    徐北遊起身拿過昨晚就已經備好的公主常服。

    蕭知南閉上雙眼,伸出一雙如玉凝脂的手臂,嘴角微微勾起。

    徐北遊眼神溫柔。

    立業之後再成家。

    人生前三十年,已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