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老儒生結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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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遊再次陷入沉思。
上官秋水為了保命,一定會說很多真話,但同樣是為了保命,她也會九真一假,在眾多真話中插上那麽一句假話,既讓自己無從分辨,也會有屬於她自己的圖謀。
其實這些都不算什麽,真正重要的隻有兩點。
第一點,羊伯符就是公孫伯符。
第二點,慕容家有所圖謀。
徐北遊恍惚間感覺到,魏國也並非他想象中的鐵板一塊,如今同樣是暗流湧動,波濤洶湧。
上官秋水緩緩說道:“徐公子,我知道的東西都已經告知,你能否兌現自己的諾言了?”
徐北遊忽然問道:“我殺了上官亂,難道你不想報仇?”
上官秋水眼波如秋波,其中泛起點點漣漪,透出一股冷然,她咬了咬嘴唇,緩緩說道:“徐公子應該明白的,都說天家無親,我們這些世家也差不到哪裏去,我離家多年,休說一個上官亂,就是他們幾個全都死絕了又如何?”
徐北遊嘖嘖出聲,感慨人心竟可以涼薄到如此程度,真是路再長,長不過雙腳,天再寒,寒不過人心。
上官秋水見他沒有要動手殺人的意思,伸手輕輕一撩鬢角處的散亂發絲,輕輕說道:“我也不奢望你能痛快地把我放了,能保住性命比什麽都強,畢竟天大地大性命最大,老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徐北遊平靜道:“跟我走一趟碧遊島,我就放了你。”
上官秋水頓時如釋重負,眼神中重新煥發光彩,她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不用死了。
兩人之間再度陷入沉默,上官秋水凝視著徐北遊的側臉,忽然問道:“你讓黃曉逃了,那你的行蹤就已經暴露,別忘了這裏可是魏國,難道你不怕?”
徐北遊微蹙眉頭,仍是沉默不語。
她又問道:“你知不知道孟隨龍是誰的兒子?”
徐北遊道:“知道,孟東翡的兒子。”
上官秋水笑眯眯道:“那你知道他爹是誰嗎?”
徐北遊哪裏知道這個小王八蛋是誰的種,隨口答道:“總不會是蕭瑾的私生子吧。”
上官秋水好似被狠狠噎了一下,臉色古怪。
徐北遊驚訝道:“孟隨龍真是蕭瑾的兒子?”
上官秋水心情大壞,不願再多說什麽。
徐北遊自顧自說道:“孟東翡是鬼王宮中人,鬼王宮又是被蕭瑾一手扶持起來的,我先前一直奇怪孟東翡此人為何能位列四大冥君,原來是這個原因,都說母以子貴,難怪難怪……”
上官秋水冷冷哼了一聲。
……
離著魏國“東都”還有百餘裏路程的一條官道上,有三個臨時結伴而行的旅人,他們都是要去往魏國“東都”,其中有一名三縷長髯的中年男子,無視“廢劍令”而公然佩劍,他還領著個半大少年,同樣是背著一柄很長很長的劍,隻是兩人看上去都有些狼狽,另外則還有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小的老儒生,滿頭白發,一襲半新不舊的儒衫,背後則還背著一個有些年頭的書箱,竟是效仿年輕士子們負笈遊學的做派。
背劍的半大少年就很不待見這個老家夥,讀書沒讀出個浩然正氣,倒是讀出了一身窮酸氣,又窮又酸,尤其喜歡掉書袋,滿口的聖人雲和之乎者也,讓自小就不喜歡讀書的他感到不勝其煩,可偏偏這個老頭還有個好為人師的毛病,沒事就想湊過來給他講上幾句聖人的大道理,更是讓本就心口窩了一團火氣的少年恨不得一劍砍死這個老家夥,隻是在九原城遭遇了那個煞星之後,師父的臉色不太好看,少年自然曉得拿捏輕重,不敢輕易造次。
不過他有點想不明白,師父幹嘛不直接回‘東都’,而是中途跟這個老家夥結伴而行,難不成這個老家夥還是什麽世外高人?可是怎麽瞧都不像啊。
正當老人又開始念叨那些聖賢經典的時候,一路上沒怎麽說話的黃曉忽然開口問道:“請問老先生,你這次去‘東都’是所為何事?”
老人下意識地捋了捋胡須,回答道:“實不相瞞,老朽這次千裏迢迢遠赴魏國,除了遊曆之外,還有一個未了心願,那就是見一見魏王殿下,若是魏王殿下願意見我這個老朽,那麽我想與他說說我的道理,也不算是白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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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隨龍撇了撇嘴,嗤笑道:“堂堂魏王日理萬機,會有空見你?”
老人不以為意,笑道:“小家夥,要不咱倆打個賭如何?我賭魏王一定會見我。”
孟隨龍正要說話,忽然餘光瞥見師父的臉色異常凝重,心底一驚,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語又強行咽了下去,黃曉緩緩說道:“老先生僅僅是講道理而已?”
老儒生嗬嗬一笑,“我的意思就是如此,隻是不知道魏王殿下是什麽意思。”
心思深沉的黃曉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
老人手搭涼棚,朝著“東都”方向遠遠眺望,隻是樣子有些滑稽,像是戲文裏的齊天大聖,一直刻意板著臉的孟隨龍被他這個動作逗笑,問道:“老頭,你要跟魏王講什麽道理?”
老儒生正了正神色,緩緩說道:“與其說是講道理,倒不如說是老朽想要不自量力地勸一勸魏王,勸他不要妄動刀兵,勸他不要為了一己私欲而讓這偌大天下生靈塗炭。”
孟隨龍咧嘴一笑,笑卻無聲。
黃曉忽然按住孟隨龍的肩膀,轉頭對老人微笑道:“老先生,我們師徒二人還有事,要先行一步,日後再會。”
老儒生擺了擺手,灑然道:“去吧,希望日後再度相逢時,咱們三人不要刀兵相向。”
黃曉默不作聲,抓住孟隨龍身形一閃而逝。
隻剩下老儒生獨自一人之後,他環顧四周,氣態蕭索。
然後他開始沿著驛路朝‘東都’緩緩而行。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在這一路上,他倒真見識了不少有趣的人。
先是那個年少卻白頭的年輕人,有銳氣,卻又將銳氣含而不放,就像一把藏於鞘中的劍,不知有朝一日拔劍出鞘時,該是怎樣的光彩。
然後是那個複姓慕容的女子,仍像幾十年前那般風華絕代,不過卻沒了曾經的溫純,已經被萬丈紅塵浸染了本心,徒有一具軀殼。
再有就是剛剛分手的一對師徒了,師父還好,中規中矩,沒什麽好說的,倒是那個半大少年有點意思,不對,不是有點意思,是大有意思,這樣一條翻江孽蛟,若是不中途夭折,日後不知會在世間翻起多少驚濤駭浪。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輪不到他這個黃土埋半截的老家夥來管,也不該他管。
他啊,做好眼前之事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