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疍人族聚,毛腳女婿來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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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遠圖為親家公報完仇,安排水伯南下,並托付兒子給水伯關照,自己則北上京城,去做一件早該做但一直沒做的事。那就是完成紅袖和尚的遺囑。
林鎮南攜山本一夫,隨未婚妻南下漳州府,到了疍人聚居地,就見到了一幕疍人少年跳船賽跑的傳統節目。疍人自認是古越人後裔,世代居住海上,以船為家,因此也被稱作船民,而且麵對喜怒不可測的大海,疍人甚至個人的渺小,大族聚居處,船屋連綿,光屁股小孩兒從這條船跳到那條船,一連奔越數十條船,那份輕身之術,在陸上的武林中也是許多人可能一生都不能見識到的。
福建近海的疍人自成一體,雖然並不刻意封鎖消息,在陸上武林人中也多有神秘之感。此次林鎮南來到的正是疍人三十六家的水家聚族之處,今天正是疍家少年最矚目的成人禮,也是三年一次的族中大比。看著別有情趣的風俗,林鎮南蠢蠢欲動,就要上前。
水靈兒這些日子來已經接受了新身份,大大方方的開始照顧林鎮南的起居,也不時對林鎮南想一出是一處的德行多加嬌嗔。這時正要緊著拉他,卻見祖母看過來繼而搖搖頭,口型是“讓他去”的意思,水靈兒雖然不明所以,也就讓他去了,隨手接過林鎮南脫下的外衫,折好抱著,繼而指著山本一夫讓他近前去照應,就隨著祖母往一邊族中長輩駐足觀看的一條船上去了。
陸上人家分地域之分的,海上人家其實也是分不同的海域,分別以當地的近海島礁群為駐地,可以避風,也方便與陸上人家交換生活用品。漳州府九龍江入海口也被稱作廈門,“門”之謂,大水入海之門,遠船歸港之門。此門內有雙魚島,雙魚島附近的疍人大族有三十六姓中的八大姓,其中水姓領袖漳州廈門疍人數百年。這數百年是陸上動蕩不安的數百年,是皇帝輪流做,民不聊生的數百年。這數百年是疍人與陸上武林爭執不休,奠定了疍人在江湖中地位的數百年。
直到近幾十年來,皇明定鼎天下,陸上民生稍安,疍人弱勢雖未改變,卻也相當安穩了,以武立身的水家便漸漸喪失了天然的領袖地位。水家作為一直以來的領頭人,族中每一代都出了許多幹練有才的子弟,甚至出了林鎮南外父這樣試圖打破疍人傳統習俗的佳子弟。這一帶的族長正是水老夫人的弟弟,水大木。
水大木深知陸上朝廷強勢安定,疍人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各種歧視和壓製必然接踵而來,甚至與陸上漁民的爭執都會被官府看作不服朝廷轄製的悖逆之舉。近年來因為常出海得以知道海對岸台灣大島日漸開發,卻是休養生息,上岸置業的好地方。那地方無官無府,多是野人,隻要舉族遷入便是一股不可侮的力量。
水大木正是想借今年的成人禮族中熱鬧一下,把各家各支能說的上話的家老都喊來,議一議出海過島謀生的事,不想這回卻陷入了被群起反對的境地。族中自己尚可用族長的身份壓下,可其他幾姓就隻是抱著老祖宗傳下來的習俗翻來覆去那麽幾句:
“疍人就是疍人的過法,離開了船,上了岸還是疍人嗎?”
“如今岸上皇爺聖明,天下大定,我們簇著岸上,漁獲還能多換些什物咧。”
“你家人就是想一出是一處,你妹家那娃去當官當出個啥啦,在外麵漂著好比出遠海,不落個安生。”
水大木聽著不同的說辭,終究一句:
“大家夥也就是不想去蠻荒的地方罷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再說啥。
水大木心中起火,可也不能強壓,這是族中的議事傳統,是族中團結的根底,正是有了大夥兒都能說話的傳統,疍人出海時麵對惡浪才放心家裏,疍人麵對惡官敲剝時才有心中的定氣。正在頭疼間,一聲喊把他的火兒生生澆滅:
“舅爺爺。”水靈兒脆脆的聲音就鑽到水大木的耳朵裏,這可真是說誰就看見誰,水靈兒扶著祖母快步過了來,水大木身邊的別家家老也紛紛起身。這可是百年來最有身份的進士老爺家阿媽,可不是他們嘴上那麽擠兌排斥就能抹滅當年給所有疍人帶來的震驚的。
水家祖孫正跳上這些家老和族人聚論的大船,就隻聽得少年們大比的方向傳來一陣哄笑。眾人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去,隻見正是林鎮南不由分說在挑釁剛剛獲勝的少年,昂著頭,光著上身,伸長雙臂,大喊:
“我是疍家人的女婿,也是疍家人,我今年十六了,也要比,我要得了今天這個第一給我靈兒阿妹長臉!”那得意洋洋的樣子在各條船上的疍家少年眼中,真是要多討厭有多討厭。
剛才獲勝的兩個少年一個叫水六斤,一個叫水七斤,水六斤高瘦,水七斤胖大,跳船奔越間下盤穩固,細看時,大腿上筋肉跳動,發力方式明快簡潔,與練氣士的內涵一口氣輕身縱躍並不相同。林鎮南也是見獵心喜,心中存著討教這種功法的主意。他這種主意不同於普通武林高手通常向往的那種神功絕藝一日登天,自宿慧覺醒又受父親教導,更有楊家古墓典籍的熏陶,林鎮南似乎更加接近了所謂內外兼修的武學真諦。學了道家練氣術,才知道性命之間無體無用,存神心照,皆來自先天一氣衍化,學了佛家觀法,才知道色相空相生於蓮台,超脫苦海,都是要打磨皮囊做筏。
林鎮南與父親一樣,修的都是今生,不得今生自在,何來方便超脫?而“身體是一切的本錢”這種念頭似乎從前世帶來,根深蒂固,林鎮南去蕪存菁,修煉合乎自己身體本能的技藝,逐漸完善自己的功法已經成為不自覺的做法。
他給自己的簡陋長拳起了簡單的名字林家拳,把自己的簡陋劍法稱為林家劍,他如今的修煉不知不覺已經走上與父親完全不同的道路,有別於那種耽於練氣並希望從中獲取特別能力的做法,林鎮南堅信身體就是小周天,周天三百六十神皆存己身,不必他求。
麵對林鎮南的挑釁,水六斤,水七斤兩兄弟,最直接的反應不是不滿而是好奇,好奇這從哪來的小子,比自己還驕傲,比自己還討厭。並無什麽心機的水家兄弟聽他說自己是疍家人的女婿倒也把他當做自己人,隻是不忿這野小子竟然說話見就似乎拿定了第一,還沒動身就把自己兩個的風頭搶個精光。
兩兄弟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就說:不要隻是嘴上硬,說比就比。
周圍的少年轟然起哄,“快比,快比”的由亂到齊的哄聲就是一聲聲催促,兩兄弟已經來在船頭,四隻光腳,緊扣這船邊,身體微蹲,大腿上的筋肉又開始突突跳起來,側身看向林鎮南,那眼神的意思,你不是牛嗎?
林鎮南並沒有真的練過這種跳船的功夫,口中叫囂著,其實一直注意二人的動作,心中念轉,褲腿中的筋肉就按著他們的樣子跳起來,起初感到並不順遂他就更細心的揣摩,三五遍的時間並不長,就已經象模象樣。等林鎮南,拔了鞋子,高挽褲腿,一身修煉出來的筋肉赫然把這些海上出生海上長的質樸少年驚了個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