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扇中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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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酒,貌似喝得不錯。
但其實離開的蘇昂明白,站在酒肆門口的百人將廣騰也清楚,兩人的目的都沒有達到,笑聲和溫和裏隱藏的,其實是不歡而散。
廣騰站在酒肆門前,因為喝酒上頭,有些酒紅暈的臉映照上左邊肩甲的猙獰豹頭,給惡豹添了一抹血色。
他略微抬手,隔壁的陰暗小巷摸出一人,走路猥褻、麵目可憎,一張長驢臉上,眯縫小眼閃著惡毒的光。
但不管這人怎麽個難看法,那一身青銅鎧甲,再加上左肩上的呲牙狼首,代表這人是統管十人的軍伍什長。
“百將大人,區區蘇家小兒不識抬舉,不然小的出手,把他,”
凶狼咬牙說話,尖銳的指甲在脖子上狠戾一劃。
就在剛才,廣騰千方百計的勸蘇昂鬆口,讓蘇昂上門提親,但不管怎麽說,蘇昂都是笑著拒絕,而且幹脆利落,沒有一丁點商量的可能。兩人的對話凶狼都看在眼裏,殺機凜冽周身。
凶狼,顧名思義,就是一隻凶狼,喜歡用刀說話。
三年前,凶狼還不是凶狼,而是一名受人尊敬的十人什長,但任俠以內息融合鬼靈精怪的妖氣修煉,在小俠的級別裏,有九關要過。
凶狼就卡在第六關上,急於求成下,靈魂和鬼靈精怪發生碰撞,以至於被獸性侵染。
變醜隻是小事,還屠殺了一家六口,廣騰替他把事情遮掩住,他就改名凶狼,廣騰讓他咬誰,他就把誰撕碎。
丟棄人性,隻為報恩,他不配做人,就自認為狼!
廣騰看了眼自己的心腹,略微低頭,壓低聲音道:“良人已經壞了先父名聲,本將不能繼續錯下去,蘇昂也不比以前,我壓不下他的死。”
“可您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不怕蘇昂懷恨在心?”
“大丈夫怕什麽過失?”
廣騰忽的笑了,掏出一個黑木小盒遞過去,吩咐道:“把這個拿給良人,良人知道該做些什麽。凶狼啊,你是本將的心腹,比良人知道的更多,和本將相處的時間也比良人更久,可是你啊,還沒良人了解本將。本將名為廣騰,家父生前說了,是讓本將廣而騰飛,蘇昂詩才出眾,會是本將的好幫手,在蘇昂得中魁首的那一刻,就注定是本將的妹婿!”
聲音飽含真摯,軍伍時惜字如金的廣騰一點也不吝嗇言語,接連說了很多。
“願為百將效死!”
凶狼雙膝跪地,恭敬的接過黑木盒子,腦袋也摁低,不讓廣騰看見細眼裏閃爍的淚紅。他是廣騰的心腹,廣騰重用他,和他推心置腹,這沒什麽,真的沒什麽,因為他是廣騰的狼,如果廣騰願意,他還可以當狗!
然而凶狼沒有發現,在他離去時,廣騰盯著他的背影,笑出一抹殺機。
“父親教導過,律法隻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廣騰輕輕呢喃,也撫摸左肩上的猙獰豹頭,他雖然幫凶狼遮掩罪行,但從那一刻起,就如同蘇昂注定做他妹婿一樣,凶狼也注定死在他的手上。
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而掌管命運的,是他自己!
想到這裏,廣騰伸出雙手,細致的掃量手掌上的每一寸紋路,似乎這雙手上寫著命運。
他看見左手托著金山美人,這隻手會伸到蘇昂的眼前,綻放誘惑的光芒。
他看見右手執掌刀斧,隻要他願意,刀斧會架在蘇昂的脖子上,也可以架在很多人的脖子上。
“我廣家沒個撐大梁的長輩,但財富不少,我也是陳安縣最年輕的百將!而你蘇昂雖然是縣考魁首,說白了卻隻是個新晉秀才,不可能做吏,想快速修行隻能做卒維護一方,能不聽命於我?”
想明白了,想透徹了,廣騰曬然一笑,把左手放在臉前。
不需要鋒利刀斧,隻需要金山美人。
本將還不信了,金山美人送到眼前,你蘇昂真的能按捺不娶?
酒足飯飽,蘇昂自然回家。
家裏麵,仲兄蘇爾正在看書,蘇昂記得蘇爾也是文傑,就是不知道隻是斷了雙腿,蘇爾怎麽不運用文傑的力量了?
“叔父回來了!”蘇記蹦蹦跳跳的湊過來。
這小子貪嘴,湊過來後,卻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給蘇昂打招呼,又使眼色讓蘇玲去拽蘇昂帶來的包袱,端是個小機靈鬼。
蘇昂敲了他一個爆栗,笑罵聲‘沒帶好吃的’,走進自己的房間。
推開窗戶,坐在案前,頗有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田園美感,風的清新迎麵吹來,讓人精神一振。
有人偷瞧過來,蘇昂對著一笑,花鶯喜就低頭快步去了老母房間。
蘇昂知道是因為什麽,也不介意,搖搖頭,打開包袱。
包袱是粗布製的,剛打開,就有熾白的光亮映照出去,仿佛一條細美的瑩白小蛇,窗前看書的蘇爾登時一愣,轉動輪椅往這邊來。
“三弟,你讓為兄特別驚訝。”
到達蘇昂窗前,蘇爾盯著包袱裏的鐵白簡頁,眼中不隱藏愕然。
這時仲嫂絳快步走來,風風火火的,拽著沉甸甸的褡褳笑得兩眼發光,她的笑聲很特別,細嫩的小舌不斷伸縮發出嘶嘶的聲響。
蛇女絳性子奔放,當著蘇昂的麵抱住蘇爾親了一口,又從窗戶外麵拽過蘇昂的腦袋,把蘇昂摟進懷裏。
“八十七金啊,那些賀禮賣掉了足足有八十七塊金餅,咱們家有好日子過了,老管家不用哭窮,嫂嫂我啊,也用不著捏著用度了!好叔子,嫂嫂不再怪你敗家,你以後好好讀書,做大官給咱們家爭口氣!”
“嫂嫂,放開,快放開!”
蘇昂滿臉通紅,自己這個嫂嫂的身材沒的說,他喘不過氣。
仲嫂絳嘶嘶的再笑兩聲,落落大方,也不臉紅的又要說話,忽的,卻看見散落的鐵白簡頁。
“敗家子!”
她氣得一卡腰,衣服哢進去,細腰隻堪一握更顯驚人,豎起眼氣呼呼的問:“好你個敗家子!怎麽把白鐵簡給拆了?這白鐵簡拆了,還有什麽用?”
有什麽用?當然有用。
蘇昂剛想解釋,蘇爾就輕輕笑了,搖頭道:“文傑拆白鐵簡隻有一個用處,就是製作折扇。這東西在都城很常見,但陳安縣隻有公孫撫大人有著一把。三弟,縣令大人的來頭不小,你要對他恭敬些。”
“愚弟醒得。”蘇昂點頭回答。
來頭不小?或許吧,聽說公孫撫是貶官來著,以前肯定厲害很多,不過看看蘇爾,蘇昂倒是覺得自己的這個二哥有些神秘了。
公孫撫再厲害也是別人的事,可自己的這個二哥,以前是做什麽的,實力達到什麽地步,連他也不清楚。
但蘇爾不說,他也就不問。
就好像蘇爾不問文傑折扇的事情一樣,一家人,從來不需要‘懷疑’這種東西。
“啟稟嫂嫂,愚弟確實想做一把折扇。”
蘇昂笑了笑,拿出銼刀,把白鐵簡仔細打磨。
按理說,白鐵簡拆開就沒用了,沒法承載才氣,更沒法書寫詩詞,但白鐵簡是方士製作的,文傑可以用才氣替代方士的靈魂力量,把白鐵簡更換一種形式。
很快的,白鐵簡製成扇骨,又用多餘的簡頁製作鉚釘。蘇昂把扇骨用鉚釘連接起來,手指摁住鉚釘,雪白的才氣沁出指尖,仿佛細碎的光點,一點點融進扇骨裏麵。
看到這裏,蘇爾輕輕點頭,他知道文傑折扇的製作方法,是用才氣沁透扇骨,讓扇骨有資格起到一個支撐作用,真正承載詩詞的卻不是扇骨,而是製作扇麵的上等錦帛。
書寫詩詞必須三尺錦帛,這明顯太大了,但是有扇骨的支撐,錦帛就可以小一點,達到普通折扇的地步。
蘇爾是這樣想的,但當扇骨製作完畢,蘇昂卻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來,同時才氣流動,在扇骨刻畫出無數繁複的花紋。
花紋是如此複雜,以至於蘇爾,不由的想起一個方士朋友熔煉材料的情景。
“柳兄可是雙眼方士,相當於文傑裏的舉人,但他調配三十種珍惜材料的時候,也沒三弟弄得花紋複雜了。怎麽回事?三弟要做些什麽?”
腦子裏全是疑問,蘇爾卻閉上嘴巴,不打算詢問蘇昂任何事情。他看看扇骨布滿血紅色的奧妙紋路,拍拍仲嫂絳的手,小聲的吩咐幾句後,靜靜等待。
半個時辰後,每一塊扇骨都淬煉完成,蘇昂長籲一口氣,把密布花紋的扇骨合攏。
他剛想說話,蘇爾就搖搖頭,遞過來一碗熱湯。
湯很燙,泛著藥香,這是蘇爾讓仲嫂絳給做的,裏麵加了人參、枸杞、天桂子、地薑等大補藥材,正適合蘇昂飲用。這就讓蘇昂驚訝了,沒想到蘇爾的眼力這麽好,看出了他不隻損耗才氣,還損耗了不少氣血。
更讓他驚訝的是,就在此時,蘇爾輕輕點頭:“扇中扇是文傑的保命底牌,為兄以前也擁有過,但不懂得製作方法。”
蘇昂跟著笑:“這是恩師唐伯虎教的。”
唐伯虎?
蘇爾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但還是對天拱手,表達對蘇昂恩師的尊敬:“雖然沒聽過前輩名諱,但能有扇中扇的製作方法,來曆定然不凡,你要好生侍奉,不要惹了前輩不喜。”
“愚弟明白。”
蘇昂再次點頭,隨後把扇骨收起。
所謂的文傑折扇,就是在扇麵上書寫詩詞,除了好看點,其實和竹簡、白鐵簡之類的沒什麽兩樣,扇中扇就不一樣了,除了扇麵詩詞以外,扇骨上還藏著另外一篇。
唐伯虎說扇中扇很少,一般的國度,應該隻有王族才知道製作方法。蘇爾擁有過扇中扇,曾經的來曆讓蘇昂起了不少猜測。
“仲兄和王族有關係?可瑤國的王族隻剩下大王清了。”
咚,咚咚。
蘇昂正想著,忽然有敲門聲響起。
“來了來了。”管家默一邊應著,一邊往大門的方向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