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馬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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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寧以為周百藥要帶她去衙署,一路上不停對路上碰到的侍婢仆婦使眼色。

    周刺史清正嚴明,家規極嚴,仆婦們遠遠看到郎君帶著小娘子走過來,立刻退至路邊垂首侍立,沒人接到她的眼神。

    九寧也不著急,抬頭看一眼廊簷外碧藍的天空,心裏盤算著待會兒見到周刺史時一定得把周都督抬出來威脅對方。

    等聽到震耳欲聾的馬蹄踏響聲和此起彼伏的呼喝聲時,她愣了片刻。

    一牆之隔的空曠庭院塵土飛揚,馬嘶長鳴。場上數十名身著錦繡袍衫的少年郎君揚鞭策馬,回旋奔突。

    庭院三麵設看棚,正東方建有一座高台,台上幾色彩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此刻看棚裏人頭攢動,不斷傳出激動的叫好聲。

    和擠滿了平民百姓的看棚相比,東方高台則要安靜得多,上麵奴仆環伺,彩衣婢女捧著漆盤進進出出,重重幔帳裏人影晃動,似乎坐滿了人。

    九寧反應過來,這是刺史府外院對江州百姓開放的打球場,裏麵正在舉行一場馬球比賽。

    高台上坐著的應該都是江州本地世家有頭有臉的人物。

    周刺史打算當眾宣布親事,好堵周都督的嘴?

    世家重諾,如果今天周刺史當著其他世家的麵宣布她和喬南韶的親事,用不著納彩、問名、納吉,這樁婚事就等於是定下了。

    九寧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佩飾,都是最時興的款式,夾纈縷金襦,穿珠翡翠裙,頭上飄枝花,頸間瓔珞圈,肩繞綾披帛,臂套珞臂珠,腕攏金腕釧,腰佩銀香囊,腳上一雙彩畫枹香履。

    富麗而不失優雅,渾身上下,從頭到腳,盡是富貴氣派。

    咱是場麵人,輸人不輸陣!

    九寧挺直脊背,昂著頭踏上通往高台的石階,發髻底下纏係的彩絛迎風颯颯飄揚。

    高台上錦帳高卷,中間以一座鑲嵌刺繡青山綠水折疊大圍屏隔開,一邊是各家郎君,一邊是閨中女眷。地上一張柳木高足大長桌,桌上琳琅滿目,擺滿美味佳肴和各色果點,海陸奇珍,應有盡有,美酒瓊漿散發出陣陣誘人香氣。侍女們穿插其間,細心服侍眾位貴客。

    男人們戴黑紗襆頭,穿圓領袍衫,腳踏軟香皮靴,推杯換盞,高談闊論。

    女人們梳高髻,戴珠翠,錦羅玉衣,花枝招展,空氣裏浸滿濃鬱的脂粉香。

    九寧跟在周百藥身後拾級而上,踏進閣中。

    正在說笑的男客和女眷們都不約而同停了下來,無數道視線湧向九寧。

    眼神不怎麽友好,像密密麻麻的鋼針。

    在座的也有九寧的繼母吳氏和那幾個常常在學堂欺負她的堂姐。

    九寧眉眼微彎,迎著那些各懷心思的打量,飛快掃一圈高台。

    她的無視讓眾人心裏一突一突悶得慌,幾個婦人嘴角一撇,悻悻挪開視線。

    不愧是崔氏的女兒,女肖其母,小小年紀就自視清高、瞧不起人,長大以後還了得!

    這樣的人活該被孤立,誰讓她娘在世的時候那麽倨傲?

    九寧從容以對,很快把目光鎖定在一位被眾人簇擁在最當中、須發皆白的老者身上。

    眾人明顯以這位老者為尊,他應當就是素有賢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江州百姓人人稱頌的周使君。

    周刺史比周都督要顯老,頭戴高巾,慈眉善目,笑容可親,盤腿坐在榻上,朝九寧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九寧抿嘴一笑,梨渦輕皺,在眾人的注目中走過去,含笑揖禮。

    周刺史拿了一枚江州不常見的石榴遞給她,“今天你幾位兄長都在場中比賽,你也出來逛逛,別整日拘在院子裏。”

    九寧接過石榴,眼睛閃閃發亮,“真的,長兄和三哥都在?”

    一副眼巴巴急著看兄長英姿的小女兒態。

    這還是個孩子,什麽都不懂,長輩吩咐她做什麽,她一定會乖乖去做。

    “你三哥今天上學去了,你幾位堂兄、堂侄都在。”

    周刺史眼神示意侍婢帶九寧去欄杆前看底下的比賽。

    侍婢躬身應喏,牽起九寧的手,領她出了閣子。

    欄杆前設有繡墩,十幾個梳雙髻、執圓扇的小娘子坐在一座翠竹長屏風後,親親熱熱擠在一處,視線透過屏風上輕薄透明的紗羅,跟隨場中的少年郎們滿場打轉,時不時湊到一起耳語幾句,對著某個俊秀少年郎的方向癡癡傻笑。

    其中幾個看得目不轉睛,手中圓扇從掌中滑落也沒發現。

    九寧走過去。

    那些小娘子瞥她一眼,輕哼一聲,默契地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扭過頭不理她。

    九寧和剛才一樣,麵色不變,直接無視所有不相幹的人。

    長安的小皇帝偏聽偏信,宦官擅權,群雄割據,各方勢力蠢蠢欲動,馬上就會天下大亂,等戰火波及到江州,男主周嘉行趁勢崛起,女主高絳仙逢凶化吉,而失去周都督庇護的她下場淒慘。

    亂世之中的中原第一美人,要怎麽在虎狼叢中立身?

    九寧沒閑心和這幫一肚子風花雪月的小娘子置氣。

    場中的馬球比賽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按慣例,場上的少年郎們分為兩支隊伍。

    所有人都穿窄袖打球衣,腰間帛帶勒得緊緊的,襯得肩寬腿長,神采奕奕,一水朝氣蓬勃的俊俏少年。

    一支隊伍頭係皂帶,偃月鞠杖纏皂繩,另一支頭係赤帶,球杖纏紅繩。

    球場兩端分別豎一塊下方開孔的長板,孔中掛網囊,兩支隊伍乘快馬追逐一枚隻有拳頭大小的朱漆小球,哪一方用球杖將小球擊進對方網囊中,場邊的令官就會敲鑼唱籌,一籌算領先一分。

    哪方進球,支持他們的觀眾就會齊聲歡呼。

    今天場中表現最亮眼的少年無疑是喬家小郎君喬南韶。

    他遊刃有餘,手執球杖,一邊擊球,一邊在馬背上翻轉騰挪,做出各種各樣驚險的花式動作。

    要多招搖有多招搖。

    小娘子們提心吊膽,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生怕他摔落馬背。

    喬南韶有什麽大動作,小娘子們這裏就是一片擔憂的吸氣聲。

    五娘和八娘知道喬家這次是上門來求親的,最為緊張,非要掐著身邊婢女的手才能冷靜下來。

    婢女的手被掐得青紫一片,不敢吭聲,隻能生生忍著。

    九寧瞥一眼那個瘦瘦小小的婢女。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婢女臉色煞白,雙手微微發顫,也不知忍了多久。

    九寧不想多管閑事。

    可她卻覺得手腕疼得厲害,就好像有人正在用尖利的指甲掐她一樣。

    這是聖母的日常任務之一:發生在九寧眼前的事,她必須管,否則她也會感受到同樣的痛苦。

    因為這些天九寧曾多次消極怠工,係統直接來了個狠招,讓她明白什麽是真正的聖母。

    身為聖母,怎麽能眼睜睜看著別人在自己麵前忍受痛苦而坐視不管?

    九寧暗暗咬牙,她恨這個係統!

    手腕越來越疼了。

    九寧低頭整理腰上佩戴的玉環,嘩啦一甩,肩上披的綠地仙鶴錦帛掃過八娘跟前的高幾,把她的酒盞碰掉了。

    酒盞落地,一聲輕響。

    八娘皺眉,鬆開緊掐婢女的手。

    隨著八娘收手的動作,九寧手腕上的疼痛感頓時不翼而飛。

    她朝八娘一笑,示意剛才那個被掐手的婢女撿起酒盞,另換個新的來,重新斟滿一杯綠瑩瑩的濁酒。

    婢女反應很快,放下袖子掩住傷痕累累的手腕,拾起酒盞,趁其他婢女上前斟酒,悄悄退開。

    九寧朝八娘舉杯,“我的不是,驚著八姐了。”

    八娘嫌九寧打擾自己看球,脫口就要罵她,可對著堂妹雪堆玉揉般的小臉,望著她那雙靈動清澈的大眼睛,不知怎麽的,抱怨的話突然哽在喉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堂妹小小的、軟軟的,還香香的,輕紗下的手臂如藕節,雙頰一對梨渦,透出一種天真甜美的乖巧稚氣。

    九娘的漂亮和尋常年幼小娘子的可愛童稚不一樣,她好看得奪目。

    八娘忽然想起女先生教她們背香山居士的《長恨歌》,說那位險些葬送本朝江山的貴妃姿色冠代,傾國傾城。

    美人小時候,應該就像九娘這樣好看吧?

    八娘有種感覺,很多年後,自己垂垂老矣,可能早就忘了九娘的長相,記不清九娘到底是尖臉還是圓臉。

    但她絕不會忘記被近在咫尺的九娘驚豔到的感覺。

    有些人天生麗質,皎皎如明月當空,璀璨若漫天星河。

    雖然江州的小娘子們都不願和九娘玩耍,但她們不能否認九娘生得好看。

    這個堂妹長大後肯定明豔不可方物。

    不過拿她和禍國殃民,慘死馬嵬坡的貴妃比較,好像有點不吉利。

    八娘恍惚了一瞬,轉頭繼續觀看台下的比賽。

    一定是錯覺,她剛才突然有種衝動,很想把自己平日裏最喜歡的那枝雙蝶金發釵送給九娘。

    那發釵她自己都舍不得戴的!

    八娘不自覺打了個寒噤。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堂妹太美了怎麽辦?

    八娘:嘿嘿,喂小九吃好多好吃的東西,把她養成一個大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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