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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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後,周都督叫來心腹,吩咐幾句。

    心腹抱拳,領命而去。

    周都督雙手背在背後,站在窗前,對戍守在門外的隨從道:“讓阿郎過來見我。”

    隨從應喏,轉身匆匆走開。

    不一會兒,周百藥踏進正院。

    “大人何事召喚?”

    周都督冷笑了一聲,揮了揮手。

    護衛們立刻躬身退下,院子裏空空蕩蕩,隻剩下父子二人。

    周百藥心頭一凜,知道父親這是生氣了。

    “我問你,你當初送走那個昆奴和她生的兒子時,是怎麽答應我的?”

    周都督語氣平靜。

    可周百藥卻雙腿打戰,出了一身冷汗。

    他麵色紫脹,“父親!您為什麽要提起此事?”

    那是他的恥辱,他這輩子都不想記起那個出身低賤的昆奴和她生的兒子!

    “混賬!”周都督怒道,額角青筋猙獰,“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隻顧著自己的臉麵!”

    周百藥冷汗涔涔,一臉倔強。

    周都督眯起眼睛,冷冷地看他半晌,“那是你的骨血,你當初保證會好生安置他們母子,還說已經派人送他們去靈州……你倒是長進了,竟然敢騙你老子。”

    見事情已經敗露,周百藥幹脆不掩飾了,甕聲甕氣道:“我給了那個女人一千金,足夠他們過幾十年的……”

    “亂世之中,你以為一千金很值錢嗎?”周都督一口剪斷周百藥的辯解,冷笑了幾聲,“你以為外麵都和江州一樣太平?長安生亂的時候,京畿米價暴漲了幾百倍!郊野樹皮都被啃光了!北方到處都在打仗,你給那個昆奴一千金,就從此問心無愧了?”

    周百藥低著頭不說話。

    周都督閉了閉眼睛,恨鐵不成鋼地喝罵:“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一個糊塗蟲!”

    周百藥激起逆反心,梗著脖子道:“這是兒子自己的事,兒子會妥當料理,用不著大人操心。”

    “用不著我操心?”

    周都督怒極反笑。

    “你如今大了,前後娶了三個娘子,早就該獨當一麵,自己立起來。我知道你愛麵子,從來不插手管你房裏的事,隨你自己折騰。你呢?你連自己的家事都處理不好,要老子跟在後麵幫你擦屁\\股,你還有臉頂撞老子?”

    周都督揚起巴掌。

    周百藥瑟縮了一下,後退一步,驚覺自己竟然露怯,又大著膽子往前半步,昂起下巴,怒視周都督。

    周都督臉色鐵青,忍了半天,手還是放下了。

    兒子已經是當父親的人了,得給他留點顏麵,不能說打就打。

    “觀音奴小小年紀沒了娘,你這個當父親的對她不聞不問,她病了半個月,你問都不問一聲,郎中還是青奴去請的!那孩子也可憐,知道她父親隻是個擺設,巴巴地來找我這個祖父。”周都督的聲音越來越冷,“你知道觀音奴對我說什麽?她要把崔氏留下的陪嫁全部充當軍餉!”

    周百藥呆了一下,頓時急了:“那怎麽行!她一個孩子,怎麽能私自動用崔氏的陪嫁?簡直是胡鬧!”

    周都督失望地看著兒子,唇邊揚起一絲譏諷的笑。

    作為一個男人,本應該頂天立地支應門戶,為家人撐起一片天。為人夫,應該努力進取,讓妻子過上好日子。為人父,則應當庇護自己的兒女,讓他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們無憂無慮長大。

    百藥一條都做不到。

    “要不是你這個當父親的失職,觀音奴怎麽會孤注一擲,用她母親的陪嫁來冒險?”周都督沉下臉,“你不管,老子來管!以後觀音奴放在我跟前教養,她的事我說了算!你別多嘴!”

    簡單來說,能滾多遠滾多遠。

    這麽大了還被父親當成孩子一樣訓斥,周百藥滿心羞憤,臉上青青白白,半天不說話。

    周都督繼續冷笑:“還有摩奴,我聽人說他前不久回來過,你發過話,不許家裏的僮仆放人進來,看門的把人趕走了。那是你的親骨肉!虎毒不食子,你連自己的兒子都不管,也好意思說自己是正人君子?臉還沒打腫?”

    周百藥被罵得頭暈目眩,羞憤欲死。

    周都督知道他天生就是這個性子,懶得和他多費口舌,揮揮手:“滾吧!”

    九寧喝完羹離開後,周都督讓人私底下去打聽那天的事。

    打聽到的消息讓周都督暴跳如雷。

    下人回稟說那天確實有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少年自稱是二郎,上門求見周百藥。

    周百藥不在家,管家不敢放他進來。

    馮姑出去看熱鬧,站在階前譏笑少年落魄。

    少年大概是臉皮薄,轉頭就走了。

    後來周百藥歸家,管家和他提起這事,周百藥大發雷霆,不許人再提,還下令要是少年再登門,立刻把人打出去,千萬不能讓他進門。

    下人們噤若寒蟬,再沒人敢提二郎上門的事。

    當年昆奴母子被趕出周家時,周百藥曾向周都督保證一定會妥善安置母子,不至於讓他們流落街頭。

    周都督知道兒子的心病,心想昆奴母子在外麵過活也好,免得整天鬧得家宅不寧。

    慢慢的就忘了這事。

    但周都督沒想到兒子根本不管昆奴母子的死活,之前說的保證都是隨口扯的謊。

    他根本沒有派人送昆奴回鄉,更沒有接濟母子,隨意打發一千金後,徹底將母子倆掃地出門。

    崔氏身為主母,不喜歡昆奴母子情有可原,周都督可以理解她對二郎的冷漠。可周百藥不一樣,二郎是他的親兒子!

    連自己的兒子都不管不顧,以後還能指望他擔起家業、在亂世中保護家人嗎?

    想起發妻臨終前說的話,周都督長歎一聲,“既然你不想管二郎,等找到他,也是我來教養,怎麽說都是我們周家的血脈。”

    不管二郎的生母是什麽人,周家都有責任養大他。

    今天齋僧,周百藥和伯父一道宴請永安寺高僧,席上被人吹捧得心花怒放,心裏正美呢,忽然被父親叫來罵了個狗血淋頭,臉上火辣辣的,又不敢和父親爭辯,忍羞退出正院。

    跌跌撞撞走了幾步,拐角裏突然走來一個人。

    “哐當”一聲,周百藥和對方撞了個滿懷,頭暈眼花了好一會兒,才將將站穩。

    “沒長眼睛嗎?怎麽走路的?!”

    周百藥滿肚子火正無處撒,嚴厲怒斥對方。

    少年抱拳,“郎君恕罪。”

    聲音清朗,似乎年紀不大。

    周百藥皺眉打量對方,五官深刻,劍眉星目,束起的長發微微帶了點卷,眸色比尋常人要淺一點。

    是那個叫蘇晏的胡人?

    &n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周百藥冷哼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鄙視,拍拍衣襟,拂袖而去。

    周嘉行駐足良久,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盡頭。

    微風輕拂,滿院碧綠蓮葉隨風搖動,發出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

    周嘉行嘴角輕翹。

    阿耶,你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出來嗎?

    打發走不成器的兒子,周都督搖搖頭,回房連灌了好幾杯清茶下肚才把火氣消下去。

    親隨在外麵叩門:“都督,慧梵禪師求見。”

    “大和尚要見我?”周都督嘖了一聲,“這一次他又想給誰當說客?老子聽不懂他那些大道理,讓他節省點口水吧!”

    親隨道:“都督,慧梵禪師還帶了個人,那人是從長安來的。”

    周都督眯了眯眼睛,放下茶盞。

    “去請裴先生。”

    裴望之趕到正院時,慧梵禪師和他的朋友也到了。

    彼此見禮後,慧梵禪師的朋友主動自報家門,說他是驃騎大將軍盧師道的門人。

    上次蜀地民亂,盧師道領各路大軍大總管之職,率軍平叛。剿滅義軍後,朝廷論功行賞,加封他為驃騎大將軍。

    周都督是野路子出身,沒和盧師道那樣的名門子弟打過交道,不等慧梵禪師開口忽悠,皮笑肉不笑地發問:“不知盧公有何見教?”

    門人早就聽說周都督的名聲,知道他不通文墨,喜歡直來直往,沒有長篇大論,起身朝周都督一揖到底。

    “都督乃當世豪傑,盧公傾慕已久,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盧公想……”

    不等門人說完,周都督哈哈大笑,瞥一眼慧梵禪師,“大和尚,你帶人過來見我,沒提醒他說話前先把舌頭捋順了嗎?”

    門人僵住。

    慧梵禪師微微一笑,溫和道:“都督勿怪,盧公是真心想結交都督。”

    周都督輕哼一聲,低頭把玩隨身長帶的佩刀。

    “真心結交,假意結交,說來說去,無非是為了一個利字。”

    慧梵禪師笑而不語。

    門人心念電轉,這周都督倒是磊落,之前準備的那些慷慨激昂的說辭肯定派不上用場,他隨機應變,改口道:“不瞞都督,如今朝中奸人當道,聖人年幼,寵信宦官,軍國大事盡歸於閹人。前不久京畿一帶又起民亂,朝廷派兵前去征討,聖人聽信閹人的讒言,竟然下旨令李司空進京護駕!李元宗狼子野心,路人皆知!盧公深覺不妥,苦勸聖人,奈何聖人主意已定。盧公輾轉反側夜不能眠,隻能請都督援手。”

    周都督最不耐煩聽別人長篇大論,要不是慧梵禪師在一旁坐著,他早就吩咐親隨把門人亂棒打出去。

    他耐著性子聽門人說完,基本意思還是聽懂了。

    小皇帝整日沉迷鬥雞、蹴鞠,朝政都丟給宦官處理。如今長安最有權勢的人當屬宦官曹忠,他一個人掌管軍國樞機,一手遮天,親信黨羽遍布朝堂,小皇帝很依賴他,當眾稱他為“阿父”。

    京畿附近爆發起義,長安岌岌可危,曹忠不知道是怎麽想的,下旨召李元宗進京護駕,小皇帝竟然也同意了。

    李元宗是誰?能放他進長安嗎?隻怕他前腳進了長安,後腳就要改朝換代!

    作者有話要說:  都督:不能打兒子,好氣!還是乖孫女聽話,以後要多給觀音奴留點好東西。

    不久後,九寧感動得熱淚盈眶:我這麽快就走上人生巔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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