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有諸多不舍，但有的不舍，是不得不舍。

    這是柳小嬈重新回到美院，麵對牟成雄一個人的時候，他倚靠在教室某處角落裏，喃喃說起的第一句話。

    靜靜的看著幾步之內，便可觸碰到的男人。帶著成熟的氣息，偉岸或是氣度非凡，連小嬈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何等力量驅使下，讓自己這般鬼迷了心竅。邁腿向前，許是心之彼岸。

    “小嬈，你知道嗎？”男人突然發問，弄的麵前呆住的她，似乎有些茫然。

    “什麽？”柳小嬈左顧右盼，好似尋不到牟成雄的弦外之音。

    “人一生之中的情感，就是這般，歲月來去，你看著愛人的臉上雕刻出皺紋，愛人瞧著你兩鬢斑白，平添華發。”不知是景致觸發了他的感慨，還是剛剛結束的美院鬧劇，使其又想起自己曾經的失敗婚姻。

    雖然，小嬈也結過婚，曾經還養育了一個兒子，如今麵對牟成雄，卻好似隔著千萬堵磚紅色的城牆。牆內，悲傷流淌，早已成河。牆外，辨不明，理不清，萬千愁腸被萬千愁絲所纏，所繞，百轉千回也無法尋得源頭。

    她向前走了幾步，眸中映出男人高大的身軀，不自主的伸出手去，剛要碰觸寬厚的肩膀，卻被突如其來的大手緊緊抓住了胳膊。溫暖，瞬間湧入全身。

    這麽多年的單身生活，並非是柳小嬈所希望的。她不是天上神仙用泥巴捏出的身軀，一顆長久被封閉在苦楚裏，多年未嚐戀愛滋味的心，如若真被喚醒，鮮活的跳動起來，不知會泵射出多少愛情的血液，在全身流淌。

    “牟老師，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小嬈的話剛一說出口，就悔得臉色鐵青。被前妻當眾打了一記響亮的耳光，換做天上的聖人，也不會有個好心情。這麽白癡的問題，還是脫口而出。

    男人足夠的高，有種壓倒式的氣魄。他用深邃的眼神看著她，此刻，小嬈能夠清晰的看到厚實的嘴唇上，隱隱凸起的胡茬甚為濃密。

    “小嬈，當年我與她的離異是個錯誤，可一個男人犯下錯誤，終究是要承擔相應的後果，比如那一巴掌。”牟成雄自嘲的笑了笑，還不忘對著自己的麵頰比劃著。

    “可是，她當著學生的麵，還……”

    “還當著你的麵，所以，你的心被觸動，感到心疼？”男人壞笑一聲，盡管如此，卻比潘公子那種賤賤的笑容，看上去瀟灑的太多，也更有男人味兒。

    不知聊了多久，也不知何時，小嬈慢慢的感到有些疲倦，歪著腦袋，側著身子靠在男人寬厚的肩膀上。

    女人於情竇初開之時，會在心中用最美的想像構思男人。帥氣的樣貌，深情的眸子，棱角分明的輪廓，一開口便會愛意綿綿的詞藻泛濫。傾瀉直下間，朱唇皓齒中，有說不盡的甜言蜜語。

    不過，如今的柳小嬈不需要這些，她是個有婚史的女人，是個曾經受過傷，挨過感情欺淩的女人，是個不需言語甜蜜，隻要惰性滋生時，有個寬厚肩膀可以依靠，有個撐起所有的大手，輕撫臉龐的女人。

    而這一切，似乎隻有麵前正注視著自己，滿目愛意的男人能夠給予。小嬈不清楚，這樣的感覺算不算愛慕，更不明白，為何會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情意相投。

    春心初盛，漣漪不見，早已起了波瀾。此刻的柳小嬈不知，不知的太多。

    “你同情我嗎？”男人突然板起臉來，還真有點像課堂上手握粉筆，敲著黑板的老教師。

    “我……”小嬈竟有些膽怯，身子向後縮，有點不知所措。

    “不是同情，那就是愛情。”牟成雄哈哈大笑起來，這是他在柳小嬈麵前第一次爽朗的，不顧一切的笑，真實、溫柔帶著股子裏的氣魄。

    兩人走出教室，沒有牽手，沒有彼此許諾對方，更沒有表明相互間的關係。在柳小嬈看來，這也許算作默契。從婚姻失敗走到今天，她是幸運的，上帝總有眷顧芸芸眾生之時，令愛情光環落下，且正中下懷。

    “你知道嗎，我也有過一段婚史，一段不願提及的傷心往事。”小嬈停下腳步，她想自己在人格層麵上，幹幹淨淨的接受男人。作為對等的公平，也要牟成雄不僅僅看到如今的自己，還要知曉曾經的那些不堪和過往。

    男人轉過身來，沒有經得小嬈同意，便把她抱在了懷中，輕聲道：“無論你的曾經是多麽黑暗，如今有我在，這一刻起，我們共同迎接黎明。”

    小嬈的心，就好似陽光曝曬下，早已脫水的海麵。蓬鬆的外表，看上去龐大而不可侵犯。其實，內心早已幹涸。

    男人這番話，猶如春雨滋潤，慢慢浸潤了她的心房。

    於是，關於盛家，關於小超，甚至是關於守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一同告訴了牟成雄。

    她不是沒有戒備心，隻是看到男人的遭遇，好似感情糾葛的世界裏，麵對鏡子，看到了自己當年身受悲情之苦。

    “慢慢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隻要有我在，你的孩子便是有了父親。”男人說道。

    這話是一計猛藥，隻是副作用太大，小嬈聽後，眼窩含不住淚水，竟當著他的麵流淌下來。

    多年過去，想想身在川疆的小超，她心如刀絞。

    “可是盛家他們……”小嬈流著眼淚的臉上，笑出了幾分欣喜。

    “放心，隻要有我在，一切都不成問題。”牟成雄擦掉了她的眼淚，溫柔的說道。

    將柳小嬈送回家裏之後，男人掏出電話來。

    “她應該是上套了，你可是答應過我，事成之後，那件事將會被永遠埋葬。”男人咬著牙，嘴角抽動起來，與之前相比，完全換了個麵孔。

    “應該？我的字典裏可沒有這兩個字，你把事情做好，醜事當然不會曝出去，否則的話，我保證整個美院人盡皆知。”

    電話中傳來忙音，似乎一個男人嘲諷的笑聲，在牟成雄耳邊久久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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