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0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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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飛逝,轉眼間蘇盈玉已經在趙府住下將近一個月。這一個月裏她由一開始的憂慮到放下芥蒂,甚至已經開始融入了這裏的生活。

    她喜歡在這裏的每時每刻,因為在這裏她不必提心吊膽,不必在每次用餐前都要打起萬分的謹慎,好使得自己在席間能夠全身而退。那樣勾心鬥角的生活已經壓得她喘不過氣,讓她在很早的時候便失去了一種童真。但是在趙府的一個月看著進退有度又十分機靈卻穩重的趙政,蘇盈玉覺得沒有那種童真似乎也沒那麽重要。

    雖然那個孩子個頭與他的年歲一樣小,可蘇盈玉卻第一次覺得找到了一個很好的伴兒。除了她的姐姐,趙政是第二個讓她覺著可以不顧那些條條框框而可以放肆笑談的人。

    其實,見到趙政後她自己也很消極地想過:是不是除了她的姐姐之外,她此生便隻能與孩童作伴了,而且是做極其短暫的伴,因為等他們長大,他們就會變得麵目全非。

    不過她又很明白就連這孩童也不全是,因為她除了一個姐姐之外,還有兩個比趙政大幾歲的弟弟,但是他們對待自己卻都像二娘和三娘一樣刻薄。

    所以,到了今天,她終於明白,趙政不是用孩童二字便可在她的世界中替代的,趙政便是趙政,隻此一人,獨一無二。

    不過這也並不意味著兩人之間沒有生過一絲齟齬,相反自從趙政知道她與旁的女子不同,也愛書之後,便常常一手拿著竹簡,到她這裏來同她一起讀,甚至有時候兩人會因為竹簡中的一些觀點而爭執一番。

    一開始由於她自己有著寄人籬下的心思,所以每次都不敢像趙政那樣將話說得肯定,但在趙政麵前她又沒法違背自己真實的心意,所以她隻好說得模棱兩可。趙政最後隻能歎息幾聲,最後兩人相對無言一陣,趙政獨自又拿起竹簡匆匆走了。接著一天沒來。

    那時她心裏兀自思索著因由,格外敏感,甚至想著,若趙政再不理她,她無論如何也都要告辭而去,雖然遺憾但卻無可奈何,畢竟趙政隻是三歲的孩子,她同一個孩童又爭論什麽呢?不過在她即將要轉回以前在蘇府的心思後,趙政第二天卻像之前那樣來了。並且神情很是嚴肅認真地告訴她,在她麵前可以不必那樣拘束,可盡管將自己的觀點表達出來,就像齊國稷下學宮裏的士子門一樣切磋學問。那時候她才明白,原來這個孩子不是像她的那些弟弟們一樣,因為別人一點忤逆的心思,就置氣。這個孩子難受得不是她的反駁,而是她不願盡情、坦誠地放開她的反駁。

    從此以後,她便很快卸下了那份女兒家顧影自憐、自怨自艾的心思,而隻在趙政麵前做一個真實的自己,一個比在她姐姐麵前還要真實的自己。因為她知道這個孩子,隻在乎她的主張,而不在乎她是個女子——如今在趙國掀起了一股打壓女子的風潮,鼓吹女子是江山社稷的毒瘤,反對女子從政,甚至反對女子讀書識字。對於家有可以識字的女子,那些“有識之士”們都要私下嘲笑、議論的。

    隨著她徹底的放開,兩人經常因為書中的一些言論而爭得麵紅耳赤的,有一次甚至將趙府的一個侍女招了來,而那時她們兩人又都各自在氣頭上,便沒有解釋清楚,導致最後趙政的母親趙夫人匆匆趕來勸解。

    不過,誤會很快就澄清了,趙夫人將趙政斥責了一番,隨即又軟聲細語地反而向她這個客人賠不是,讓她很是愧疚。同時也生出了擔憂,因為她怕因為這件事,導致趙夫人禁止趙政再來和她切磋學問。

    那時她一麵含著歉意地微笑,為著趙政解圍,但同時也很憂慮地看了一眼趙政,而隻一眼,趙政似乎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在趙夫人即將說完禁止的話,趙政便使出孩童的天真來,又說了一番叫人無法反駁的話,最後很順利地說服了趙夫人。這件事便有驚無險地過了去,同時趙府裏的下人們也不再像那日一般大驚小怪,對於這西院屋子裏時常響起的爭執習以為常。

    而她與趙政也在這一爭一讓中關係迅速親近許多。

    蘇盈玉早不把趙政隻當作一個孩子,不把趙政當作一個弟弟了,而是將他引為知己好友。

    這日太陽剛升,她也剛剛梳洗完畢,便見她三歲的小友邁著大步,足履生風地走了過來,罕見地手中竟然沒像往常一樣拿著竹簡。

    “蘇姐姐!”雖然蘇盈玉將趙政擺在了知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好友的位置上,但是她仍然沒有將自己的全名告訴好友,雖說她不像趙夫人芳名冠絕邯鄲乃至六國,但是畢竟她的父親是趙國有名的大將,擔不起有人不知道這名將家中唯有的兩個女兒的名姓。蘇盈玉現在還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不是她不信任趙政,而是她不想給趙政生出麻煩,若真得躲不過,她是預備悄悄地離開的。雖然,因為自己還不完全地坦誠而有所心虛,可是趙政從那日以來都未再問過她的全名,這也叫她的心虛消抵了些。

    盈玉臉上露出笑容,“今日怎麽沒帶竹簡來?”

    趙政剛剛還流暢的步伐,在看到蘇盈玉臉上溢出的笑容後,便突然停滯了一下,但隨即又連忙應付著笑了過來:“別以為今天我是想歇歇。”說話間已經來到盈玉對麵,一撩衣服便跪坐下來。

    盈玉腰身纖細,身材修長,也是上身挺直地跪坐著,一雙手得體的放在雙膝上,“哦?那是帶來什麽論題了?”

    趙政嘴角上揚,彎起眼角笑起,“姐姐知我!”說著又前傾身子,右手端起擺在盈玉麵前的陶碗,抬臂一仰頭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喝完又用袖子擦了嘴,“一夜沒進水了有些渴。”說著放下了陶碗。

    蘇盈玉笑罵道:“急什麽,出得聲音這樣大!”又將趙政放過來的陶碗,推了出去,“這是我剛喝過的——”

    趙政歪頭一笑,孩童的天真展露無疑,然而一開口卻將這童真散了幹淨,“姐姐何時顧這些虛禮了?”

    蘇盈玉眉間一凜,認真起來,“我從小便是如此,這禮之一字,早與我融在一起,你若尊敬我,就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趙政拱了手連忙賠罪起來,“是我放誕了,旁人作禮是作給別人看得,姐姐是約束自身,值得趙政敬佩。”

    蘇盈玉對趙政“小大人”的模樣早就見怪不怪了,因此隻是輕笑出聲,“行了,行了,挑罪別人的是你,第一個賠禮道歉的也是你,叫我說什麽好。”

    “這話,我可不讚同了。”趙政縮回身,重新挺直脊背,但是他總覺得不如蘇盈玉那樣優雅,“人同人之間總是不同的,一個不注意就會冒犯別人,這本是無心的,但是及時認錯卻是有心的。”

    蘇盈玉笑著搖搖頭,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好了,緊說正事吧,今天你是帶了什麽題目來?”

    趙政見狀,清了清嗓子,轉了剛剛嬉笑的神情,認真起來:“我昨日翻閱竹簡時,看見這樣一則記載:說孟子帶著他的學生們到了齊國,齊王以極高的禮儀接待了孟子,並且為孟子在稷下學宮舉行了一場辯賽。可是這被當今儒家尊為聖人一般的孟子,卻隻因學宮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學生與他意見相左而吹胡子瞪眼,甚至還跪在齊王麵前要求處死那個無名學生——觀姐姐近日以來的談吐,趙政以為姐姐極認同儒家,可是在趙政看來,這遊學推行之人尚且如此小肚雞腸,有損聖人名號,不知道這儒家可否真如姐姐所想那樣是人間正道?”

    趙政這話,同以往爭論的開始一樣很是刻薄。

    可蘇盈玉卻並沒有立即生氣,仍然心平氣和地開口:“不知這則軼事出處哪裏?可有考證?”

    “魯史。”趙政臉不紅心不跳伸口答道。

    蘇盈玉一雙明眸對上趙政,“我曾在幼時通讀《魯史》卻不知其中有記載這樣一篇。”

    被毫不費力揭穿地趙政並不顯得窘迫,而是露齒癡笑起來,“魯史外傳。”

    蘇盈玉卻不再陪著趙政嬉笑,“據我所知《魯史外傳》非魯國人所做,而是遠在山西的一個小吏所撰。”盈玉說到這裏頓了頓,“秦國向來以嚴刑厲法治國,對於儒家之言論主張,王道複古自來嗤之以鼻,受國政之風影響,秦國軍民自然對儒家存有偏見,我觀這《魯史外傳》很多記載都有待考證,完全沒有史書應有的公允,內容更是不可信。儒家向來以兼容並包著稱,孟子更是很能吸收百家之長,從而可將儒家發揚光大,到如今,儒生已遍布六國。阿政你所讀之書,有抹黑之嫌。”

    蘇盈玉雖然是軟聲細語般說出這番話的,但卻並不軟綿綿,一字一句都很有力地敲打在趙政的心上,讓趙政沒法不去正視。

    作者有話要說:  寫文不易,大家如果喜歡學徒的文,記得留個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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