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風月無邊,夢中花影,皆是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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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妹……”他喚了一聲。

    她睜大了眼睛,愕然不語。

    “雁妹……”他又喚了一聲。

    這回她聽清楚了,把臉一紅,扭過頭去,用帕子將臉遮住一半。

    “雁妹。”他再次喚道,“雁妹,我這樣喚你,你會否惱我無禮?”

    衛雁嗔道:“你再如此,我自然惱你。”

    “可是……你對我來說,不隻是‘衛小姐’啊……”他說得誠摯,麵上卻帶著笑。

    想不到這謙謙君子也來調戲自己,衛雁故意虎著臉道:“徐公子,你再這樣,我就……我就……”

    “知道,知道!”他連忙擺手,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笑著道,“你不喜歡,我不喚便是。衛小姐,咱們現在當屬最末,還不知他們要怎麽編排我倆。不如,咱們直接掉頭回到岸上,咱們再叫人去通知他們一聲,等他們前來匯合,一同回去,可好?”

    衛雁瞧瞧天色,實在很晚了,便點頭答允了。

    他不再說些旁的無禮之言,可他適才喚的那幾聲“雁妹”,聲音那般溫柔多情,纏綿如水,竟在耳畔,一聲一聲,回響不絕……

    小舟幽然漂浮於水上,水中映著星光,映著一雙人影。他在舟頭,她在舟尾,明明相距甚遠,但映在水中,卻似依靠在一起一般。徐玉欽望著那影子,笑了,竟舍不得揮槳,生怕擾碎了那雙相依相偎的影子。心中滿滿當當,溢滿了柔情。

    原來****,就是這般滋味!

    他們回到岸邊,如月正等在那裏,見他們過來,連忙放下手中燈籠,快步上前,扶了衛雁下船來。

    徐玉欽吩咐小廝乘舟去接應眾人,他見衛雁坐在車前,臉紅紅的,正接過如月遞來的茶……

    徐玉欽提起燈籠,立在她身前,輕聲問道:“可是有些醉了?他們恐怕沒那麽快過來,不如,你進去眠一眠,在下在外麵守著。”

    如月亦道:“小姐,你最是量淺,怎地卻喝了許多酒?”

    衛雁赧然不答,轉身鑽進了車裏。

    她靠在軟枕上,明明頭很暈,卻沒有睡意。

    這時,一個悠揚悅耳的樂聲傳來,她微微挑起簾子一瞧,徐玉欽立在她不遠處,手中捏著一片葉子。竟是用葉子做了樂器,吹出這樣別致的樂聲來。

    細細分辨,聽得出,他吹的是一曲《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

    衛雁腦子裏很亂,也不知自己想了些什麽,眼睛不由自主地合上,竟真的睡著了。

    過了一會,嘈雜的人聲傳來,有人遙遙向他們呼喚:“玉欽,玉欽……”

    爭渡的眾人回來了,說笑一陣,坐上馬車,各自回府。徐玉欽與吳文茜共乘,待親自目送著衛家姐妹進了衛府大門,這才向徐府而去。

    車上,吳文茜歎道:“二表哥,未來表嫂果然是美,叫人瞧了,難免就要自慚形穢。”

    徐玉欽笑道:“你也來打趣我們。衛小姐雖與我訂了親,但尚未成婚,你這樣叫她,她若知道,定要惱了。今兒澤明他們玩得太過,恐怕下回,衛小姐不肯來了。”

    下回霍琳琳再下帖子,衛雁果真回絕了。衛東康也不大喜歡她再拋頭露麵,畢竟已經訂了親,傳出些別的閑話來,也不好聽,因此再三囑咐,叫她在房中練習針黹,不要出門。

    而衛府二小姐衛薑,卻漸漸忙碌起來。她樣貌不俗,又落落大方,當日在鼇頭舫一並玩的幾個女孩子都很喜歡她,雖是庶出,有一個要與公侯之家結親的姐姐,父親又是尚書,倒無人敢輕視了她。有那心思活絡的世家小姐,便寫信邀她賞花看雨、湊在一處做繡活、說話作伴。

    四月底,衛府來了一位客人,說是來看望新入府的秦姨娘。而衛東康歸來後,竟親自見了這人,在書房裏談了許久。

    如月覺得稀奇,便與衛雁說了,“老爺的確疼愛秦姨娘得緊,一個姨娘的親眷,他也親自見了……”

    “聽說,秦姨娘倒不是買來的,”丁香插嘴道,“似乎是個富家小姐,因著父兄要巴結京中官員,特特送了她來。”

    衛雁正在梳頭的手一頓,她問道:“你們從哪裏聽來了這些話?”

    丁香道:“夫人早就說過,秦姨娘出身與平姨娘她們不一樣,又得老爺另眼相看,因此對秦姨娘格外恩厚。奴婢每回經過碧雲閣,總瞧見秦姨娘在廊下坐著曬太陽。她底下配了兩個貼身服侍的大丫鬟、兩個管事兒的仆婦,兩個粗使的小丫頭,還有兩個跑腿的小子,一個個都規規矩矩在她院子裏伺候,比咱們院子裏的許婆子小魚兒他們都像樣兒!別人不知道的,說不定以為秦姨娘才是咱們家的小姐呢!”

    如月在丁香頭上戳了一下,罵道:“你這張嘴,總喜歡胡咧咧!她是什麽身份,也能跟小姐一比?”

    丁香還不服氣,強嘴道:“奴婢沒說錯啊,咱們府裏的二小姐,身邊就一個大丫鬟瑩兒,粗使的小丫頭也才兩個。當年蔡姨娘親自奶的二小姐,因此二小姐連個奶娘、教養嬤嬤都沒有。秦姨娘的派頭,難道不比二小姐強得多?”

    衛雁道:“這倒奇了,她做了妾室,不管以前怎樣,是不該帶那麽多人進府的。父親早有兩個姨娘在府裏,按說就是厚此薄彼,也不該相差得如此懸殊。隻是可憐衛薑,不知心裏該有多不好受。”

    丁香撇撇嘴,道:“二小姐似乎也沒時間理會這許多,聽說,今天王家六小姐下帖子,邀她去看花,一早就出門去了。奴婢真不明白,為何二小姐一向不理會小姐您這個親姐姐,倒是與別家的小姐們都能打得火熱,天天約在一起玩,比親姐妹還親呢!”

    衛雁笑著搖搖頭,道:“你這丫頭,果真嘴碎,無論是誰,你都要編排兩句。如月,要不把丁香調到後廚去吧,否則,說不定哪天,她連我都要訓斥幾句。”

    丁香笑嘻嘻地道:“奴婢怎麽敢呢?小姐別調我走,我可不願意跟許婆子她們在一處。”

    衛雁便問:“怎麽許婆子她們去了後廚?”

    “正是。”如月笑道,“夫人做主,將當天跟著計婆子起哄鬧事的人都調去後頭了,免得小姐看了生氣。那幾個不大聽使喚的小丫頭,如今在院子裏,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成了第二個計婆子……”

    說到這裏,她的笑容淡了,想到當晚計婆子死時,睜著眼睛死不瞑目的樣子,還有些後怕。

    如今這院子裏,計婆子的事成為了一個禁忌,很少有人會提起。計婆子的兒子兒媳來鬧了幾回,不知被衛東康想了什麽法子,打發了。計婆子的女兒年紀小,提起自己死去的娘,隻知道嚶嚶的哭。而計婆子的丈夫,卻從來沒露過麵,好像計婆子的死,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上回在外院,如月還瞧見他帶著幾個小管事躲在庫房後頭摸牌。

    衛雁想到計婆子,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沉重,計婆子的張狂無禮實在說不通。她一個仆婦,就算丈夫做了外院大管事,兒子跟著衛家三老爺的小兒子做書童,跟著進了衛氏族裏的學堂,照道理,也不該狂悖到連崔氏和衛雁都不放在眼裏。畢竟崔氏是當家主母,手裏握著府裏所有下人的賣身契。

    她記得很清楚,計婆子曾說“就算是你親娘,老奴要當著她說些難聽話,她也隻得含淚忍著……”

    到底這個婆子仗了誰的勢,有什麽底氣,讓一府的夫人都得忍讓著她?

    她又想到當晚衛東康疾步而來,將計婆子一劍刺死的模樣。衛東康是老爺,平常根本不理會內宅的事,更別說,親自出手處置一個婆子。

    若在從前,衛東康與崔氏感情和睦,衛東康為了崔氏,插手管教一兩個刁奴,也還罷了。可自打崔氏生了女兒傷了身子,被秦大人斷症說需得將養數年才能再受孕,衛東康就徹底對她冷待下來,今年二月末她的生辰,衛東康都未曾回府替她慶祝。

    衛東康的表現實在太奇怪。

    衛雁想不通,又不知找誰才能問個明白。計婆子幾番將她母親拿出來說,讓她十分不自在,總是隱隱覺得,這些事似乎都與母親有些關聯。可無論她怎麽回想,都想不出個所以然。

    她思索片刻,找個借口支走了丁香,將如月喚過來,低聲吩咐數句。

    如月臉上閃過一絲疑慮,想勸幾句,見她態度堅決,隻得點頭應了。

    過了幾天,如月快步走進房,關緊房門,臉色陰沉,低聲說道:“大小姐,原來計婆子的兒子,前幾日在河中溺死了!”(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