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雀兒驚起,滿院鴻雁散盡。

字數:4978   加入書籤

A+A-




    衛雁道:“父親錯怪了徐郎,是我主動相邀,非是徐郎誘我出去……”

    “住口!”衛東康隨手從書架上取出一本竹簡,沒頭沒臉地向衛雁擲去……

    徐玉欽連忙撲上前擋住,竹簡打在他下巴上,印上一道血痕。

    衛雁驚呼一聲,取出帕子,欲為他擦拭……

    衛東康上前,一把扯住衛雁手臂,怒道:“成何體統!你出去!”

    衛雁望著徐玉欽,不肯走。

    徐玉欽微笑道:“雁妹,你先出去,我沒事,你隻管放心。讓我跟嶽父大人好生談一談……”

    “誰是你嶽父!”衛東康惱道,“枉你飽讀聖賢書,竟是這般輕浮!我真悔,竟將女兒許給了你!”

    又指著衛雁罵道:“叫你滾出去,還不走?”

    衛雁擔心地瞧了徐玉欽幾眼,見他暗暗向自己眨眼睛,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大雨漸弱,廊下淅淅瀝瀝滴著水珠,書房裏麵的咆哮聲逐漸弱下去,到後來,連守在門前的四喜都聽不見裏麵的說話聲了。

    衛東康回到後院,怒氣衝衝,將一本冊子跟一串鑰匙丟在崔氏麵前,道:“開庫房,按照這個單子給雁娘備嫁妝!”

    崔氏吃驚道:“婚期在兩年之後,因何這般急切?”

    衛東康哼了一聲:“早些安頓好這些事,也免得日後慌亂。你早早帶出來幾個伶俐人,陪著雁娘出嫁。”

    崔氏連忙應了,想了想,又問衛薑的婚事:“……說是定了大司馬的小舅子,不知什麽時候見一見?……”

    衛東康道:“這事我有主意,你不要管。你辛苦些,把薑娘的嫁妝一並置了。就按著族裏嫁女兒的先例,五千兩銀票壓箱,兩個鋪子,兩個田莊,不需要位置太好,其他的你看著辦……”

    崔氏道:“是,妾身定會安排妥當。”

    這時紫苑端著一盆熱水走進來,乍見到衛東康,臉上的笑就變得十分勉強,拉過一旁侍立的另一個大丫鬟紅杏,將手中的盆子往她手裏一塞,小聲道:“我去瞧瞧小小姐那頭的水備好了沒……”、

    望著紫苑迅速逃去的背影,崔氏蹙了蹙眉。這丫頭,模樣周正,也不知為何,衛東康竟不肯收用。

    衛雁悶在房中,已有五六天。衛東康再次下了死命令,無論是吳文茜來請,或是任何人家下帖子相邀,一律不許出門。

    沒過幾天,她說自己身體不適,請崔氏為她找來秦大夫把脈,隻說脈來細軟而沉,柔弱而滑,乃是氣血不足,憂思過度之症,需得靜養。

    秦大夫開了一副養血安神的藥,如月遞上熱茶,笑道:“據說秦大夫是揚州人?來京城似乎許多年了,家中還有什麽人嗎?秦大夫不想家麽?”

    秦大夫道:“妻兒俱跟隨來到京城,家中已無其他人了,一轉眼竟已有十五載……”

    如月歎道:“都說揚州風光好,瘦西湖、大明寺,名揚四海,神往已久,隻恨沒機會去瞧瞧。隻怕秦大夫偶爾想起故土,也是極感慨吧?”

    秦大夫手中的筆頓住片刻,抬起頭來,也是一歎:“故鄉隻在夢中,如今親眷俱在京中,早把過去都忘了。姑娘,小姐的藥方已經寫好,請姑娘按著方子抓藥去吧,小人告退。”

    如月送走秦大夫,轉身走回裏間,衛雁立在窗前,轉過頭來,如月道:“秦大夫隻是個尋常大夫,為何小姐要我試他?”

    衛雁苦笑道:“尋常大夫麽?父親要禁我出門,他便能診出我生了需要靜養的病來。若非徐郎寫信來,說他派人去揚州,打聽到秦姨娘家有一個曾因診症失誤治死了人而逃走的族兄,我還想不到他!”

    “可小姐為何又要查那秦姨娘?”如月不解,近來小姐很奇怪,小姐一向愛靜,也不愛出門見人,這些日子卻頻頻出門與徐公子會麵,還因此事被老爺責罰。小姐不但讓自己盯著蔡姨娘身邊蓮兒的動向,還叫丁香常去找秦姨娘身邊的小翠聊天,現在又試探秦大夫……小姐到底是想幹什麽啊?

    “她來自揚州啊……”衛雁喃喃低語,看向窗外,“小舅舅去了揚州,無緣無故失了蹤影。父親去過揚州數次,與秦府來往最多,我不能不疑……”

    她轉過頭來,吩咐如月:“如今我出府不易,全靠你與園外的錦墨替我倆傳遞消息,你萬事小心,別叫人發覺了去。你與錦墨定好什麽時辰傳信?”

    “今天是雙日,錦墨不會來。我們定好單日申時,從後園那條爬滿蔓藤的牆邊遞消息。”

    “好,那就隻有等明日了……”

    徐玉欽收到錦墨帶回的消息時,天已經黑了,他立即打開香箋,隻看見開頭兩字,便露出溫柔的笑容。

    “徐郎……”

    她這般喚他時,那嬌柔軟糯的聲音,那含羞帶俏的表情,猶在眼前。

    “徐郎見字如晤,妾拜祈郎君諸事順遂、身體康健……”

    他捏著信紙,久久不語。

    錦墨忍不住抱怨道:“公子,衛小姐是不是又要叫您做些麻煩事?近來您調動人手四處打探消息,似乎已經驚動了世子,上回世子還召小人過去,問起您究竟在搞些什麽名堂……”

    徐玉欽抬起臉來,不悅道:“衛小姐也是你能編排的?”

    錦墨嬉皮笑臉地道:“自然不是,小的怎麽敢編排小的的女主子,未來二奶奶?隻是這些日子您不僅要忙翰林院的事,還要四處奔波打聽衛小姐交代的事,小的這不是心疼主子爺您麽?”

    聽他叫衛雁作“二奶奶”,徐玉欽忍不住笑道:“就你忠心!”

    “她有事不來求我,卻要求旁人,那便是我太過無用。錦墨,你在我麵前隨意慣了,當著她,可不能這樣。”徐玉欽話語說的極溫和,但眼神卻銳利,叫錦墨打了個哆嗦,連忙應了。

    錦墨道:“不擾二爺看信,小的在外頭伺候,有事二爺喚我便是。”說著,打開門,院中一個白衣童子向他持禮道:“錦墨哥哥,世子爺請二爺去東廂。”

    徐玉欽來到東廂書房,適才那穿白衣的童子為他開了門,繞過一座黃梨木雕成的瑞獸,走過三四排書櫃,才見到臨窗炕上一個正襟危坐麵目端肅的男子。

    徐玉欽喚了聲“大哥”。

    涇陽侯世子徐玉釗向下首的黑漆椅子一指,“你坐。”

    徐玉欽坐了,問道:“大哥找小弟有事?”

    徐玉釗抬手道:“你嚐嚐,今年新得的,是你愛喝的那種茶。”

    徐玉欽拿起桌上冒著熱氣的茶盞淺啜一口,微笑道:“是君山銀針?金鑲玉色塵心去,川迥洞庭好月來……茶氣清高,味醇甘美,的確是小弟所愛。”

    “愛之過切,難免有所偏頗。”徐玉釗手中捏著盞蓋,幽然開口,“你性子沉穩,家中幾個兄弟中,你讀書最多,向來孝順、和善,祖父、父親和我,沒有對你不放心的。”

    “大哥想說什麽,但請直言,小弟洗耳恭聽。”徐玉欽知他欲要訓誡,放了手中茶盞,站了起來。

    “你外出遊學,見識不少,載譽而歸。回到京城後,下場赴考,考取進士出身,更得翰林院擢拔為編修。你一向勤奮刻苦,不驕不躁,沒什麽事能難住你,為何……為何單單……過不了女色一關?”徐玉釗痛心疾首,一時顧不得斟酌用詞。

    徐玉欽正色道:“大哥想說小弟與衛小姐之事?”

    徐玉釗歎息道:“聽祖父說,你要求將婚期提前?你不是那等急色之人,我真想不通,你為何做下這等蠢事!”

    “大哥!”徐玉欽羞愧地低下頭,“小弟自知,大哥說得不錯。是小弟錯了。小弟無話可說。”

    “玉欽!不是大哥想你難堪,當日你已然在聖上麵前認下衛氏是你未婚妻子,大錯已成,無可奈何,祖父不能眼見著你罪犯欺君而死,隻能硬著頭皮認了!”徐玉釗聲音之中,帶著一絲沉重,“從前你一心向學,不願你與我一般,肩上挑著那沉重不堪又無法卸下的擔子,因此家裏的事從不叫你知道!如今,你為那衛氏女子,進退失據,理智全無,我這個兄長,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錯下去而不拉你一把!”

    “與衛氏聯姻一事,隻是為救你性命的托詞!衛氏不會嫁進來,而你,也絕對不能娶她!”

    徐玉欽驚呼:“大哥,你在說什麽?小弟與衛小姐兩情相悅,又已在聖上麵前定下婚約,這樁親事,更是得到祖父首肯,你卻為何,為何不許我娶她進門?”

    “癡人,癡人!”徐玉釗痛心道,“反正早晚會叫你傷心一場,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叫你真的舍不下她那時再告訴你真相,不如現在就說與你知道,也免得你繼續泥足深陷,將你自己,將我們整個國公府,都葬送進去!”(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