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密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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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知道邱家的閨女招惹來了個謙謙君子,對人禮貌周到,說話文縐縐的,穿一身幹幹淨淨的白衣裳,一遍遍的請媒人上門,求娶邱家的閨女。

    這樣的男子簡直就是這十裏八鄉求都求不來的搶手貨。聽說他父親還是個大官,世家子弟出身。邱家是不是瘋了?腦子進水了?他們姑娘那幅尊容,光看背麵跟個男人一般,一張嘴就是一口破鑼嗓子,嗓門還特別大,這樣的人,還想嫁給天王老子不成?他爹他娘簡直是豬油蒙了心!

    明顯的,就有些別有用心的大叔大嬸在他們家門口晃悠,一見徐騫,就拉扯著他袖子,熱情地請他去自己家吃飯。自己家婆娘做飯比青青娘做飯好吃不說,還有比青青文靜秀美的閨女……

    徐騫全部禮貌但堅持地拒絕了。

    過了約有半個月,青青叫囂:“阿爹你們再不同意我可就對他動真格的了!我聽沈家大姑說了,要是我有了身子,你們就得答應我嫁他,你別逼我對他下藥求子啊……”

    赫連郡差點氣瘋了:“這是你一個姑娘家該說的話嗎?你敢,老子打斷你的腿!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廢了那小子?”

    “你廢吧!”青青毫不畏懼,昂著頭跟父親對嚷,“你廢了他,我也嫁他!你打斷我的腿,他也不會嫌棄我!除非你把我倆都弄死了!要不我早晚跟他走!”

    “你……你!”赫連郡氣得揚起手來。

    “你打吧!你打我,我就去把這張臉給我阿娘看,我阿娘還在養小月子呢,看她有個好歹誰更心疼!”

    赫連郡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小畜生,你這是為了個男人,連你阿娘死活都不在意了?”

    “跟你學的!”青青高聲道,“我聽勺兒嬸嬸說了,你當年為了娶我阿娘,差點氣死曾外祖。還跟曾外祖跟舅公都決裂了。你能為阿娘做的,我也能為他做!我是你的女兒,我流著你的血,你重情,我也一樣!”

    聞言,赫連郡沉默了。

    孟閣老是他心頭一道永遠無法痊愈的疤。

    青青出生那年,胎位不正,衛雁九死一生才得了這個女兒。恰逢京城傳來消息,孟閣老逝世,赫連郡本該回去奔喪,可是瞧著躺在床上瘦成一把骨頭的衛雁,一個嗷嗷待哺的女嬰,兩個還未懂事的男孩,他怎麽舍得下?幾番掙紮,他終是沒能回去見孟閣老最後一麵。

    女兒說的沒錯,自己能為了衛雁舍了孟閣老,女兒為何就不能為了心上人舍了他們?

    赫連郡眼眸低垂,負手離開了女兒的房間。

    從那天起,他再也沒反鎖過女兒的房門。青青溜出去跟徐騫私會,他假裝不知道,心裏卻十分寂寥。

    幾個孩子當中,他最愛這個女孩兒,把她當成男孩兒一般培養,她拉弓射箭,爬樹捕獵,無所不能。那個讓他驕傲無比的女孩兒,如今有了心上人,再不需要他了……

    他覺得自己直挺的背脊沉重極了。微微弓著腰,他走到妻子身旁,妻子黑發濃密,不似他的妻,倒似他的長女。

    他伸手,撫摸妻子的臉頰,觸手滑膩,她就算是損了些許顏色,也依舊美好。

    衛雁反手將他的手臂挽住,輕輕張開眼睛,“你來啦?”

    他扯開一個笑,“我想跟你說說我的事,你願意聽麽?”

    衛雁撫摸他厚而堅硬的手掌,拂過他每一處粗糙的曲線和厚繭,“說吧,無論你說什麽,我都喜歡……”

    “十三歲時,我弄丟過父親的一匹馬。父親狠狠抽了我幾十鞭,把我關在外頭的羊圈裏,不許母親給我食物和水。我不是第一回挨打了,也不怎麽在意。小時候我睡過山洞,睡過森林,睡過泥巴地,睡羊圈對我來說已是很好的待遇了。那回不知怎地,我卻得了風寒。母親抱著我,跪在地上苦苦的求父親,求他給我找大夫,再不濟,給點吃的和藥。可父親不肯,醉醺醺的他還揚起鞭子,又打傷了母親。我記得我睜開眼,見到母親臉頰上一道鮮紅的血口子。我恨死那個人了,那人喝醉了酒,就化成了野獸、畜生,一點人性都沒有。母親連哭都不敢,生怕吵醒了他,又挨一頓打罵,她把我抱出帳篷,把我係在馬上,跟我說……”

    “去京城!去京城吧!找你舅舅,找你外祖父,找你姨母!他們是母親的至親,會替母親照顧你的!母親沒用,不能護你周全,與其眼睜睜的瞧著你受苦,不如讓你逃得遠遠的!記住,好好的,聽你外祖的話,別回來,永遠別回來!”

    他拉著母親的手,求母親一同離開,可母親不肯,母親用發釵紮在馬腿上,馬載著他,一路狂奔。他永遠記得母親含淚微笑的模樣,向他遠遠的揮手。不要再回來。永遠不要再回來。

    可是母親去後,他還是再回去了。

    他做好周祥的計劃,佯裝攻打父親部族,迫父親跟他低頭談條件,到時,他就將母親要過來,母親不願回京城,就隨他去邊關,他長大了,有能力照顧母親。

    可母親沒能等到他的營救。羌人突然犯邊,他被派去抗敵,計劃沒能進行,母親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了死訊。

    母親死了。二舅父說,母親是被他叔父、父親跟兄長害死的。

    他帶著親衛隊,千裏尋仇。

    父親的部族早散了,父親下落不明。

    他追查了兩年,才查到了有關父親的線索。

    幾場大戰令他聲名鵲起,他叔父聽人提起他來,醉意十足的就吹噓起自己跟那戍邊將軍生母的風流韻事來……就這樣露了行跡。

    赫連郡當晚就潛入叔父房裏,了結了他的性命。

    他平靜地走出門,還細心的將門關好,慢悠悠地沿著小路走著,在心中思謀下一步計劃。

    叔父就在近前,父親跟兄長想來也不難找了。與其四處去找他們,不如引他們來尋自己。

    他就一紙戰書,昭告天下,向自己生父宣戰。

    世人都說他瘋了。

    他被仇恨燒紅了眼。

    兄長來找他,不知悔改,竟還端起架子罵他大逆不道。

    父親竟先設陷阱埋伏他……(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