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冬節,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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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二十二日。

    冬節,亦稱冬至。

    君不聽政事,曰冬至陽氣萌,陰陽交精,始成萬物,氣微在下,不可動泄。

    滿朝公卿,亦是皆在休沐。冬至前後,君子安身靜體,百官絕事,不聽政,擇吉辰而後省事。

    皇帝劉宏耳根難得清淨幾天,在西苑之中,使“八能之士”八人,吹黃鍾之律、擊黃鍾之磐,以迎冬至。

    平氏君來,帶來了新任司徒楊賜所贈,紋履七量襪。

    襪雖精致,劉宏卻是眼皮都沒抬一下,手裏把玩著一塊玉衡:“朕在河間之時,逢冬節至,便有臣子以履、襪相贈,什麽時候能有些新意?”

    “陛下,這獻履、貢襪乃是`迎福踐長`之意,雖不是珍物,但冬日天寒,其有暖意在。。”

    平氏君眼神落在劉宏手中的玉衡上,白玉無瑕,雕二龍戲珠,珍美非凡。此為新物,想就是王甫、曹節之流所贈。

    滿朝的士人,明知皇帝愛財,卻隻贈鞋履,如何能得皇帝心意?

    當然,即便是楊賜親自前來相交,平氏君有些受寵若驚,他也不會將這些話告訴楊賜,不然他們這些皇帝身邊的貼己人,還如何展現自己?

    ……

    支就塞,此時在祭祀玄冥。

    簡單的祭台撘在井旁,這是禮俗。

    以黍,羔祭之。

    若是旁人見了,必是羨煞。軍糧撥發隻半,果腹尚且不夠,哪來得黍、羔祭神。

    祭祀之後,各自歸返祭祖。

    冬節“陰陽爭,血氣散”,前後五日需寢別內外、夫妻分居。

    傍晚,除了城頭上的守備,戍卒們聚到一處豪飲。侯成看著自己所釀冬酒這一日便少了一半,也不心疼,一臉得意的笑。

    近日軍中毫無波瀾,甚是煩悶。唯有這點釀酒的樂趣了。

    魏續站在城頭之上,第一次在外過冬節,眼神中多有思家之情。

    每年冬日,家中母親會親自下廚做魚膾,膾是切魚的刀法,生魚膾之成片,鮮美非常。還有肉?(ǎo),將肉食埋藏起來等其腐爛,別有一番風味。

    想著,魏續流口水了。

    噠噠噠噠……

    馬蹄聲來,魏續定睛一看:綠袍、青衣,攏發包巾。

    這穿著,除了族兄魏越,還能有誰?

    魏越馳騁在白色的雪原上,黃鬃馬踏起白雪,以及雪下金黃的枯草。

    近了,看到城頭上的魏續,瘦了、黑了、結實了,早該軍中走一遭。

    出城相迎之前,魏續吩咐左右戍卒:“速去告知鄣尉、侯子都和宋蠻子,某家啞兄來了。”

    “這少年生得魁梧,居然是個啞的。”

    戍卒間竊竊私語,話音未落,就聽魏越聲如洪鍾開口叫道:“軍中可是無糧,你這貪嘴的猴兒怎麽瘦了?”

    他們哪裏知道,魏越四歲才開口說話,乳名叫做啞兒。

    “軍中日日生火炙羊,就是許久沒吃過菜了。”

    魏續說完,滿臉笑容執手將魏越帶入城中,“轟隆隆”兩道城門關閉,濺起地上煙塵。

    天色還未全暗,魏越從軍中走過。戍卒們看魏續的目光,都帶著盈盈笑意,一看他就是軍中貪嘴、閑賦之人,亦與戍卒插科打諢。

    魏續住在張儉處,先帶魏越見過元節公。

    魏越一聽是張儉,深揖一禮:“不巧冬節至,越先離去,不擾先生休息。”

    “去吧。”

    張儉滿臉笑意的看著魏越點了點頭,軍中倒是未有如此知禮的小子。

    ……

    鄣尉府,東廂門外,大紅的木柱旁,呂布手中一卷《春秋》,卻看不進去。

    滿腦子都是魏氏田莊裏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在這個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上一世戎馬一生都未曾思念過的地方,曆曆在目。

    “鄣尉。”

    戍卒推門而入,恭敬施禮:“魏令史命在下傳話,說魏氏啞兄來了。”

    魏越來了?

    呂布滿臉欣喜,宋憲太笨、侯成、魏續太吵、高順過剛,論及私交,上一世與成廉、魏越走得最近。

    黑山衝陣,敗了張燕,嚇破袁紹狗膽,便是成廉魏續緊跟左右。

    此番聞聽魏越,真如隔世一般。別過苓兒,呂布快步來到張儉處,看著張儉院落,門檻幾乎踏平了。

    先拜會過元節公,才至東廂魏續處。

    推門來見,久違了少年魏越。

    永遠的苴麻青袍,其內綠衣在領袖處漏出。十五六歲的魏續,還是那個五原紈絝子。十五六歲的呂布,還是那個好勇鬥狠的匹夫。

    十五六歲時,魏越早已在田莊中做事,成為了權叔的左右手。

    就像他說的,生兒為綠葉,襯在紅花旁。旁人眼中隻有花豔,他卻悠然自得。若無綠葉,花焉為花?

    魏越見呂布,頭戴鶡冠、白袍襯絳衣,退去衣著上的改變。那一雙平日裏滿是戾氣的雙眼,居然安靜了下來,隱隱中有霸氣現。

    半年從軍,呂布判若兩人,魏越居然也動了從軍的心思。

    “你二人軍中鬧出的動靜不小啊!”

    魏越與兩個人的關係,亦仆亦兄,說話也不見外:“家主命我召你二人歸家。”

    “還是那個脾氣,看來有人找上門了?”

    呂布上前,箕坐在魏越身邊的胡凳上:“今日冬節,不談些許煩心事,叫過子都和宋蠻子,暢飲一番。”

    話音未落,侯成便到了,得意的晃晃手中酒壇,笑道:“魏氏啞兄來了,我這家中帶的五年老酒循著聲音就找來了。”

    “宋蠻子呢?”

    呂布眉頭輕蹙,問起侯成。

    “才剛換過崗,夜晚當值,說什麽不來。”

    侯成眉頭皺得比呂布還深,叫金甲、童環來頂一下便好。

    呂布卻是滿意的點了點頭,所有人都在成長。忽而眉頭輕蹙,自己肩上的擔子,好像又壓了壓。

    肅清了這邊關亂世,太守、都尉這些高官都會空出來。

    更別說邊關鄣尉、候官這些。

    這些娃娃軍吏成長起來了,也可以安插在四處獨當一麵了。

    差老實人唐琳換過宋憲,秋奴燒了幾樣下酒菜。

    酒席宴起,說是過節不談家中煩心事,話語中卻也離不開魏氏這個家。

    魏越聽著軍中的故事,聽著呂布如何退宇文、擒拓拔、鬥朝堂、殺匈奴、破滿夷穀中伏、敗豪俠楊阿若,熱血沸騰。

    有心隨呂布從軍,卻見呂布一個眼神。

    心領神會,魏越開始極力勸說呂布、魏續返回五原。言語中道盡了家主與夫人對二人的思念。

    說得魏續眼淚汪汪的,模糊的眼中,桌子上的菜色都變了。雨膾、肉?……皆是母親親手所做。

    侯成、宋憲不明覺厲,呂布和魏越為什麽吵起來了。

    知道不歡而散之時,二人還是不明覺厲。

    隻有魏越知道,他這一株綠草,要為呂布做一些大事。

    夜難眠,本以為呂布會夜至,沒想到等來了呂布離去之時,拜會過的張儉。

    “文生。”

    張儉對魏越稱字:“奉先說,你是一支奇兵,決定了他此役生死。”(m.101novel.com)